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走了出去。 走出銮宁殿,刘子行停了下来,转身凝望着銮宁殿紧闭的大门,良久未动。 “陛下,漼三娘那边又来人了,说想见贵嫔娘娘。”內侍小声说道。 “就说册封大典在即,不便想见,一切待礼成之后再说。”刘子行道。 “可是陛下,漼三娘子那一支,可是有好几支氏族以她们漼氏马首是瞻的,陛下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怕是……”內侍有些担忧。 “她用氏族威胁朕,朕难道不能用她女儿威胁她?里外都是掣肘而已,册封礼在即,她若见了时宜,怕会横生出不少枝节来。” “陛下圣明。” 这一夜,銮宁殿长明灯未亮,只一小簇火光,微微亮着。 漼时宜赶出了所有的侍女,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殿内。 眼泪似已流干,想落泪时,眼底只有火辣辣的刺痛感。漼时宜守着火盆,翻看着手边一卷卷她收藏起来的捷报,一字一字的看过,每看完一卷,便烧一卷,有时空洞的双眸愣了神,不小心被火苗灼痛了肌肤,才回过神来,继续翻开下一卷,再看。 原来那梦,竟是真的。 原来那血,竟是真的。 原来那痛,竟也是真的。 周生辰,你一生无妻无子,究竟为了什么? 远离故土驻守边塞,一去二十年,立下重誓无妻无子,都不能让满殿朝臣放下猜忌,你自苦一生,为了什么? 英雄一世,铮铮铁骨,落得如此下场,为了什么? 噗—— 一口鲜血,喷溅在火盆边缘……
第4章 京都之雪 王军因小南辰王谋反,大军停留平阴城外。 深秋夜里起了风,树影摇曳下的军帐,有一处烛火通明,门前人影进进出出。 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萧宴在房内焦急地踱着步子,几位军医来回进出内室,脚步匆忙却有条不紊。 门帘一掀,凤俏的身影闪了进来,“如何了?” “今日总算是醒了,进去看看吧。”萧宴道。 内室的温度比外面稍稍高些,火盆烧得正旺,药味儿充斥着整个屋子,夹杂着少许的血腥气,床榻上躺着一人,苍白憔悴之色依旧难掩眉目间无双风华,一双眸子微微睁开,只一眼便似落满天星河,双唇一丝血色也无,听到有人进来,只能缓缓转动眼眸,向外看去。 “师父!”凤俏快步走到床榻旁,看着周生辰这副模样,又忍不住要埋怨杨邵,“这杨邵下手也太重了!” 周生辰看了凤俏一眼,眼中似有安抚责怪之意。 “好了,我知道,情非得已,为了瞒过刘子行和金荣,定要如此,”凤俏眼圈儿红了又红,痛心疾首地跺脚,“唉,您这一身伤,连我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若要是被小师妹见了,她可怎么受得了。” 周生辰开口,声音如若游丝又透着嘶哑,“中州可有消息……” “杨邵到现在未能见到姑娘,未能将殿下活着的消息告诉她。”萧宴眉头紧锁。 “元武初已除,他现在掌管着禁卫军,也见不到师妹?”凤俏急道。 “不单是杨邵,现在宫中上下,除了刘子行,任何人也见不到姑娘,包括漼三娘。看来势必是要等到册封大典了。”萧宴继续道,“杨邵虽掌了禁卫军,但刘子行自幼在宫中长大,宫中自有他的心腹,要守得一个銮宁殿密不透风不是难事。杨邵那边已经部署稳妥,下月初六册封大典他去迎姑娘,届时平秦王在城门外接应就是。” “杨邵一直未能见到师妹,可知她安好?”凤俏担忧道。 “杨邵虽不能得见姑娘,但也知銮宁殿每日发生之事,刘子行以漼氏要挟姑娘,姑娘不会做傻事,况且,以姑娘的才智,刘子行一面之言,她未必真的确信。”萧宴回道。 凤俏颔首,复又叹道,“待她出了銮宁殿,师父的死讯已天下皆知,她到时,该有多伤心啊。” 周生辰生辰动了动身体,似要挣扎着坐起来,正在包扎的军医急道:“殿下切不可动,否则伤口又要裂开。” “师父不要动,”凤俏急道,“是我多嘴我多嘴,您现在养伤最要紧,您总不想师妹出来,瞧见您这副模样吧。” “尽快送我去中州。”周生辰当真不挣扎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比他伤口迸裂更可怕。 “师父,”凤俏急道,“我知道您要去中州,可好歹要恢复了身子,中州不比别处,万一被朝廷发现了您的行踪……” “殿下,杨邵一定会平安护送姑娘出来,殿下尽管放心在此处等待便是。”萧宴也道。 “不见到我,怕她不信。”周生辰声音虽弱,却坚定异常。 他不能,绝不能让那一幕重现,他定要亲眼看着她平安。 萧宴沉吟了一瞬,知此事牵扯到时宜,周生辰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有所转圜的,“好,我送你去。” “不,你不能动,”周生辰只说两句话,似已耗尽了体力,微微喘息着,“你一动,便有人知道王军动向……你须得留在此处,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 萧宴和凤俏俱是心中一紧,那日他缴械、被俘、重伤、昏死至被杨邵暗中送至军帐,前后不过半夜的工夫,而他自被俘至昏迷也只有半个时辰不到,在这样的情势下,竟然算无遗策,做了这许多安排。 按照周生辰的估算,果然天蒙蒙亮的时候,来了一小队人马,竟然是平秦王的贴身侍卫,萧宴自不再有疑虑。唯独凤俏始终不能放心周生辰的伤势,执意跟着上了马车。 金鸡破晓,寒阳高照,京都雪至。 今日皇城隆重之礼,只为一人。 那人此刻端坐在銮宁殿中,铜镜映花容,一袭红衣曳地,绝美无双。 “时辰到了,请贵嫔娘娘移步吧。”李贤人走了过来,轻声催促道,看着眼前的贵嫔娘娘,不由得在心中叹气,自古哪个女子能侍奉君王侧不是欢天喜地的,这以皇后之礼册封的天大荣宠,更有几人得享,可眼前这位贵人,自知道了小南辰王的死讯,终日不说话,不见喜色不见展颜,昨夜见了皇后之后,今日这神色看得让人心惊,那眉眼之前,分明已看不出一丝生机来。 漼时宜起了身,行尸走肉一般随着李贤人出了殿门,步入礼仗。 飘雪的皇城,映着青瓦红墙,脚下踩着薄雪,发出闷闷的响声,一声声,回荡在漼时宜的耳畔。 如那年雪夜望西州,他说,从此,王军只有捷报。 如那年飘雪除夕夜,他说,我猜到你在等我,所以先回来了。 如那年王军帅帐中,他说,死在何处,便葬在何处,不希望你找他。 可他错了,她怎能忍住不找他。 她总是报了一丝丝希望的,希望刘子行为了让她死心来骗她,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也总是希望的,可昨夜金贞儿来过后,她便知道了这天下尽人皆知的昭告。 小南辰王谋反,于平阴刺杀摄政王被擒,当夜诛杀。 金贞儿告诉她,自小南辰王死讯传开后,朝局动荡不安,各地纷纷起兵,其中包括她弃了漼姓的表兄漼三郎。 “我这个皇后已然是个笑话,如果你能离开,我倒真希望你走,漼氏即将南迁,你不再有后顾之忧,或许我不该与你说这种话,但这是我心里说,说与你听,或许只是不想你分走我的宠爱,又或许,因为我们曾是一晚的朋友。” 金贞儿临走前对她说道。 漼时宜的脚步不紧不慢,在宫墙下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眼前便是城门,城门外是京都前来参拜的氏族,她的阿娘应该也在。 阿娘,漼氏不孝女,来见您最后一面了。 远远地看到了人群,漼时宜远眺而去,竟未曾在人群中看到漼三娘的身影,她看到了平秦王站在人群中。 难道,竟连阿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罢了,不见便不见吧,阿娘看不见自己……也好。 远远地朝着平秦王浅浅一礼,漼时宜抬头望向城门,阳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突然笑了。 城门外等着参拜的人群,正待贵人走出,却见漼时宜停了下来,不知何故,礼官未曾唱礼,众人也只好继续等着。 已存了死志的漼时宜,原本没打算出城门接受参拜,她刚准备要转身往回走,突然听得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姑娘,小南辰王未死。” 漼时宜的脚步霍然停下,一双明眸忍不住就要回头。 “姑娘应听得出小人的声音,小人杨邵,今日送姑娘出城,姑娘此刻走出城门接受参拜,自有人会带走姑娘,漼三娘也在外面等。” 漼时宜此刻心如鼓擂,又惊又喜,杨邵的声音她还是听得出的,可那些字句进了耳中,就如同将整个江河掀起灌入了心脏,被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 他没死,他没死! 眼底有泪欲夺眶而出。 漼时宜一步一步地向前,她的步子不似方才那般稳,她在发抖,尽可能地向前、再向前,站得离人群近一些。 礼官开始唱礼,“跪——” 呼啦—— 人群纷纷跪了下去,就在此刻,人群中突然蹿出好几条黑影,朝着漼时宜的方向腾空而来! 就在跪了满地的人还来不及反应时,漼时宜只觉自己脚下一空,人已经被腾空抱起,一个起落之间,冲出去好远。
第5章 失而复得 “拜——” “有刺客!”唱礼官声嘶力竭的声音此刻才发出来。 “快报陛下,有刺客劫持了贵嫔娘娘!”杨邵一边吩咐着,一边挥手,“来人!捉刺客!救人!” 平秦王自人群里冲出来,跑在最前面,边跑边骂,声音浑厚响彻了整条街:“何方贼人如此嫌命长!胆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抢我妹子!王八羔子看爷爷我捉到你们非将你们活剥了不可!” 漼时宜被黑衣人抱着,几个起落之前便上了屋顶,那人脚下生风跑得飞快,片刻的工夫便来到一条窄巷,窄巷内有一辆马车,车门半开,黑衣人抱着她,掀帘便躲了进来。 漼时宜想到了这马车是来接应的,却未曾想到马车上还有一人,竟然是成喜。 成喜看到漼时宜,伸出食指置于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冲着漼时宜打着手语:终于见着小姐了。 漼时宜眼中也含着泪,比了几个手势:阿娘在哪里?可有凶险? 小姐放心,一切都好,奴婢先给小姐换衣服。成喜做完手势,便开始动手脱漼时宜的衣裳。 一旁的黑衣人,自进来后双眸便没有离开过漼时宜,直到成喜伸手欲脱漼时宜的衣裳,立刻将脸转过一旁。 成喜为漼时宜换过衣裳,将那大红色的喜服用外赏包裹住,抬起马车内的一个暗格塞了进去,然后对漼时宜打了个收拾,示意她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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