那位同事凑过来,看着他目光的落点, 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他低声道:“那是……千代谷警视的位置吧?” 高木涉沉默了一瞬, 反驳:“现在已经不是警视了。” 同事怔了怔, 轻轻地“哦”了一声。 死后追授两级, 警视应该变成警视长, 以三十岁不到的年龄达到这个程度, 千代谷彻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但……这又怎么样呢? 他们再也见不到那个平日里眉眼弯弯的、会关心着他们的生活的、严肃起来犹如大魔王一般的警察先生, 再也没办法每次碰到疑难杂案就下意识去找安心的港湾。 那一件件棘手的案件堆积,都无形地告诉了他们——千代谷彻有多么重要。 尽管他离开警视厅已经快要一个月的时间,但属于千代谷彻办公桌上的东西却没有任何变化。 一只少了发条的小跳蛙气鼓鼓地蹲在笔记本旁边, 倾倒的药瓶也靠着墙滚不到地上, 许多资料堆叠得密密麻麻, 上面还有着一行行的笔迹和标注…… 地上则是放着许多的鲜花和贺卡,密密麻麻, 生机勃勃。 就好像随时会有一个清瘦严肃的身影过来,看着这满地的花束露出无奈柔和的笑意,接着他坐下, 将跳蛙和药瓶都挪到一边, 又伏案开始办公, 时不时去档案室里再取一些资料, 或者带着他们直接现场取证。 直到现在,搜查一课的人们,还是无法习惯那个位置少了一个身影,经常频频地望过去,与其他人交汇后又同样露出难过的苦笑,陷入沉默。 目暮警官偶尔还是会嘴瓢两句:“千代谷老弟,你觉得这个案子怎么看?” 说完后又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轻轻地抬起帽子致意。 千叶警官也偶尔会捏着小肚腩下意识叹气:“真想知道千代谷警官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然后自己又扇了扇自己的嘴。 女警们的情绪波动更大,在尘埃落定后哭红双眼的数量绝对不少,平日里的争斗都在事发后变作一片死寂的空白,仿佛连说话都提不起劲儿。 这种状况直到新人血液又一次补充,没有与千代谷彻共事过的年轻警察们冲淡了沉闷的气氛,才勉强恢复到原有的效率。 但是……高木涉忘不了。 千代谷彻的死亡足以轰动全东京,偏偏他公布出来的信息极少,甚至连死因都是含含糊糊地死于中毒。 关于任务也只是说他不畏艰险、独自深入敌人巢穴,为任务成功奠定了基础,却完全没有提整个过程和公示。 他为什么会中毒?什么任务需要一个刑警去潜入?正义之星的陨落会给整个东京的治安带来多大的动荡? 这过于含糊的言辞更是激起了民众的愤怒,甚至阴谋论到是因为千代谷彻太优秀,高层容不下他的存在上面去。 但偏偏警察方没办法将这过于血腥和黑暗的一切公示。 现实的安定,背后有着无数血与泪的堆砌,千代谷彻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他的信念,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用森森白骨的代价换来这一切。 因此,警方宁可被群众骂得狗血淋头,再被记者扣上个无能的帽子,他们也会保持缄默,将这由千代谷彻和千代谷早织带来的美好桂冠擦拭得光鲜亮丽。 千代谷早织作为公安,她的一切身份都是保密的,自然不会被公示。 但高木涉还是通过目暮警官知晓了一些内情,得知这场声势浩大的胜利,带走了千代谷一家全部的血脉。 高木涉忘不了。 他入职后亦步亦趋跟在目暮警官和千代谷彻身后工作,因为有时疏忽大意,不知道被年轻的黑发警官敲了多少次肩膀。 千代谷彻向来不吝惜自己的解说和学识,将一切破案的关键技巧都教给他们,丝毫不觉得普通的警员本该只干跑腿的活儿。 甚至说面对名声赫赫的侦探,他也只是以平常心对待,甚至还反过来鼓励高木涉,让他也有机会参与案子。 “高木,毛利侦探他们固然厉害,但主导破案的依旧是警察……你还记得上次由你解决案子的时候,自己当时的心情吗?” 年轻的警察戴着手套,慢条斯理地团着手中的证物袋,说:“侦探注重的是攻破谜底的满足感,而我们所要做的,只是让受害者瞑目,让凶手绳之以法,让法律的标尺永久地横在所有人的头顶。” “不应该有任何例外!”千代谷彻沉声说着,表情格外肃穆庄严。 高木涉为什么想当刑警?可不就是想要清扫罪恶解决一切犯罪吗? 他开始被侦探的咄咄逼人压弯了腰背,又在前辈的带领下一点一点地直了起来。 但是当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挺直脊梁走下去时,那在前方带路的定海神针,却倏忽消失了。 而他为千代谷彻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提醒他记得吃药。 “你去吃饭的话,帮忙带一盒史莱姆和果子回来吧。”高木涉眼睛有些发红,他慢吞吞地道。 同事怔了怔:“你想吃?” 高木涉看着放在桌上的案件的资料,认真地点点头:“嗯。”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给千代谷警官丢脸。 8. 今夜天上似乎没有星星。 几人脑海中倏忽闪过这个念头,脚下却丝毫不慢地顺着小坡滑了下去,积雪被几人用后背蹭得干干净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些许绿意。 他们踉踉跄跄地冲到了树边,却在最后关头,谁都没有了动作。 那一簇从树上落下的新雪,将一切痛苦和血腥都掩埋,只有零散的纸折星星落在外面,像是天边摔落的一样。 诸伏景光定定地看着那些星星,缓缓蹲下身捡起来,放在手中摩挲着。 磨砂纸上的闪带还有些反光,拆开的角落依稀能看见一个小点……这是诸伏景光亲自去买的星星纸,却被用在了这种地方。 就好像是他亲手葬送了一切一般。 他仿佛被困在了这片有着星星的山林里,直到降谷零也蹲在了他的身旁,颤抖着手,拨开了雪堆。 这是世界上最纯洁、最无声的画卷,美到任何艺术家都忍不住驻足屏息;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画卷,因为画中人并不会给予现实任何回应。 只见白发少女揽着青年的腰,微微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睫上还存着一簇白雪,与她本就苍白的肌肤浑然一体,她脸上带着甜美静谧的笑,像是做着一场美梦。 千代谷彻紧紧抓着姐姐的手,他抬着头,像是最初见到同伴们一样,脸上缀着熟悉且温柔的笑容,那双沉静的黑眸似乎还闪着光,被一层冰雾笼罩着,看得有些不真切。 他的目光悠远,顺着那方向望去,不仅能看到冲天的火光,甚至能在最边缘捕捉到烟花的痕迹。 他最后应该是很满足的。 有姐姐在身旁,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烟花”,还有……很多星星。 这对姐弟最终还是找到了彼此,给这场长达二十年的捉迷藏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几人已经哭不出来了,冻到麻木的四肢一阵一阵地发麻发痒,让他们甚至有点想同样把自己埋进雪堆,就这样不顾一切地离开。 诸伏景光不停地咳嗽着,嗓子愈发沙哑,那双蓝灰色的眸在面前的两人脸上扫视,最终在千代谷彻的注视下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狼狈得全无公安警察的意气风发。 降谷零将地上的雪一点一点挖开,试图清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却发现那白色之下全是鲜血,粘在他的手上,迫使拿狙击枪都很稳妥的手指不断痉挛。 他终究是崩溃了,捂住自己的脑袋坐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着,像是被遗弃的金毛大犬,绝望地看着一切。 “中毒,中毒……”萩原研二沙哑着念着,“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但是……” 他什么也没改变。 这种腐蚀五脏六腑的毒一定很痛吧?是不是比他现在还痛几百倍,几千倍?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抠着被爆炸弄出的伤口,而这点微末的疼痛在冻僵的麻痹中却显得如此轻微。 “星星,是可以许愿的。” 松田阵平自言自语似的话骤然停住,他半跪在地上,有些凌乱地拆开了一颗折好的星星,背面的折纸上果真有着一行字迹。 [愿世间真相大白,所有冤屈得以昭雪。] 神索的笔迹全无女孩子的秀气,带着凌厉,像是划破一切不平的利刃。 其他人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发疯似的在地上捡起了几颗星星,抖着手却又强行平稳地拆开。 [愿所有为正义付出的人,长命百岁。]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递出了自己手中的纸条。 [愿降谷零平安喜乐。] [愿诸伏景光平安喜乐。] 两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只觉得上面黑色的字迹,将视野都浸成了模糊的一片。 金发青年攥紧写着幼驯染名字的纸条,紫灰色的眼中写满了茫然,那上面的“平安喜乐”,就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而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又将拆出来的其他字条,放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面前。 除了同样凌厉笔锋的他们的名字,还有伊达航、娜塔莉……甚至范围涵盖了鬼冢八藏和羽塚勇人。 [愿tooru的愿望全部成真(#^.^#)] ——这是另一种笔迹,像是刻意换了一只手一般,写得歪歪扭扭,犹如幼儿园小朋友练字那般,还可爱地加了表情包。 几人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将笔迹凌厉的纸条,放到了千代谷彻的身边。 黑发青年轻且淡的笑声似乎在耳边回荡,某人曾揶揄地吐槽过:“好久没有聚餐啦,班长什么时候带着娜塔莉和女儿一起晒晒狗粮?” 伊达航说着下次一定,但实际上聚不齐的往往不是他。 而此刻,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在星星纸上团聚。 与其说这是神索的愿望,倒不如说……这是她代写的,千代谷彻的愿望。 这是toru的想法。 这个小混蛋在最后还撒娇要姐姐帮忙,把对他们的祝福也放在神明的眼皮子底下,强行镀了层光。 但是平安喜乐……太难了啊。 降谷零半直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认真地用雪把手搓洗干净,然后轻轻向前倾去,给了这对姐弟一个格外克制虔诚的拥抱。 “晚安。”他说,“好梦。” 千代谷彻柔软的眼睛终究是合上了,像是抱着蜜罐进入冬眠的小熊,软乎乎的,连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而诸伏景光,借着白雪的反光,清楚地看到了最角落,甚至说萩原研二想要刻意放远的纸条。 [愿景光,生活美满幸福^-^] 他伸出手,当着众人沉重的表情,扯过那张幼稚笔迹的纸条,颤抖着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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