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兰贾菌醒来,宝玉便问贾菌,直接回去,或是往贾母处坐一坐。 贾菌忙道:“原是要拜见老祖宗的,只那考场腌臜,熬了一日越发气味混杂,只恐过去倒是不恭了。不如日后整肃些,再去拜见老祖宗。” 宝玉知道他寡母独子,只怕他母亲也正提心吊胆倚门而望的,又听这话,便没有多说,吩咐李贵先赶马车将贾菌送回,才转回府中。 那贾兰下了马车,再谢过宝玉今日费心,赶忙回去,一则听母亲教训,二来也是换了衣裳,以备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处询问。 这等事宝玉自不理论,回去换了家常衣衫,便提留着东西,一径到了园中姊妹处,各处散了些,就与黛玉一并往贾母这里来。 路上与李纨相遇,三人便一并过去。 黛玉见李纨似有忧色,又素知她于贾兰管教颇严,读书一件上更是督促得紧。偏贾兰虽是个聪敏孩子,读书上却不如宝玉瑞哥两人,纵然比常人强一些,终究不显出挑。 是以,李纨督促更紧了三分。 这些瑞哥儿偶尔提过一句两句,黛玉虽不挂心,却也知道的。这时候再见李纨神色,她便含笑道: “今日兰哥儿府试,宝玉问了几句,都是极好,料想必能成的。只是兰哥儿辛苦了一日,那考场陈旧,怕还要受些腌臜气息,说来也是受罪了。” 李纨听了,点一点头,又谢了宝玉助力,回头却叹道:“回来我问了几句,他却有些说不出,未必能如妹妹说的那样子,只怕还是白受罪。” 口里这么说着,她神色间多有疲惫郁郁,倒似有些失望。 宝玉、黛玉两人连声宽慰,又说着今日赴试,何等耗费心力,只怕脑子都混沌了,才如此云云,一通话说到贾母院中,李纨才稍稍回转过来,因道:“只盼真能如你们两人所说才好。” 正说着,里头就有人笑道:“大嫂子也过虑了,兰哥儿家学渊源,人又聪敏,只是如今年纪小些罢了。休说如今尚未放榜,纵然这一榜失了手,往后也必定能蟾宫折桂,科举高中的。” 三人走到里面,却见宝钗、探春两人正在前头,含笑相候。 此时见他们过来,宝钗更道:“三妹妹说得在理,大嫂子不必忧虑,兰哥儿必有前程的。” “有你们这话,我也放心了些。”李纨笑了笑,一手拉住探春,与众人往里头去,一面又道:“旁的倒还罢了,只怕老爷失望——方才回来换了衣衫,略坐了坐,就被叫了去,现还不知怎么着。” 一行人到了里头,贾母、王夫人正说话,见着他们过来,少不得吩咐茶饭,又问李纨:“兰哥儿呢?” 李纨将事回了,贾母点点头,道:“他做祖父的,合该教导,只是今儿受了一日的罪,连着宝玉在外头,我都提着心,何况他。去,打发个人告诉一声,把兰小子叫来,就说我要瞧瞧孩子。” 这却是怕贾政严厉,不免苛责过度,把贾兰唬住了的意思。 果然,一时贾兰过来,脸色便比前头宝玉瞧见的时候,更萎靡了三分。 贾母瞧着心疼,忙叫他到跟前来摩挲了一回,又吩咐哥儿的饭摆在这里,且叹道:“咱们今儿早些用饭,也好让兰小子用些子后,早些回去歇息。什么要紧的事,只管逼勒孩子。” 众人自无旁话,着紧吩咐了茶饭,一时寂然用饭完了,贾母便命李纨带着贾兰回屋:“安生歇两日,就是我这里并你婆婆那边省两日工夫也罢,横竖我们都有服侍的人。厨房里也打发人说一声,捡着清补的东西给孩子用些儿。” 李纨含泪应了,带着贾兰回去不提。 倒是贾母见他们去了,一手揽住宝玉摩挲了两下,且叹道:“亏得还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今也在京中,不然打发你们几个根子弱的出去考试,我这心怎么放得下!”7K妏敩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心疼小辈,才这么着。依着我看,他们原也大了,正该做事的时候,哪里就怎么着了,原都该是历练的。” “说着大了,心里且还小着呢。”贾母道:“都说成家立业的,两样且没得一件,如何能说大了?” “依着我说,还是老太太有福气。”凤姐听了一回,也凑趣笑道:“正是这神佛知道老祖宗往后心疼儿孙,方早早迎入京里。不然还只在咱们南方祖宅那边,您老如何舍得大大小小的心肝儿宝贝的孙子、曾孙子、重孙子?” 众人听得都是一笑,赶到一处凑趣说了半日的话,方自散了去。 倒是凤姐家去后,自往榻上靠着大引枕坐下,一面问捧茶来的平儿:“大太太的病,还没好?” 第242章 借力 平儿立在下首,回道:“才打发人问了,说是今儿早起,又有些不舒坦,便打发人特特叫邢姑娘过去了。” “可请了大夫诊治?”凤姐涂了丹寇的指甲微微翘起,漫不经心地呲了呲,就端起茶盏来。 “请了一个相熟的大夫,说着是心病,也不打紧的。倒也开了个方子,说是吃也罢,不吃也罢,都使得的。”平儿道:“那邢姑娘却忙了一日,连饭都不得好生吃。看见的小丫头都有些不落忍了。” 凤姐手指一顿,将茶盏放下,冷笑道:“也只捡着软的捏罢了!现不使些手段,只怕如今是邢丫头,往后就是我了!” 正说着,外头丫鬟回话,道是旺儿并他媳妇来了。 凤姐将两人叫进来,因问两人如何。 旺儿忙道:“现已是查了些出来,那钱家并林荣家的账目,已是有些苗头了,只是还没算清楚。倒是大太太屋里的那几个,着实攀咬出了些事体,就是大老爷也听说了一两件。” 说罢,他将费婆子等人的事细说了一回。 又有旺儿媳妇,也从旁补充。 凤姐听了,回头与平儿一笑:“我素日知道这些个婆子媳妇子必有许多藏掖,也是这么一个大家子,着实没法子十分料理齐全。一时过苛了,下头的抱怨也还罢了,上面打老太太起,到各小爷姑娘的,只怕也不自在。谁知真个翻腾出来,竟比我想得还要多!” 平儿陪着笑脸,却不敢张口。 “若依着我的性子,自然要做法收拾了。”凤姐道:“只如今瞧着,还是我糊涂,不知亲疏远近的道理。既如此,凭着老爷太太料理处置,管不管的,全由着他们去!” 说着,她看向旺儿:“如今大太太病着,这事怕也不好料理的,你去找两个知情知趣的,回了大老爷要紧。可明白了?” 旺儿低下头去,连声应是,心里却暗暗咂舌:不亏是二奶奶,打蛇打七寸,正敲在大太太的关节上!这会子大老爷正恼着呢,听这话,岂有不发作的! 平儿听了半日,到了这会子,也只得添了一句:“这人可得仔细挑准了,没得说出去,又是一桩事。” “平姑娘放心,大老爷房里那么些人,就是咱们不理论,这些个话也要混说起来,何况现有几个有数儿的。”旺儿媳妇笑道:“难道她们就不想结交些有能为的?这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的,咱们各人理论的,怎么也扯不到奶奶身上一点子的。” 四人又商议了两句,凤姐拿准吩咐了,旺儿并其媳妇方下去了。 不过二三日,贾赦果然听说了细故,立时着人捆了一干婆子管事人等,着实拿问了一番。那些人本就斗得你死我活,忽经了这一遭,相互攀咬下竟将素日的行事吐了个六七成。 贾赦本就因邢夫人娘家的事,深觉失了体面,多有迁怒衔恨的心思,如今再听得这些,当即拿了人往邢夫人屋里去,当着她的面重理了事。 邢夫人本来只是托词生病,有意躲羞,二来也是唯恐贾赦发作,越发失了体统之意。谁知贾赦当众闯进去,又如此这般料理了她的陪房人等,登时又羞又愤,才说到一半,便昏厥了过去。 贾赦见了这情景,方冷哼一声,打发认去请大夫,自己顺势将一半的人蠲了差事撵了出去,不许他们再到内宅里头兴风作浪:“等回了老太太,少不得将你们放出去,大家清净!”7K妏敩 说罢,他抬脚就走,也不管后面乱成一锅粥,自到了书房里头,吩咐了酒菜,又命几个有歌喉善舞的姬妾做陪,悠悠晃晃安乐了半日。 那边邢夫人昏厥了过去,及等醒来,已是掌灯的光景。迷迷瞪瞪瞅了半日,她方认出坐在床榻边的邢岫烟。 她正半合着眼打盹儿,微黄的灯火下,一张芙蓉秀脸莹莹生辉,只是唇上有些苍白起皮,眼下有些青印,方显出一点煎熬的意思。 近日来,邢夫人本是一腔盛气都发作她身上,常有呵斥责骂的,但这会子忽见着这么一张脸,许是还没回过神,又或是前头灰心太过,竟一时说不的话,静静盯了半日。 还是外头有些轻轻的脚步声,方打断了这片刻的安静。 邢夫人目光一转,落到那边,却见边上冒出个头来,也不是旁个,正是邢岫烟的丫鬟篆儿。她本是打量着自家姑娘一日没得吃喝什么,好容易托人要了点饭菜,想着悄悄把邢岫烟叫醒,好歹出去填补一下。 谁知到了里头,她探头就瞧见了邢夫人,当时吓得脸色一白,差点叫出声来:“太、太太!” 邢岫烟本就提着心睡着,一听声儿,当时就警醒过来,睁眼一看,见着邢夫人苍白着脸正瞪着篆儿,忙起身转过来道:“太太醒了,可好些了?” 一时说,一时便吩咐篆儿:“快去叫人来。” 那篆儿本是见着邢岫烟起来时略有踉跄,有意上来搀扶的,听到这话再看邢夫人神色,也不敢做声,忙一溜儿跑到外头喊人了。 片刻后,就有邢夫人素日使的大小丫鬟进来,且与她盥洗料理,又有将熬好的药捧过来的,又有问饭食的,倒也是拥拥簇簇好些个人服侍。 邢夫人瞧着这光景,冷笑一声,略略用了些,便问道:“老爷哪里去了?” 众人没有言语,只悄悄看向邢岫烟。 邢岫烟垂眉低头,轻声道:“老爷已经在书房歇息了。”又提了凤姐前头过来探望,吩咐了些事。 “她倒是有心!”邢夫人心头火起,冷哼一声,目光在一干丫鬟婆子身上掠过,见着人少了好些,忙半撑起上身,连声追问:“费婆子哪里去了?” 她一叠声叫了几个人名,众人却没有一声应的。 好半日,才有个王善保家的哭丧着脸从外头赶进来,将贾赦后头的施为捡着说了一些。 邢夫人本以为自己昏厥过去,贾赦大约也会松松手,谁知竟还一意办了,登时脸色大变。原来只是苍白的脸,这会子忽得紫涨起来,张口要说,偏又痰上来噎住,当时就捶着胸连连咳嗽,直咳得脸皮发青,浑身抖索起来。 王善保家的并邢岫烟赶忙过去搀扶。 邢夫人却不理论,一手还锤着胸口,一手甩开邢岫烟,抓着王善保家的,瞪着两只眼睛盯着她:“老爷还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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