漼时宜拉住成喜,纤纤小手在空中比划:我师父呢? 成喜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拍了拍漼时宜的手背叫她放心,便掀开车帘坐了出去。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车厢里便只有漼时宜和那黑衣人,漼时宜细细打量过去,那人斗笠遮住了上半张脸,面上黑布遮住了下半张脸,当真密不透风一丝肌肤也不见。 甘冒奇险在宫城门下抢人,漼府虽有武将却未有如此艺高之人,王军此刻怕还是寸步难行入不得京都,那么这人,应是杨邵或者平秦王的人才是。 漼时宜伸出食指,二人中间空着的地方写道:多谢壮士冒死相救。她觉得黑衣人是在看她,但又似乎没有看她写的字,只是看在她。 这目光对于一个女眷来说,多少是有些失礼了,漼时宜只得不着痕迹地向一旁避让了些,倚靠在窗边,手指轻轻拈着窗帘一角,想看看外面的动静。 手腕突然被握住,阻止她掀开窗帘,眼下官兵全城搜捕,他们不可有一丝掉以轻心。漼时宜惊慌抬眸,却撞进了斗笠下的那一双眸光中,她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再也移不开视线,直到泪水遮挡了视线,才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任眼泪落下,让视线再度清晰。 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她的脑海中重复了千遍万遍,他总是这般看着她,温柔的、坚定的。他也总是这般看着她,心痛的、不舍的。 这些日子,她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漼时宜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的嘴角微微颤抖,伸出的手指也在抖,向前、再向前,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脸侧,轻轻地拉住那黑色的面罩,却迟迟不敢拉下来。 她突然不确定自己眼前这一幕是不是真的,是梦吗? 若是因为她的贪心,醒了呢?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 一只手,扯落了面罩,不是漼时宜的手,是他的。 在面罩落下的刹那,漼时宜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只一双眸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她看着他,看得那样仔细,终于忍不住,像是想要确认般的,伸出手慢慢轻触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指尖生温,肌肤相触,她蹙着眉心,却笑着流泪,嘴角颤抖着激动的上扬却又委屈的撇下…… 周生辰眼底微润,任由漼时宜小心翼翼的抚触,无声开口:十一,我回来了。 马车似乎转了个弯,只听得外面成喜大声对车夫说,“前面就是出城的城门了,有守卫盘查,走得慢些。” “知道了,成喜姑娘。”车夫应道。 漼时宜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慌张,刺客擄人,现下城门定然封锁盘查得紧,此刻他二人就在马车上,万一被侍卫发现可如何是好。 这念头方才闪过,只见周生辰突然俯身扣住了马车座位下的一处机关,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夹层,周生辰一揽漼时宜的腰,抱着她一起躺进了夹层中,脚下一勾,马车内恢复原样,二人便躲在了狭小的机关之内。 夹层空间极小,原本只能容纳一人,此刻藏两个人必得靠得极近。漼时宜几乎是整个身躯都贴着周生辰,此刻她的心跳得飞快,却顾不得羞赧,在黑暗中静静感受着额角上周生辰的鼻息,听着耳边他胸膛中传来的心跳。 他的身躯坚硬而温暖,手臂保持着放下落下的姿势,依旧环在她的腰间,此时此刻,这个不顾男女大防的拥抱,让漼时宜真真实实地感受着,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漼时宜知道这不合规矩,逾越了她十几年来接受的名门贵女的礼制,可在这不见俗世阳光的机关中,在她在心里已告别了此生又被他拉回人世的暗格下,在经历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中,便让她放纵一回吧。 漼时宜微微侧首,将脸颊深深地埋进了周生辰的颈间。 黑暗中周生辰的身躯僵住了,胸腔内的一颗心被漼时宜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揉捏得乱作一团,化作了一滩春水,杂乱无章地荡漾着,跳动着。 他知她有多么急于求证这真实感,可她不知道,他内心的不真实比她不遑多让。 黄泉路一遭,忘川河一幕,是他永生难以挣脱的梦魇,此刻她就在他怀中,熨帖了他的一颗碎裂的心,也平复了他的一腔滚热的血。 漼时宜的耳边,响起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而后,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她被周生辰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漼时宜眨了眨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这是,他的回应。
第6章 被困京都 马车快到城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以周生辰的耳力,似听到有人与成喜耳语了两句,随后车夫一拉缰绳,马车迅速返回了城中。 “许是金荣的人比杨邵提早到了城门,我们怕是暂时要留在京都了。”周生辰贴在漼时宜耳边轻声说道。 “嗯。”漼时宜轻轻地应着,只要他还在身边,还在眼前,他在何处,她便在何处,不论是何境地,她都无一丝畏惧。 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似乎快要到了目的地,周生辰脚下动了动,机关打开,拉着漼时宜自夹层中离开,再恢复原样。 京都城东南有一座宅院,一座非常普通的宅院,坐落在一众院落之中,毫无特别之处,这院子的主人也无甚特别的,一位颐养天年的老人,常年独居,有时会有子女回来探望,今日,似又有人来了。 不过,没人会注意这些。 偌大的京都,没人会关心一位独居老者的家,来了何人,走了何人。 马车自后门进了宅子,成喜掀开车帘,周生辰当先下了马车,后自然而然地牵着漼时宜的手,搀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成喜的眼神在周生辰和漼时宜交握的手上停了一停,嘴角翘起。 “这是何处?”漼时宜问道。 “这里,是平秦王在京都的家。”周生辰仔仔细细地看着漼时宜,月余未见,再像这般看到她在自己身边,当真隔世一般。 “平秦王在京都的家?他不是有座府邸吗?”漼时宜记得每位郡王在京都都有自己的府邸,大多是朝廷赐的,这么一想也便明白了,远离京都的藩王郡王,想要时刻掌握京都的消息,多多少少,也是要在京都有自己的根基的,“此处……是他自己的?” 若是能安全离开京都,此刻应该有平秦王在京郊的驻军接应,若是离不开京都,便在此地落脚,漼时宜立刻想到了此节。 “是,十一聪慧。”周生辰笑着点头,知道漼时宜应该猜到了。 漼时宜笑了,笑得极甜,极美,刺痛了周生辰的眼睛,他很久没有见过时宜这般笑容的,自从太后的婚旨到了西州,自从时宜踏上了回中州的路,他就再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 他庆幸,他回来了。 还能让他的十一开心地站在阳光下笑,笑得这般动人。 “姑娘,请先随奴婢来,有人等着见姑娘。”成喜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点碍眼,又不得不打断漼时宜和周生辰,毕竟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漼时宜的眼睛还是不由得看向周生辰。 “还请殿下跟着一起去吧,若是有一刻见不到殿下,怕是我家姑娘不能安心。”成喜笑道。 “成喜。”漼时宜小声斥道。 “成喜若是说错了话,姑娘尽管责罚便是。”成喜倒是大方得很,她哪里来的错。 周生辰但笑不语,倒是当真跟在了漼时宜身后,眼看着她因成喜的一句话,小巧的耳廓逐渐晕染了淡淡的红。 普通人家的宅院,没有亭台楼榭那么多排场陈设,二人跟着成喜没走几步便进了内院。 甫一进门,便瞧见了早早等候着的漼三娘。 “阿娘!”漼时宜唤了一声,扑进漼三娘的怀里。 “时宜……”漼三娘含泪抱住自己的女儿,轻抚着她后背凸出的肩胛,她这些日子究竟是如何过的,“你受苦了……我的女儿……” 漼时宜用力地摇头,“女儿不孝,让阿娘忧心……” “陛下以姑娘作为要挟,三娘子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进宫与姑娘想见,最怕的就是姑娘知道殿下的死讯受不住,做了傻事。”成喜抽了抽鼻子,也跟着掉眼泪。 周生辰垂眸。 “还好,你总算撑到了今日。”漼三娘自怀中抬起漼时宜的脸,含着泪看了又看。 “幸好。”漼时宜笑眼含泪,是啊,幸好,她险些就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我来见你一面,不能留太久,你被劫走,现在漼家正在风口浪尖上,我须得回府去。”漼三娘道。 “阿娘……是时宜连累了漼家……”漼时宜难掩担忧之色。 “傻孩子,你是漼家女,何来连累之说,漼家……不能再有一个漼三娘了。”漼三娘紧紧地握住漼时宜的手,看向她身后的周生辰,低头一礼。 周生辰颔首回礼。 有些承诺,不必盟誓。 有些托付,不必言语。 见过漼三娘后,一个干净利落的小厮带来了一位老者,老人年逾古稀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周生辰和漼时宜。 “老太公,这二位便是咱们家的贵客。”小厮以手拢声,在老者耳旁大声喊道。 “哦?哦!是我孙儿和孙媳妇儿!”老者听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啊,好!” “是咱们家的贵客!”小厮两只手放在嘴边,比方才喊得还大声。 “孙媳妇儿一会儿要吃鹅,”老者嘶了一声,烟斗扣过来朝着小厮头上一敲,“那你还不快买去!” “老太公——我说——这二位是贵客——”小厮揉着脑袋,嗓子都快喊冒烟儿了。 “要睡暖阁?”老者非常努力认真的听,“好好,给我孙儿和孙媳妇收拾那间带暖阁的屋子。” 漼时宜一张脸通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朝这位老者见礼了。周生辰当先上前施了一礼,打断了小厮,再解释下去不知道要离谱成什么样子。 “叨扰老太公了。” 漼时宜跟在周生辰身侧行礼。 “贵人见谅,我家老太公耳力不济。”小厮尴尬地笑笑。 只见老者白眉一耸,抬起一脚踹在了小厮的屁股上,“谁耳力不济!你个小兔崽子又在说我坏话!” “得,您呐,十句话九句半好的听不见,就能听见这剩的半句坏的。”小厮捂着屁股往后躲,生怕再来一脚。 二人见过了主人,安顿了住处。成喜便随漼三娘一同回了漼府,此时漼府上上下下都少不得人,否则容易惹人怀疑。 当日午膳竟然真的送来了一只烧鹅,让漼时宜哭笑不得。 “吃吧,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心意。”周生辰看到漼时宜的神情,不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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