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你的水杯是半空半满的,那么这就是现实的模样,这就是事实,事实如此;但你还是可以选择对此作何感想,你可以为空着的那半个杯子感到绝望,也可以为存在的那半杯水感到欣喜。 米尔格拉姆还尝试了这个实验的一些其它变体。 在第十八个实验里,测试对象只需要向被绑在椅子上的被害者喊出测试单词,然后记下答案,与此同时,会有另外的人按按钮。受苦的表现是一样的,疯狂捶墙之后的静默是一样的;但按开关的人不是你。你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对那个被折磨的人念问题。 四十个测试对象中有三十七人参加到了实验结束,以标志着“XXX”符号的450伏特开关告终。 如果你是奇洛教授,你也许会决定对此感到愤世嫉俗。 但四十个测试对象中有三个人拒绝了一路参加到底。 是赫敏们。 他们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即使有防御术教授的命令,这些人也不会用简化武士咒向同班同学开火。这些人在纳粹大屠杀的过程中把吉普赛人、犹太人以及同性恋者[18]藏在阁楼里,有时还为此丢了性命。 这些人来自有别于人类的其他种族吗?是因为他们的脑袋里多了一块齿轮,多了一块神经回路,而这些都是次等凡人所没有的吗?但这不太可能,因为有性生殖的逻辑就是:如果复杂机械的基因不是普遍存在的话,这些基因在生殖时就会紊乱到无法修复的地步。 无论赫敏是由什么组成的,所有人的体内某处都会存在相同的部分…… ……好吧,这个念头不错,但严格来讲并不是对的,有一种字面意义上的脑损伤,人们会失去基因,复杂机械可能会停止工作,反社会人格和精神变态者是存在的,这些人缺少关爱的基因。也许伏地魔生来就是这样,或者也许他知晓善良,但仍然选择了邪恶;此时此刻这一点都不重要。但人群的绝大多数应该都有能力学习赫敏和大屠杀抵制者们的所作所为。 那些经历了米尔格拉姆实验的人,那些一边颤抖,一边流汗,一边紧张地笑着一路按下标志了“XXX”开关的人,其中有很多在之后写信感谢米尔格拉姆,感谢他让他们了解自己。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是属于这个传奇实验的传奇。 太阳几乎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以下,最后一丝金色在遥远树林的顶端若隐若现。 哈利看向它,看向那丝太阳,他的眼镜应该能防止紫外线,所以他应该可以在不伤害到眼睛的情况下直视太阳。 哈利直直地看向它,看向那一线没有遮掩,没有被挡住,没有藏起来的光明,就算40份里只有3份,剩下的37份也仍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玻璃杯满到7.5%,这就证明了人们确实是关心水的,就算他们内心关怀的力量经常被打败。如果人们真的不关心,那杯子就应该是空的。如果所有人的内心都像神秘人一样,秘密地、机灵地自私着,那在大屠杀当中根本就不会有抵抗者了。 哈利看向落日,在余生的第二日,他知道自己已经切换阵营了。 因为他再也无法相信这一切,在去过阿兹卡班之后,他再也做不到了。他做不到四十个人当中三十七个投票者叫他做的事。也许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能让他们成为赫敏的东西,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学到;但总有一天不是现在,不是此时此刻,不在这个真实的世界。如果你站在四十个人中的三个人那边,那么你就不属于政治上的大多数,而奇洛教授是对的,这种事发生时,哈利不会低头服从。 这当中有一种可怕的合理性。你不应该在去过阿兹卡班后还不改变自己对什么重要事物的看法。 所以奇洛教授是对的咯?斯莱特林问。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对的吗?对他们来说,无论他们是否知晓,你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王吗?先不提“黑魔”这个部分,那只是他在愤世嫉俗。但你现在的目标是统治了吗?我得说,就连我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觉得自己能被委以权力吗?格兰芬多说。不是有一条规则说,那些想要拥有权力的人都不应该拥有权力吗?也许我们应该让赫敏成为统治者。 你觉得你适合运作一个社会,不会让它在三周内直线化为一团乱麻吗?赫奇帕奇说。想象一下,如果妈妈听说了你被选为总理,她会尖叫得有多大声?现在扪心自问,你确定她是错的吗? 实际上,拉文克劳说,我得说这些政治上的玩意儿听上去都无聊透顶。要不然我们把所有这些竞选活动都扔给德拉科,一心扎在科学方面怎么样?这才是我们真正擅长的东西,同时这也是众所周知能提高人类处境的东西,你要知道。 慢点,哈利对他的这些组成部分想,我们不用现在就决定这一切,我们可以仔细深思,尽可能地把问题摸透彻,再得出结论。 最后一丝太阳沉入了地平线。 很奇怪,这种不太清楚自己是谁,站在哪一边,尚未对像这么重要的事下定决心的感觉中,有一丝陌生的自由…… 这让他想起了奇洛教授针对他最后一个问题所说的话;而这让他想起了奇洛教授,再一次让他难以呼吸。哈利的喉咙开始灼烧,他的思绪再次绕起了上升的螺旋。 为什么现在,每当想起奇洛教授时,他都会那么悲伤?哈利已经习惯于了解自己,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么悲伤…… 那感觉就像是他永远地失去了奇洛教授,在阿兹卡班失去了他,这就是他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确定,就好像奇洛教授已经被摄魂怪吃掉了,吞噬进了虚无的空洞。 失去他!为什么我失去了他?就因为他说了阿瓦达索命,而实际上他这么做是有完美的理由的,即使我在几个小时里都没发现这个理由?为什么事情不能恢复原样? 但不是因为阿瓦达索命咒。阿瓦达索命咒也许在他的合理化不可逆转地崩塌,在他退缩、小心翼翼地不要想到特定事物时起了一定作用。但不是因为阿瓦达索命咒;在哈利的所见之中,并不是这件事在让哈利感到烦恼。 我看见了什么……? 哈利看向逐渐褪色的天空。 他看见奇洛教授在面对傲罗时变成了一个强硬的罪犯,他的人格表现转换毫不费力,彻彻底底。 另一个女人将奇洛教授认作“杰里米·杰夫”。 无论如何,你到底是多少个人? 我都懒得数了。 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揣测…… ……“奇洛教授”是不是也仅仅是名单上的又一个名字,仅仅是另一个他可以变成的人,为了实现某个无法揣测的目的。 哈利现在总是在想,每当他和奇洛教授说话时,他都会想这是不是面具,以及面具下的动机是什么。每一个冷淡的笑容都会让哈利试着去揣测是什么拉起了这个人嘴唇的弧度。 如果我过于斯莱特林了,人们就会开始这么想我吗?如果我策划了太多阴谋,我便再也不能在对任何人微笑的同时,让他们不要揣测我微笑下的真实含义? 也许有什么方法可以重建外表表现的可信性,让普通的人际关系重新成为可能,但哈利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就是哈利失去奇洛教授的方式,不是人,而是……关系…… 为什么他会那么受伤? 为什么他会那么孤独? 肯定还会有其他人,也许还是更好的人,可以让他相信,当作朋友?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赫敏,德拉科,更不用提妈妈和爸爸,哈利并不是一个人…… 只是…… 哈利的喉头一阵哽咽,他明白了。 只是麦格教授,弗立维教授,赫敏,德拉科,所有这些人,他们有时会知道一些哈利不知道的东西,但是…… 他们都没有在哈利自身的能力范围方面超越他;他们所拥有的才能都不似他的才能,而他的才能也不似他们的才能;他也许会像尊重与他平等的人那样尊重他们,但不会像尊重比他高出一截的人那样敬仰他们。 他们之中,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成为…… 哈利的导师…… 这正是奇洛教授。 这也正是哈利所失去的。 而根据他失去自己第一个导师的方式,哈利可能可以把他找回来,也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也许有一天,他会知道所有奇洛教授隐藏的目的,他们之间的猜疑会迎刃而解;但这看起来即使不是不可能,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霍格沃茨的外面挂起一阵狂风,吹弯了空木,让湖心还未冻结的部分荡起阵阵涟漪,在滑过窗户时发出低语。窗外是半暮的世界,而哈利的思绪向外游荡了一小段时间。 然后再次回到内部,走向螺旋的下一步。 为什么我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不一样? 如果奇洛教授的答案是托辞,那一定是他精心算计过的。足够深沉,足够复杂,充满了足够别有深意的暗示,因为在此之下的陷阱都无法转移这位拉文克劳的注意力。或者也许奇洛教授的回答是真心话。谁知道那双唇的弧度之下隐藏的是什么动机呢? 我会说这么多,波特先生:你已经是大脑封闭术师了,而我认为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大脑封闭术师。身份对我们来说和对其他人的意义不同。我们能够成为任何我们能想象的人;而你真正的不同,波特先生,在于你的想象力异常出色。一个戏剧家必须容纳他的角色,他必须比这些角色更广阔,这样才能让他们在自己的脑子里表演。对一个演员,或是间谍,或是政治家来说,他自身的极限便在于他所能假扮的极限,在于他脸上所能带面具的极限。但是对像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我们能够成为任何我们能想象的人,真情实意,绝非伪装。当你想象自己是孩子的时候,波特先生,你就是个孩子。然而你还能胜任其他的存在,更加广阔的存在,如果你希望的话。为什么在与你同龄的孩子们都还狭小拘束的时候,你却如此自由,拥有如此广阔的空间呢?为什么你能够想象、并成为比一个区区小孩戏剧家有能力创作的更成年人的自我呢?我不知道,我也决不能说出我的猜测。但你所拥有的,波特先生,是自由。 如果这是一场骗局,这真是相当不错的障眼法。 而让人更加忧心的想法是,奇洛教授没有发现哈利会多么困扰,这场讲话在他听来有多么不正确,会给他对奇洛教授的信任造成多少伤害。 在一切的中心,应该总是会有一个真实的人,是真正的你…… 哈利盯着外面降临的夜晚,聚集的黑暗。 ……对吧? - 快到睡觉时间的时候,赫敏听见了周围零零散散的吸气声,然后从她的《布斯巴顿,一段历史》中抬起头,看向失踪的男孩。这个周日,男孩在午餐时去了其它地方,在晚餐时没有出现,伴随着谣言——她没有相信那些谣言,因为实在是太荒谬了,但她的内心还是觉得有点恶心——说他为了追捕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从霍格沃茨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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