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无事,宝玉便顺路与黛玉一并回去,路上却另提了一桩事:“四妹妹的事,怕是这一阵便有个说头了。” 黛玉转头看他:“已是有了人选?” “我打发茗烟他们去打听,说是近日好些人登门提亲。”宝玉有些悻悻然:“如今有这一等人,专好攀附,倒是把姻缘做儿戏一般!偏四妹妹命薄,倒落到这些人的嘴里,叫人挑拣!” 见他颇为恼恨,黛玉便劝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正赶上这个时候。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四妹妹过了这一遭,或许便增了几分后福,挑拣出更如意的人来。” 提起这话,宝玉不由瞧了瞧左右,见着无人,方拉着黛玉的衣袖,到了一侧树边,因道:“若果然只是这个,倒还罢了。咱们家原也挑拣人,也不好说旁人不是。谁知昨儿我去南安郡王府上,竟也听到几句流言,才知道这些人,真真可杀。” “什么?”黛玉一怔,忙追问道:“这又与他家有什么干系?” 宝玉道:“也是一起子小人作祟。我原过去,是为了谢前头娘娘送佛经,又焚化墓前等事,他家特特送礼这一桩的。两厢里说起话来,也并无旁个,谁知后面出去方便一下,却听见他们府里有人议论,说着两家亲事虽定,如今情势不同,我们家未必还情愿嫁女……” 说到这里,他面色铁青:“我原说是些小子丫鬟,不知礼数,胡乱嚼舌也就罢了。谁知后头悄悄一看,竟是他们府里的清客,且还是真心忧虑,说是如今咱们家炙手可热,偏偏小郡王如今身子单弱,又因前头父兄的事,为圣上所厌弃……倒是把我们家看做什么人了!” 一行说着,宝玉更觉恨恨起来,因拿拳头砸了一下杨柳树,又道:“什么炙手可热?若只要倚仗着娘娘赴险,我宁可不要。如今一个且不够,难道连着三妹妹、四妹妹还要填到里头去不成?” “你这是做什么?”黛玉忙拉过他的手,且瞧了一下,见着只是稍有红肿,并无破皮的样子,才是松了一口气,又嗔道:“他们也是忠人之事,方有这么个忧虑。咱们虽必定不会,太太的孝且还未过,又如何提三妹妹的大事?少不得要拖延的。你若放心不下,倒是与老爷提一句,许是有我们还没聊到的法子,也是未必。” 她这一提,宝玉垂头想了一阵,果然有些松融下来。 黛玉便又拉着他回去,到底吩咐丫鬟们取来膏药,且与他冰敷上药完了,这才放心。 而宝玉,后面却是思量再三,打发人寻了贾政屋里的丫鬟,命她见贾政回来,便着人过来提一句。自己方回去,将与薛蝌邢岫烟的礼备下,又翻了几本书,方渐渐平和了些。 及等贾政归来,他立时放下书册,且去书房拜见。 贾政见着他,倒是有些疑惑:“这会子你过来做什么?” 贾宝玉忙将昨日于南安郡王府上所见所闻说了一回,因又道:“我想着,这桩事必要回老爷方才妥当。只是没个分忧的话,也不好十分提及。如今思量了一日,才算有些领悟——老爷何不与他们提一提大事?横竖娘娘也早有吩咐,说是早定婚事的。” 第353章 催促 他少有如此言语,又是事关探春婚姻,贾政也是有些听住了,斟酌半日,竟也没有驳回,反是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因问道:“你将那些人的言语,再细细说一遍。” 宝玉虽然疑惑,也自将自己所听闻的闲言蜚语,细细道来。 谁知贾政越听,神色反倒越加沉稳,到了最后,反倒抚须微微含笑,且难得夸赞了一句:“你倒越发进益了,知道这些要紧的事项。” 贾宝玉见此情景,心里反倒惊疑不定起来:难道老爷真有旁的打算不成?怎么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竟不以为意! 他正自想着,那边贾政已然道:“只是这事你不必忧心了,这两日我下个帖子,亲自过去与老太妃问好,也提一提你三妹妹的大事,也就是了。横竖你们兄妹两人的大事,早前便有预备,一应木头铜锡等大东西都是稳妥的。到时候,就是先嫁女,又有何妨?” 他如此一说,宝玉才将悬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忙笑道:“老爷说的是。” 贾政也不理论这事,转而又问了几句功课的事,见他答得不错,虽没有夸赞,也捻须点了点头,又道:“前头琏儿媳妇打发人来,说是你薛姨妈那边要置宴席,为孩子百日庆贺。难得亲戚情面,她又诚心相请,你过去道扰一下,尽尽心意罢。只不许饮宴吃酒,听那些靡靡之音,尽情便可。” 宝玉听了,忙答应下来,又瞧着左右无事,便告退出来。 贾珍也不甚留他,只挥了挥手打发,转头就着小厮请傅试过来。 宝玉方知道,今日那傅试也在。 这是贾政的门生,也系读书人,又是科考起家,现为顺天府通盘,家中又大富,原就与贾家走动极多。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他也不甚留意,不过与那傅试打个照面,略略见礼也就罢了。 倒是傅试盯着贾宝玉多看了半晌,才自含笑回礼,又进去与贾政言语,且不细论。 只后面宝玉犹自留心,时时着人打听贾政的行踪,见着说他果然去了南安郡王府上,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后面与黛玉提起这事,也自有些笑影:“想来也就妥当了。” 黛玉见他这模样儿,反倒一笑:“舅舅是个什么性情,你竟还不知?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哪里能轻易更改的?你倒多心起来,连日里要打听舅舅行踪,怎么不见你去凤姐姐那里留个话,岂不更稳妥?” 见她打趣,宝玉笑道:“倒也不至于此。只是我性子燥,偏这事明年才能落定,唯恐有失罢了。” “如今可算安稳了?”黛玉含笑道:“正好你这一桩心事落定,明儿贺喜去,倒也算得两桩了。” “只盼从今往后,这样的喜事多些才好,两桩又算什么。”宝玉洒然一笑,伸手拉住黛玉:“不提这些话了,昨儿我打发人送了两样顽物过来,倒是市面上的新鲜东西,你可喜欢?” 黛玉两颊微微一红,稍稍避开了些,因又啐道:“说归说,动手又做什么?”一行说,一行叫来紫鹃,且将昨日那两样顽物取来,且与宝玉说起闲话来。 这里犹自安乐了些,那边薛家却正自忙乱。 虽说宴席设在薛蝌那边儿,一应事体却少不得的,宝钗早便过去料理诸事,打点一应得用的东西,又细细斟酌菜肴酒水并宴请宾客人等。里头也有宝玉这般正自孝中不得吃酒饮宴的,也有素日好的,也有近日颇有些龃龉不得自在的,又有好酒水喜投壶的,倒也不一而足。 她心思敏捷,自然一一安排周全,又带着人将诸多事再过了一遍,见着色色妥当了,方回到堂上,且与薛姨妈回话。 薛姨妈见她额上有汗,脸颊飞红,显见着忙乱了半日,也自心疼,忙把她叫到跟前来搂住,一面摩挲,一面着人打水来梳洗,又命人取汤羹细点:“我的儿,倒累着你一个了。” 宝钗笑道:“妈心疼我,才这么说的。我不过领着人打点打点,一句话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料理,又说什么累不累的?再说,原也是一幢喜事,便是累一会儿,也是欢喜的。” 如此说着,那边薛蝌又进来,且将一个纸折略节送上:“伯母,大姐姐,一应的东西都齐整了,大约是没有错漏了的。” 宝钗接过纸,自己先细细盘算一回,见着并无差池,便与薛姨妈又说了一回。 薛姨妈听了,着人记下,又道:“这般就妥当了。等明儿料理齐整了,咱们再论旁个。”说罢,她与薛蝌点一点头,又与他、宝钗两人一并去了邢岫烟屋中,瞧了瞧她并孩子,嘱咐了邢岫烟几句,方才出来,自坐车轿家去。 在车轿里,宝钗犹自与薛姨妈道:“瞧着邢妹妹的模样儿,比前头好了许多,这一阵请大夫,使她将养,瞧着竟还有些效用。” 薛姨妈笑道:“我也这么想着。实话说来,前头洗三的时候,我还为他们娘儿两提心呢。这大的固然受罪不浅,瞧着小脸煞白,熬得艰难。那小的也是猫儿一般,瞧着着实单弱。谁知过了这三个月,他们娘儿俩是有后福的,眼瞧着便白胖红润起来。我也能放下一颗心了。” 说到这里,薛姨妈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且与宝钗道:“等完了这百日的喜事,我竟要往庙里还愿的。” 这等事,宝钗虽说不甚相信,却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点一点头,笑道:“这也是情理中的事。” 母女两人一行说着,因两家离着极近,几句话便回到家中。 薛姨妈自命人取来茶汤,又问了问家里的事,见着都是些琐碎,便几句话打发了,转头与宝钗道:“好孩子,你且回去歇下,明儿说不得又要忙,可不要熬着伤了身子。” 宝钗见着左右无事,也点头答应了,只与薛姨妈道:“既如此,女儿便先回房去了。妈也早些歇下,一些个小事,原也不必紧着料理,就是耽搁两日也没甚要紧的。” 这才要往外头走,却见夏金桂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她不由站定了脚,目光微微闪动,垂手敛衽一礼,一句话就拦住了人:“嫂嫂万福。” 夏金桂见着她,眼皮子一抬,嘴角扯出点弧度,似笑非笑着屈了屈膝,粗略回了个礼,只笑道:“姑娘多礼了,咱们家原亲近的,何必这么客气,倒不似一家人了。” “嫂嫂多想了,礼不可废。”宝钗一句话带过,却又问:“嫂嫂这是有什么事不成?” 夏金桂朱唇一勾,笑意便加深了三分,眼角早往薛姨妈身上扫了一圈,口里只笑吟吟的,好似没见着薛姨妈,说得极利落:“我听说,蝌弟他们要置办百日的席面。我原是新婚,也不知这府里的旧例,早想问一问母亲并妹妹,竟要预备什么礼才妥当。谁知不赶巧,这几日都不曾得见,眼瞧着明日便要设宴的,我也只好赶着上来了。” “原是自家人,不必论这个。”薛姨妈听了半日,也懒怠理会她,随口一句话便打发了:“不拘什么东西,尽一尽心意便罢了。” 夏金桂听了,双眼微微眯起,正要再发作,旁边宝钗幽幽着道:“正是呢。说来原也要请嫂嫂娘家人来坐一坐,可惜如今局势未定,一应的事还有些没收尾的,倒不好相请了。” 见她提及自家,隐隐点出前头自家相求的那一桩事,夏金桂面色微变,原要借口吵嚷的话,也不觉咽了下去。只心里却还有些不甘,来回盯着薛姨妈并宝钗母女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着道:“原来是这么着,我知道了,明儿咱们再见。” 说罢,夏金桂胡乱与薛姨妈行了礼,也不等她言语,便径自告退而去。 薛姨妈面色黑沉,皱眉道:“,原说这几日含糊过去也就是了,偏她知道了,只怕明儿又要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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