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这行字时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如今他拥有了一个不“属于”弟弟,只“属于”他的「神明」,一模一样的两振刀,但只有他所选择的这一振带来了「神明」,这让继国岩胜心中久违的升起了“胜过”弟弟的喜悦。 名为鹤见的神明是个极擅剑术之人,他——继国岩胜还是将其当做了是男子对待——并不是日日都会出现,只有在月色特别好的夜里,才会突然在继国岩胜练剑时,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一院的清辉中,一个月不过是那么寥寥五六次。 然而只是这么寥寥数次的相见里,继国岩胜便从鹤见那里得到了许多令他顿悟的指点,他用刀,鹤见则时常是折下树梢的一节枝叶,就这么拿在手中比划出剑招来。不过是脆弱的一节断枝,但在那人的手里,却总能斩出比他手中的刀剑更为精巧凌厉的剑风来。 继国岩胜本就刻苦练剑,在得到鹤见的指导后,他的剑技便愈发一日千里地精湛起来,很快就成为了鬼杀队里仅次于弟弟的剑士。除了继国缘一以外,队里再无人能胜得过他,同僚们都为这对兄弟的天赋与才能而惊叹,也更加专心于磨砺自己的剑技。 大约过了一年,继国岩胜的脸上也出现了和弟弟一样的斑纹,他能感觉自己的实力就此又上升了一个阶梯,他想,继续这样下去的,有朝一日,自己或许很快就能赶上弟弟的步伐,达到那个境界。 他将自己心中的所想通通都告诉了鹤见,鬼杀队的同僚们是他的同伴,但也是缘一的同伴,因此继国岩胜的这些心事都无人可诉,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有多么的嫉妒自己的弟弟,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他人知道这件事可能会露出眼神,都让他难以忍受。 但好在,他还有鹤见这么一个“神明”作伴,一个于他而言,亦师亦友的「神明」。 鹤见总是安静地倾听者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即使他说出的话阴暗得如同一滩肮脏的泥沼,鹤见的脸上也永远都是那样宁静的微笑。他从不批驳他的话,但也从不顺势附和,他只是就这么听着,等到继国岩胜将心底的黑泥尽数倾吐后,同他饮一杯酒,折下树梢的一条树枝,站在院子里的月色中,对他笑道:“再练一招罢。” 鹤见很少说自己的事,但继国岩胜也能从谈话的三言两语间,用那些零碎的字句拼凑起鹤见的过去。 鹤见是个拿过很多年剑的剑士,他的幼时曾生过大病,因此身形才总是如此纤瘦,他很爱护刀剑,刀剑于他而言像是家人。他还知道了鹤见有着特殊的能力,叫做灵力,鹤见曾用灵力制造过一种名为「刀装」的神器给他看,刀装在对付鬼的时候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甚至还知道了,鹤见在凭附于他所得到的这柄太刀前,其实也是人类,但那些都是鹤见“生前”的事了。鹤见在身为人类时,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爱吃糖的小孙女,小孙女很爱笑。 继国岩胜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鹤见的人类时期。从一个病弱的孩子,长成为绝世的剑士,成家立业,再渐渐老去,最终寿终正寝,死后的一缕残魂凭附在了生前用的佩刀上,成为了刀中的神明。 这之中还是有很多难以圆上的地方,比如鹤见那一身神秘的灵力从何而来,还有鹤见偶尔冒出的一些奇怪的话,但继国岩胜也没有深究的想法。鹤见从不干涉他的事,他也不会对鹤见的过去刨根问底。 又是几年过去,鬼杀队里有了斑纹的队士越来越多,但渐渐的,大家也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觉醒了斑纹的人似乎都无法活过25岁,最终都会早早死去。 继国岩胜将此事告诉了鹤见,鹤见生前未曾见过有“斑纹”的人,也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一诅咒,但他仍是对继国岩胜说,他会想一想办法。 早已觉醒了斑纹,继国岩胜如今已是无路可退,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如今他的寿命不过只剩下了短短两年,他本以为,一生还有几十年,他总是能追上弟弟的步伐的。但是如今呢?如今他只剩下了如此短暂的岁月,他还能再死前,到达弟弟的那个境界吗? 他要直到死,也落后于弟弟一步吗? 前途笼罩着一片迷雾,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能麻木的如同以往一样,一日日地练剑。直到一日,他与同伴在追击鬼的途中,发现了鬼王无惨的踪迹。 那是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夜空中只残留着几点微弱的星光,天色很暗,这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艰难。 同行的伙伴们都死了,只剩下了最强的继国岩胜独自面对鬼王无惨。在和无惨交手的过程中,无惨看穿了他的动摇,对他说出了那句让他的人生急转直下的话: “——只要变成鬼,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只要变成鬼,就能永远活下去。” 继国岩胜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受到了如同地震海啸般的冲击,穿着花纹和服的鬼盘腿坐在屋脊上,脸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 是啊,继国岩胜呆怔在了原地,只要变成鬼,他就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就能永远地活下去,就有数不尽的时间能去追上继国缘一了。 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那就五百年,五百年不行那就一千年,反正鬼的寿命没有尽头,作为人类的缘一总会死去,但他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他总有一天能够达到那个境界。 他对弟弟延续了二十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他很慢地,点下了头。 然后变成了鬼。 那一天的夜里没有月光。 继国岩胜变成了黑死牟,变成了除了无惨以外,最强大的鬼,他只花了数日的时间就习惯了鬼的身体,也能用鬼的身体使用呼吸法了,他沉浸于化身为鬼、再次拥有了赶上弟弟机会的喜悦之中,因此直到两个多月后,他才发现了一件事。 鹤见再没有出现过。 无论是多么明亮的月色,无论黑死牟在那振刀前坐了多久,他都再也没见到过鹤见。就像是出现时一样,鹤见无声无息地便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为什么? 是因为他化身为了鬼吗?是因为他抛弃了「继国岩胜」这个名字,成为了「黑死牟」吗?他只不过是想要成为最强的剑士、他只不过是想要拥有更多的时间、他只不过是想要胜过继国缘一——这些鹤见不是都知道的吗? 既然从前鹤见并不觉得这是错的,为什么如今他却要消失呢! 继国岩胜——不,是黑死牟的心中,陡然升起了某种类似于被“背叛”了情感,这种愤怒驱使着他做出了第二件错事。 他用这振刀杀死了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杀死了多少人了,可无论他怎么杀人,鹤见都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突然出现然后痛斥他一顿。 就好像在继国岩胜消失的那个夜晚,鹤见也一起消失了一样。 而此时,黑死牟已经习惯了杀死人,他已经变得和鬼,没有多少差别了。 有一日,黑死牟路过了一户姓松平的人家,那是一户世家,祖上和德川家康有些关系,黑死牟还是人类时,曾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那家人正在鉴赏一振名叫「童子切安纲」的名刀,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太刀。 松平家的长男和弟弟们说着有关童子切的轶闻,传闻平安时期,赫赫有名的源赖光就是用此刀斩杀了大江山那个叫做酒吞童子的鬼神,童子切之名也是由此而来的。 “最锋利的刀,就是连鬼也能斩杀的!” 正当少年的长男如此对弟弟们说道。 黑死牟忽然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在很多年前,当身为人类的继国岩胜从年轻的刀匠手中接过那振太刀时,那个刀匠也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振刀名为「鬼丸国纲」,是一振闻名天下的斩鬼之刃。” 黑死牟所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再也没有了月光。 ******* 黑发少年的刀裹挟着雾海而来。 黑死牟面色毫无波澜地抬手挡下了这一刀,刀刃相抵,刮擦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十四岁的时透无一郎已是天赋异禀,但他到底也还是只有十四岁,无论是肌肉的磨砺程度还是战斗的经验,都远比不上已经以鬼身活了四百多年的黑死牟。 『霞之呼吸·贰之型,八重……』 手中日轮刀的八连斩,连第一斩都还没来得及挥出,黑死牟就已经抬手用双指夹住了刀刃,劈手夺下了无一郎手中的刀,另一只手握着的刀,迎面就要朝着无一郎的脸上斩下,但就在此时,铳兵的连射由四面八方而来,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刀刃的轨迹,挡下了密集的弹雨。 无一郎趁势将日轮刀夺回了手中,反手朝着黑死牟的腹部就是一刀。 刀刃贯|穿了黑死牟的右腹,拔出时带起了暗红色的鲜血,并不是很大的伤口,以上弦的恢复能力本该是两息间就能愈合,但黑死牟却在挡下无一郎又一刀时,才忽然发觉,腹部的伤口半分也没有愈合的迹象。 “……!” “……很意外吗?”血脉稀疏、面容间已找不出一丝「继国」家特征的少年微微弯起了嘴角,蓝黑色的瞳孔里是滚烫的战意在燃烧着,“这可是专门为了对付你们这些上弦鬼,而重新锻造的刀啊。” 加入了那个小刀匠送给他的某种特殊的玉钢,只要给鬼留下的伤口与刀面有大面积的接触,就会难以愈合。 在渔村与上弦二的一战,让他对上弦的实力有了更直接明了的了解,那个时候,鹤见川说让鹤丸国永抓一只上弦给他杀,但是无一郎所想要的并不是那样,他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杀死鬼。 所以他换上了新的刀,更加刻苦地练习剑术,甚至是主动找鹤丸国永手合对练,他做到了,独自一人杀死了上弦之五,即使如今面对的是比上弦五要更强大许多的上弦之一,哪怕内心的恐惧难以平息,他也绝不会退却一步。 而且在他的身后,还有鹤见川。 从什么都不会,连最基础的体能训练都完不成,到如今甚至敢和他一起对战上弦一的鹤见川。 “我可是为了杀死你们这些恶鬼,才会站在这里的。” 时透无一郎手中的刀,从始至终不曾动摇一分。
第90章 刀光缭乱。 上弦之一的实力远高出时透无一郎,即使有着鹤见川的远程掩护,无一郎也依旧打得艰险,战技被看破、被击碎、被打断,十招中有一二招能在黑死牟的身上留下伤口,已是侥幸,越是交手,他越能感受到自己与黑死牟之间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无一郎站在鸿沟的这一端,只能遥遥望见对面黑死牟模糊的背影而已,无论是力量、速度、经验,都完全不在一个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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