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早起打发人去怡红院取东西,听说了这件事,便记在心里。下晌得空的时候,她就赶过去探望,却见屋中并无一人,只晴雯独个躺在榻上,两腮通红,星眸微合,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脚步一顿,正想出去免得惊扰到了,谁知晴雯听到脚步响动,已是睁眼看来,见着是她,忙笑道:“你怎么来了?”说着,就又咳了一声。 紫鹃这才走上前来,一面伸手与她掖了掖被角,按着不让她起身,一面道:“早起就听说你的事,我得空就过来瞧瞧。这好好儿,你身子又康健,怎忽得就病了?大夫怎么说?” 晴雯将昨日的事提了两句。 紫鹃便啐道:“你如今也大了,还只这么顽,病了不说,你且想一想,真个叫嚷起来,没得惊动了人怎么办?这袭人才走,旁人越发要抱怨你了。这好好的,何苦得罪人?” 这话虽在理,晴雯却也鼓了鼓腮帮子,略有些憋闷,求饶道:“好姐姐,且疼一疼我。我这正病着呢,你不宽慰宽慰,反倒派起不是来……倒跟平儿一般。” “平儿?”紫鹃才讶然吐出两个字,那边宝玉就从外头进来,见她也在,忙笑道:“紫鹃来了。” 紫鹃起身笑道:“二爷。我听说晴雯病了,就过来看看。你这是……” 宝玉素来重她,又因黛玉之故,更觉亲厚,便也不瞒她,将先前的事提了两句,又将平儿说与麝月,坠儿偷虾须镯一件事道来。 一见他,紫鹃就有些疑心自己正赶上了这一茬,这时见果真如此,忙看向晴雯。 那晴雯早已气得凤眼圆睁,蛾眉倒蹙,直起身子就要叫坠儿来。宝玉忙劝道:“你这一喊出来,岂不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意。不如领她这个情,过后打发她就完了。” 晴雯道:“话虽如此,这口气如何忍得?” 不同与晴雯,紫鹃早想过坠儿之事,因她在书中就有名有姓儿,又着实参与了几件事,疑心过以后许是还有文章的。这时便有意打听两句,道:“她素日如何?” 宝玉正劝晴雯,忽听这话,倒是一怔:“没得提这个做什么?” 紫鹃道:“若素日都使得,一时猪油蒙了心,瞧着往日的情面,与个体面倒也罢了。若是不然,竟还是早早打发了的好。” 第91章 年关 黛玉便不言语,只倚在那边榻上,单手支着脸颊,沉沉若有所思。 紫鹃已是深知这两人,原系同心同意的,也难说旁的什么话,又见她不言语,便悄悄端了茶搁到案几上,就自退出去。 腊月已至,年关将近的,不必平素得闲,没得什么事,也有一出一出的事要预备出来。 此时忽得有邢岫烟的小丫头篆儿笑着进来,手里捧着一个荷包,递与紫鹃:“前儿林姑娘夸我们姑娘的蝴蝶结子好。近来得空,我们姑娘顺手打了几条,因想起这一出,就使我送与林姑娘——自来了这里,多谢她关照顾念。” 口里说着,她面上却有些局促,似是有些怕羞的模样儿。 紫鹃知道,邢岫烟多赖妙玉教导,是个安贫乐道的女孩儿,但这小丫头却没见过贾府似的富贵,常日里见面多有躲闪避让的。 上头那一通话,必也是邢岫烟交代的,她才能说出。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紫鹃也不肯让她难受,忙双手接过收下,口中满是谢意,因笑道:“前儿我们姑娘回来,还提了这个呢。她见了,必是欢喜。” 篆儿听了,倒放松下来,圆团团的脸上都是笑:“林姑娘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由此说了一阵话,她才去了。 紫鹃将东西仔细收好,边上雪雁笑道:“真个像邢姑娘,都是安静少话的,只这几句话都说得磕巴。” 春纤倒了茶来,一面道:“话少些又怎么样?难得一片真心记挂,姑娘不过说一句,邢姑娘就留意了,又特特做了送来。” 三人才说了几句嘴,官中又送东西来,她们忙抛开这个,紧着出去,一面与那管事娘子交接,一面让茶让座。 那管事娘子满脸只是笑,道:“姑娘们留座儿,原不该不领的,只今儿着实忙,必要紧着将差事办了,后头还有旁的事呢。” 紫鹃笑着倒了一盏茶,递到管事娘子手边,一面劝她吃茶歇一歇,一面问:“如今年节下的,虽有许多事,到底早就预备了的,又没到正日子,正该得闲。婶子又使人不使力的,怎么反要忙起来?” “紫鹃姑娘自然知道的,再是预备周全,也没奈何忽然的喜事儿。”管事娘子眉开眼笑,十分得意: “原是今日传来消息,一时琏二奶奶的娘家,王老大人升了九省都检点,后头又有常与我们老爷走动,极亲厚的贾大人,现补授大司马。 这两桩喜事,都要打点起来。偏我们太太知道得迟了些,方才打发人唤我,办了差事立时过去。或是打点贺礼,或是跟着送到后宅,请两处夫人的安。” 原是如此。 紫鹃心里掠过一丝阴云,脸上倒都是笑,又贺她得了提点,且道:“既如此,我也不耽误婶子喜上加喜,高升上去。” 那管事娘子喜滋滋去了。 贾府上下人等,见着姻亲古旧俱都有所进益,自家虽没个响动,也自觉添了几分颜面,虽没有言语,倒也有些儿喜上加喜的味道。 是以,今岁贾政虽不在,一应热闹等事,却半点不减去岁。 里头黛玉又比旁人更忙三分。 不为旁的,只是年节下诸家拜祭宗祠,她虽寄居贾府,多有以此为半个家的心念。然而到了三节两寿等节庆之时,她也多要往外头林府走一回。 第92章 元宵 紫鹃忙命人打热水来,与黛玉、瑞哥洗漱一回,才换了衣衫坐下吃了两口茶,就有贾母打发小丫头过来,立等他们过去。 在场人等皆知道,这是贾母有意关照教导,也顾不得身子略有些疲惫,就一并去了贾母院中。 那里果然并无旁人,独有贾母坐在上首,见他们来了,便招手唤到跟前来,一边一个拉着手,细问今日情景,又有紫鹃在侧添补。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贾母听得明白,心里也有数起来,伸手拍了拍黛玉手背,十分称许:“虽还稚嫩了些,该说的,该做的,你都做得齐全,竟是大有进益。” 一面夸赞,一面她便将里头做得好的与不足,都细细道明,或比拟,或举例,从头细细揉碎了分说明白。 非但黛玉,就是瑞哥也是沉心细听,待得贾母吃茶润喉等稍作停歇时,才又将自己疑惑问出。 贾母见着两个都极受教的,虽则人老易疲倦,可遇到这两个聪明知学的,也添了三分兴头,又因素日怜爱这两个,倒着实说了半个时辰。 后头,一则贾母疲倦,黛玉心有不忍而劝阻;二来又有外头王夫人打发人来回话,这一桩事才算暂时罢了。 虽如此,贾母犹自叮嘱:“后头或有不知道的,你只管来问我,我如今虽是个老糊涂,倒也经过见过些世面,总能教你一些个儿的。” 黛玉心下感激,忙答应了。 而后几日,贾府越加忙碌,拜祭宗祠,各处家宴等皆是连轴过来。饶是宝玉定了四月的童生试,又不是管事儿的,这一阵也都不得歇停,何况旁人。 里头又有个凤姐,因着操心太过,分明将近六月的身孕了,忽得有些下血之症,唬得满府俱惊,请医延药烧香拜佛的更添了一层忙乱。 幸而凤姐往昔竟还强健,因着这一出,她自家也是有些惊着,不敢似头前那般多少有些不以为意的,着实用心保养。 因而,及等正月十五,她又渐渐恢复过来,两颊红润,双目晶亮,倒添了三分丰腴之态。贾母正在大花厅摆酒家宴,见她这么个模样,更觉欢喜,忙命她坐了,笑道:“这才是个大家媳妇儿的模样,前一阵那样儿,唬得我都吃不下饭。” 凤姐眼圈儿微红,想要起身,就被贾母压住,只得微微弯腰做个礼儿,口里道:“是我的错,好好的话不肯听,平白让老太太、太太为我伤心。等明儿齐整了,必要罚酒。” 因在节内,众人也有意凑趣儿,忙接过话头,顺口岔开话题,将这事掩过去。一时席面设定,众人已是入席安置妥当,那边儿的戏也上来。 薛姨妈、李婶娘等便挑着戏目,点评两句,说笑几声,又有宝玉、黛玉、宝钗、探春等在旁赏灯顽笑,自然生出一段笙歌风流,富贵快乐之态。 贾母歪在上头,瞧了一阵戏,因着节庆常演这几出,略觉无趣,便取了一边的慧纹璎珞赏玩两下,吃了两口茶。若有趣,便与人说笑一回,一时有新鲜菜肴果子等送来,贾母瞧两眼,若喜欢,尝一尝,就与一侧坐着的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尝鲜。 此时,又有林之孝的媳妇儿,带了六人抬来红毡炕桌,上头又放着选出来一般大小的新铜钱,分送至贾母、李婶、薛姨妈的席下,贾母说一声放在当地,这几个人素知规矩,立时放下镯子,将彩绳抽去,一并钱都散堆在桌上。 恰此时,上头的《西楼.楼会》一出将尽,于叔夜赌气去了,那文豹气得发抖,口里浑说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 这一句话,恰恰应景,贾母等都不由笑了:“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 凤姐早使人打听了两句,这时便凑趣道:“这孩子才九岁。” 贾母道:“难为他说得巧。”便说了一个“赏”字。 早有三个媳妇预备了簸箩,听见这一个字,走上前往桌上散钱堆内,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就向台上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 外头的贾珍、贾琏早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里头贾母一赏,他们忙也命小厮撒钱,当下里满台钱响不断,贾母大悦。 这两人就有起身,贾琏接过小厮的一把新暖银壶,随贾珍到了内里,各处席上斟酒祝贺。同辈人等俱都离席垂手旁立。 一时祝贺毕了,两人出去,宝玉出去散了半晌,回来便也要了一壶暖酒,从薛姨妈李婶娘处斟起,两人又让坐。 贾母道:“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见着,忙也干了,让她们两人。 薛姨妈两人只得也干了。 贾母又命宝玉与姊妹们斟酒凑趣。只到了黛玉跟前,她不饮,只拿了杯来,放到宝玉唇边,他一气儿干了。 黛玉唇角笑涡隐隐,道:“多谢。” 又有凤姐嘱咐一句,宝玉笑着将众人斟完,独有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宝玉又到了廊上,与贾珍等人斟酒,坐了一回说笑两句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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