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婆子丫鬟在后听得真切,相互看看,心里都已是有了些数儿。 及等众人散去,或有消息灵通的,或有好打听的,又有着意散布些话头的,不过半日的功夫,众人就渐次明白,虽没说破,宝玉并黛玉两人,却已定下事来: 前头说亲的官媒婆,非但为黛玉、探春、惜春说亲的,也有打听宝玉的。他本是国公府的大族出身,现又早早科考得进,生得也俊俏,自然有瞧中他的人家。 如今贾母并王夫人,却将黛玉、宝玉两个居长的不提,先论三姑娘探春的婚事。这里的意思,谁还能不明白?旧年两人亲上做亲的话头,并诸般事体,早已是传遍两府了的。 而这话,自然而然也顺着风声,渐次传到宝玉、黛玉两人耳中。 黛玉一听便红了脸,啐了一声,提脚就走。倒是宝玉知道后,越发添了三分精神,翌日便赶着要去迎春处:“既已是说定,我也没有什么妨碍,如何不去?倒叫谷家心里疑惑。” 贾母并王夫人虽不肯,争奈宝玉执意,且瞧着形容举动,与旧日并无二致,只得多打点了人,又格外嘱咐宝玉早去早回,才将这事完了。 第221章 枝节 待得过去,宝玉也如旧日般言谈举动,无不周全有礼,又体贴迎春,言语温柔,且顾及谷润平,端得温文尔雅。 谷润平旧年便与他结识,因都是读书人,自也多称赏的,如今又见他友悌非常,待堂妹犹如手足,更高看一眼,不免更添了三分亲近。 宝玉心里有数,非但自己说得做得,连着贾琏也提了两句,只笑道:“不然他必与我一道,前来探望。我是不理庶务的,一些事体且不如他周全。若有冒昧唐突之处,还请妹婿见谅。” “这如何说来。”谷润平往迎春处看了一眼,见她两颊微红,垂头含羞,极温婉柔顺的模样儿,便笑着道:“舅兄大驾光临,请且请不来,何谈其他?” 两人攀谈一回,宝玉见他多有顾及迎春之处,虽是留心读书,但对着迎春起居安胎等事也有所知,心里便满意了七分,安稳了十分。 只顾及贾母王夫人嘱咐,且又恐谷家留饭,宝玉才没能多坐,后头又闲谈半日,就拜别其父母,自回府里去。 回到家中,早就有丫鬟相候在内院门口,一见着人,忙跟上来笑道:“二爷可算回来了。老太太、太太念了再念,打发我来守着。已是吩咐了,二爷回来不必换衣裳,先去见了老太太、太太罢。” 宝玉也不驳回,跟着到了贾母处,说了一回迎春的事。 贾母并王夫人本是满心忧虑,见他神清气朗,谈吐如常,恍然没有昨日那一桩事似的,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匆匆听过迎春之事,便命他立时回去安歇:“好生安歇两日,不许费心读书,只管将身子安养妥当要紧。” “老太太、太太放心。”宝玉笑道:“那会子不过一时急迷了心窍,后头醒悟过来,自然也就稳妥了,原也没有妨碍的。” 他说得轻巧,贾母并王夫人素来疼他入骨的,哪里肯松口。 连着旁边坐着的薛姨妈、尤氏、凤姐、李纨并一干姊妹人等,也只有尽劝的。 宝玉只得答应了,回去也不做旁事,不过躺在床上,翻两本闲书,又问问杂事而已。 论起这话,麝月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挑拣着说了几句,却都是些不打紧的——打紧的,如今又如何敢说与宝玉。 宝玉闲来无趣,旁的丫头又都安静,更无人言语,不免添了三分燥意。 就在这时候,黛玉打发雪雁送来两册新鲜话本,传话道:“这会子你出不得门,又说不得话,做不得事的,只怕闷得很,这是前儿外头送来的话本,拿来打发时辰也罢。” 宝玉忙命收下,又着实询问黛玉情景。 雪雁便笑道:“我们姑娘好着呢。昨儿才见面的,二爷有什么耽心的?自个儿多保重才是真。” “如今时令有变,原不比旧日。”宝玉笑道:“我自然多问一句。” “这倒是。”雪雁想了想,也点头道:“今儿一早起来,二爷的事不必说。后头又有二奶奶屋里的大哥儿,说着昨日哭了一夜,也不知什么缘故。幸而早上安稳睡了,打发太医来看,也说只是惊悸着了,并无大碍,大家伙儿才放心。” “有这样的事?”宝玉看向麝月。 麝月只得点头道:“原是老太太、太太吩咐,说是有忌讳的,不许与二爷提这事。” “我不过偶尔迷了心窍,又值什么。”宝玉嗳了一声,又叹道:“怪道我前头见着凤姐姐眼圈儿有些红肿,面色也有些憔悴。只那会子不好多问,原是这么个事……” 雪雁听了这些,倒有些局促起来。 宝玉忙宽慰她两句,说着无妨,才转头与麝月道:“既知道了,我也不能当没听过。等会子你代我去瞧瞧,问候一声儿。就说今日我是去不成了,赶明儿得空,必要瞧瞧大哥儿的。” 麝月自是答应,却还先顾着宝玉这里。及等雪雁辞去,宝玉看了一回书,又昏昏沉沉睡去了,她才吩咐左右丫鬟几句,且往凤姐屋里去了。 到了地方,见从屋子到院中,凡有的人都敛声静气的,她也不敢轻易惊动,先拉住个小丫头,细细问了两句。听说凤姐昨儿熬了一夜,现今安歇着,她便没有出声,打发她去寻平儿。 平儿得了小丫头回话,忙从屋内出来,悄悄拉着麝月往自己的屋里坐了,这才问来意。 麝月便将宝玉的话说了出来,又往凤姐屋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问道:“二奶奶如何了?” “这你也知道的,原没有大事的。”平儿轻声笑了笑,又道:“我们大哥儿身子单弱了些是真,但婴孩啼哭也是常事。何况太医也说无妨,他自个儿现又睡得安稳,你告诉宝二爷,保管无事的——他自个儿且要少思少虑才好。” “我何尝不是这么说,偏他耽心,打发我来走一回。”说起这话,麝月倒也有些喟叹,因道:“你瞧瞧,要说他变了去,偏瞧着还是原来那个心。要说没变什么,我如今也不敢跟往日一般相待了。” 一听这话,平儿便知说的什么事。她早就有询问的心思,只前头不得空子,现瞧着这会子无人,便低声问道: “要说这话,我前头不得空,也不好问这话。现今也没个旁人,你与我说两句实话——究竟前头是个什么缘故,闹得袭人都被打发去了?” 提起这事,麝月只合苦笑。但如今事情已了,袭人都出嫁了,旁个秋纹等人也各自有了归处,说与平儿,倒也罢了。 是以,她沉默了一会子,还是凑到她耳边,将前头的种种说了出来。 平儿并凤姐原就猜着了一些,但真听得实情,她一时也有些发怔,半日才道:“难怪……只是据我看来,袭人要打发那些小戏子是真,晴雯倒也未必。” “虽这么说,到底拢到一处了。”麝月也觉如此,尤其最后袭人还着意留她下来: “若论起来,她并晴雯都是老太太身边的,本就更相厚的,总没有到那地步的。何况,原也是她占了先,凡屋子里的事,都是她掌着的。若说来,晴雯性子燥了些儿,好说些话也有,心里却是个厚道的。” 只是,王夫人既瞧四儿等人娇俏,轻挑生事,哪里能不指着晴雯?晴雯又是本是这园中丫鬟里头一个俊俏的,性子也燥了些,伶牙俐齿的,早就在王夫人跟前挂了号的,焉能不打发了去?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默默。 一则事涉王夫人,二来也不能十分拿得准,且素日与袭人相厚的,更不好言语,只得先将这事放下。 麝月又牵挂宝玉,想着平儿且要顾及凤姐,略坐了坐,就辞了去。 平儿送她出去,回到屋中,就瞧见凤姐双眼朦胧,侧身往她这里看来:“什么事?” 声音有些含糊,及等说完,一双凤眼却渐次清亮起来。 “是我吵着奶奶了?”平儿忙上前来服侍,一面将麝月代宝玉过来的事提了两句。 凤姐听是这事,也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便支起身子靠在大引枕上,且要吃茶:“睡了这半日,倒觉身子轻省了些。哥儿那里怎么样?” “奶奶放心,哥儿正安睡呢。服侍的奶娘并丫鬟们说,半个时辰前吃了奶,不过略哄了哄,就又睡下了。”平儿一面端茶过来,一面柔声道。 凤姐这才安心了些,拿了茶吃了半盏,就搁下来,叹道:“偏这会子,我们那个爷不在,现今春暖花开的,他又在江南那边儿,还不知怎么快活呢!” “奶奶惯会歪派二爷。二爷原是办正经大事的,只怕这会子三四门子的人还夹杂不清呢。”平儿笑道: “这族亲那堂亲的,偏又只听过名儿,且不认得哪个是好人,哪个是歹心的。又要料理宗祠,清查祭田,哪一桩是好饶的?纵然有官府,又有管事长随,到底也要拿主意分派事体,必也为难着呢。” “你还不知道他?”凤姐啐了一声,因道:“越是这么着,他越是要发散发散,又离了我们两个,哪里能保的准干净!” 平儿便抿嘴一笑,没再言语。 凤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究竟人不在跟前,也只得先作罢。 她却料不得,这会子的贾琏,恰是应了平儿的话,正是焦头烂额,殚精竭虑,哪里还有心思落在风月事上! 倒不是这南边宗庙的事难办,毕竟现有规章旧例,又有历年的账本田契等物,官府那里一应小心,纵有族亲等人言三语四的,拿着宗祠着火这一桩,惩戒不肖子孙云云,那些个不恤宗亲等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惜,贾琏贾蓉两人忙着料理事体,又不耐烦那些族亲长辈,这些个话说得太多。这名声不免传扬出去,前头那守着宗祠、‘不小心’连着宗祠一并烧着的贾珲两家子,更不能抬头见人。7K妏敩 偏家里又烧了一回,纵然贾琏贾蓉没有十分逼勒,也蠲了差事。两家本就艰难,如今家私总归去了一些,又没了差事,现一回回没脸,自然越发羞愧。 里头贾珲性情激烈些,也没受过这样的羞耻,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的就生了念头,那边打点着修缮宗祠,他便悄悄一根绳子往梁上一扔,自缢了。 第222章 闹事 幸而他女儿心细体贴,又深知父亲性情,常自宽慰母亲,照料弟弟之余,时时留心他这里。 这日瞧着父亲言语不对,便留心跟在后头,从门缝里瞧见父亲取了绳子自缢,登时唬得魂飞魄散,忙推门跑将进去,一把抱住了踢翻长凳的双腿,一面哭着呼喊起来。 她家原是偏僻,前头又烧了一回,后头稍作修葺,将就住着,本是越发少人来往的。只现今因着贾琏贾蓉过来,查检祭田铺子等物,又检点一应花销,且捏着或少宗祠一件,不将那些族亲人等看在眼底。这些个人不能奈何这两个公子哥儿,不免将气发作在自家身上,常有过来冷嘲热讽乃至辱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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