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一回私密话,外头贾琏的长随已是回话完了,贾母并王夫人也是欢喜,命人赏了他,又着好生安歇,这才会转到里头来,捡着要紧的提了两句。 里头的人早也听到外头的声儿,有的没的,总听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再得贾母言语,也不过奉承讨喜四个字罢了。一时说笑闲谈完了,众人各自散了去,旁个且不论,宝玉便拉住黛玉,两人一并往前面去,等到人声渐消,他就问道: “头前你给我们备下的药丸子,可还有多的?” 这说得是旧年林家的陈方。这原是林家为林如海科考而特意寻来的偏方,也没有旁的用处,只是清凉凝神、解毒去秽。用于号房这等气味混杂的地方,最为合宜。 只是搜检的人并不认得这物,常有搜检出来,以为是作弊的手段,便因此生出事来的。是以,就算林如海旧年,后头也渐渐不带,不过出来了后,在外头将就用一些子。 宝玉却不理论这个,既是黛玉所赠,兼着贾家权势,便只管带进去,横竖也不过搜检一二罢了。但李纨不肯生事,纵然黛玉着人送去,她也婉言拒绝了。 这会子宝玉提及,黛玉便有些讶然:“兰小子果然不妥?” “我瞧着他那模样,着实被气味熏着了。何况如今时气不好,一早一晚的冷热不定,两头夹在一处,他如何消受得了?”提起这话,宝玉倒也有些感慨: “旧年我也不理论这些,如今真个经了事,才晓得里头的情由。也难怪凤姐姐行事,三妹妹细密,凡自己料理的事,终归又要牵挂一二的。” “你自然有这心意的。”黛玉听他言语,不觉莞尔一笑,又道:“不然这些姐姐妹妹的事,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一面说,两人一面到了潇湘馆,黛玉命紫鹃取来药丸,递给宝玉。 宝玉笑道:“你打发个人送过去,也就是了。” “常言道送佛送到西,你既有这心,何不走一趟,也是宽慰宽慰兰小子。”黛玉道:“常日里我听瑞哥儿言语,兰小子那里,大嫂子也是拘得紧,十分留意读书的事。如今又是府试,又是有些症候的,还不知大嫂子怎么焦心呢。你去瞧瞧,宽慰他们母子两句,也是正经的道理。”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宝玉也有些踟蹰,半晌才道:“也罢。我原听说大太太今儿醒了,本就要去探望的。只是前头瞧着天色不早,方有些迟疑。如今既要往那边去,那就都落在今日罢。” 黛玉点一点头,却还不忘嘱咐两句:“去一回便罢。今儿你也费心不少,早些回去歇息。” “你放心便是。”宝玉一笑,也嘱咐两句温寒,方去了。 紫鹃在旁看了一回,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与黛玉道:“姑娘,我听得说大太太仿佛有些不好呢。” “这一阵子闹出这许多事来,大太太一时气恼着了,也是有的。”黛玉并不留意,因道:“何况前头已是昏厥了两日,总要吃药调理些日子,才能痊愈。早起的时候,大老爷打发人来回老太太,我们在旁边听了两句——太医说着,这自然还是有些妨碍的,但好生调理妥当,大约也是无妨。” 据紫鹃打听过来,她真是觉得邢夫人有些中风的样子。因又想着这些事,原来一点没有,如今却生出好大的风波,都落在邢夫人身上,思来想去,她不免还是有些疑心凤姐的。 只是这两件事。 她原不过是个婢女,医疗的事说不上话,自不必提。至于后者,哪怕真是凤姐所为,她也真犯不着为邢夫人抱不平。毕竟,凤姐再不好,也是有能力有才干,还是有意为贾家好的。邢夫人无能无才也就算了,却又比李纨更进一步,除了自己独个儿,别人一个都不顾念。 既如此,她也没理由顾念邢夫人。 但是,到了这会子,她已经没有剧本没有信息,只有一个乱世将至的未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紫鹃扪心自问,实在有些焦虑的。 但这些事这些话到了嘴边,看到黛玉,想着她的为人性情,紫鹃到底将话咽下去,只暗暗盘算一回,与黛玉道:“姑娘,明儿我出去,除却照常料理的事,还想着往那处坞堡瞧瞧,大约会回来的迟些。” 黛玉自无旁话,只又嘱咐了一桩事:“还有英莲的事,好歹请你表兄多留心一些。我瞧着宝玉他近日未必得空。” 紫鹃答应了。 翌日一早,她便收拾了物什,且去外头料理事情。这账本店铺田宅坞堡等或是料理,或是巡视了一番,她又多留了一阵,方等到江霖。 江霖见着她,也是眉眼飞扬,唇角翘起,笑着走到近前来,着实端详了一番,又问了家常起居等事。 倒是紫鹃早前就提着心,见他来了,才心中松缓,快走两步到了近前,又停下步子,也是细细打量了,方留他坐下吃茶:“前一回你只说有事,不能得空过来。我还有些忧心,只怕你是病了,或是旁的怎么着,不过拿话搪塞两句,不叫我耽心罢了。这会子瞧着,竟果然是外事?” “什么事,我都不会隐瞒你的。”江霖笑容微敛,手中的扇子也是合到一处,郑重道:“你只管放心。” 他这么说,紫鹃倒是一怔,分明是有口才的人,这会子看着人,却忽得有些说不出话,只盯着他看。 江霖也不言语,与她四目相对,静静对视。 好半晌过去,紫鹃才回过神来,也没多想什么,就有些不自在得清了清嗓子,偏过头去看窗纱上枝叶的影子,口里道:“没得说这话做什么?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这两句也没什么打紧,但紫鹃自己却觉得似乎有些异样,便也不等江霖说什么,忙就接着话头道:“说起来,我这里有一件事,还想托你呢。” “什么事?”江霖本是要解释自己上一回是因为结交了冯紫英、卫若兰两人,早有所约,偏紫鹃提早一天出来,所以不能赶过来。但听到她这话,他也将这些咽下,先料理她的事。 紫鹃便将甄英莲的事说了一回,又将黛玉有心为她寻个归宿的意向,也提了一句。 江霖听了,却忽得一笑,因道:“我没看过红楼梦,但也听过林黛玉、贾宝玉,别的都不说,他们两个大概也是富贵中人,不理俗务的那一类人吧。” “没看过也是听过的,不然你倒能猜得准?”紫鹃见他忽然说这个,也想到自己以前的焦心处,摇头道:“怎么,这是觉得我厉害?” 江霖笑道:“你自然是厉害的,但我猜得准,也不是听过,文学小说里这样的人物,本来就多。” 说着,他又举了几个例子,倒引得紫鹃批了一通,又讲宝黛两人的性情为人。 江霖也不恼,陪着说些话,多是静静听着,静静看着。这一说一回,一回一说的,渐渐的,倒有些岁月悠长的感觉。 还是后面紫鹃回过神来,垂眼细细品度一回,才算觉出些滋味,脸颊微微有些红晕腾起,却只与他笑道:“我说正经事,你倒总引得人发笑,也不知怎么想的。” “我们闲谈几句,又有什么打紧的。”江霖早已脱了正形,松松垮垮的瘫在靠椅上,看那样子,倒有些像是躺在沙发上,很有些慵懒。 紫鹃看了两眼,心里笑一回,却还是摇头:“不说这些了,倒是把要紧的事说一说。下回我出来,又要二三十个日子。” 江霖方收敛了些,又将自己结交的事提了两句,且道:“另外前头那个柳湘莲,大概要领个武职了。我听他们两人言语,倒像他们有意一并是赴边疆,博取军功。” 第246章 芭蕉 “你结交他们,也要预备这些?”紫鹃想到从前江霖的举动,不免问道。 江霖摇头,面上有些可惜的神色:“现在做,还是太迟了。挑选些家丁打手还容易,要从武,白费了前面科考的工夫,两年三年的也难以成事。” 这个紫鹃也想过的,见他心里明白,也就没有再劝,只道:“你不去也好,冯紫英我是不知道,但是卫若兰却是拿准了要早亡的,可见这几年博取军功,也有很大的凶险。” “现在也只是结交几个人。”江霖点头道:“就像你做的一样,真要是改朝换代的乱世,结交些人品可靠的人,总归比别的要强些。” 见他这样说,紫鹃也没别的话,点一点头就做罢。再看时辰不早,她虽有些不舍,也起身要辞了去。谁知才站起来,江霖忽然想起什么,因笑道:“对了。前头你说那甄英莲的事,我没想到什么,现在倒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人?”紫鹃忙问道。 江霖笑道:“前头她还在薛家的时候,那位宝二爷也提过两句,我当时正巧结交了一个人,就提了两句。他倒是不出所料,一口就回绝了,我后面一想,也觉得不一定合适,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但现在那甄英莲总归有个贾雨村做靠山,也恢复了身世,按照如今的世情看来,两处大概也算合适的。” 说着,就将旧年跟宝玉提过的人选,重新又说了一遍。 这人姓池,唤作池崇,字子敬,虽然比贾家这些人家,只能说是寒门小户,但也是两三代读书的人家,小官的后人。只是屡试不第,他家也有些支撑不住,只得一个秀才,便做个乡绅小地主,额外经营了些产业。前两年,他也没了发妻,一则伤心,二来也是有些病症,这些年虽然说亲,终究没有做下亲事来。 但因书铺与这池崇有些往来,以江霖看来,这个池崇的人品着实不错,说及家小,也十分顾及,比现在的男人是要强不少的。 紫鹃听说他有两子一女,就有些迟疑。但转念一想,这三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大,甄英莲又是个极温柔和善的人,相处未必不快。何况她服侍薛蟠这么些年,正经开脸放在屋里的,却一直没有身孕,以后这个也说不准,这么一算,倒又有些合适了。 这么一想,她终究点了头,又道:“我打探清楚了,再给你回话。” “好。”江霖自无不可,点头答应。 这里说得妥当,那边贾母处,也颇觉满意。 既是南安太妃寿辰,虽然不是整数的大寿,这个霍家到底也是一番大操大办的。贾母并王夫人过去,略坐了坐,就与旁边的宾客一道,见了霍宁。 这霍宁虽面色不华,不如宝玉色如春花,天然有一段富贵风流,倒也没有到面有青白,身形孱弱的地步。兼着他腹有诗书,心有文采,又是正经郡王这样的人家出身,言语谈吐,规矩礼数等等,非但一丝不错,且添了三分文质彬彬。满眼看去,却当得起长身玉立,文雅俊秀八个字的。 贾母见他如此,心里便满意了五分,拉着手问了些话,又觉他言谈大方,哪怕单弱了些,双眼却颇有神采,并无半点呆滞的模样。又因他与宝玉交好,且探问了几句,更显年轻心热,交友也是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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