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竟然要挂牌子?虽说这是听雪楼所有舞姬最终的宿命,方慕白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她是他心里最圣洁的雪莲,开在山巅,晶莹无瑕。 她是他甘愿为之停驻脚步的盛世画卷,不能容忍别人沾上一丝尘埃。 凤嫣走后,方慕白一个人呆呆的坐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凝固了。 夜幕渐渐降临,听雪楼里的红灯笼鳞次节比,一盏盏亮起。 那些欢笑声,迎来送往声,丝丝缕缕,钻入方慕白的耳中。 他突然站起身,目光无比坚定:“不,我绝不能让揽月一辈子都深陷泥沼,我要将她救出这火坑,我要护她一生一世!”
第六十八章 第一世给你我的真心 地上铺着雪白的波斯地毯,一串串深紫色的葡萄描绘其间,踩上去软绵绵的,寂静无声。 销金红纱帐后,掩映着少女的侧颜。 她纤细的脖颈优雅的仰起,一头乌丝被挽成云髻,插满珠钗。 少女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髻上忙碌着,宽大的罗袖滑落下来,露出凝脂般的皓腕,有清浅的幽香自袖底浮动而来,沁人心脾。 方慕白站在红纱帐后,静静的看着。 揽月早就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谁,但她并没有回头。她的指尖捏着一支步摇,在鬓发上来回比划,似乎无论插到哪处,都觉得不满意。 带到后来,她索性重重扔在梳妆台上,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方慕白掀起纱帐,一步步走过去,拿起步摇,给她戴上。手指在那鸦青色,略嫌冰凉的乌丝上,眷恋的停留一瞬,才恋恋不舍的收回。 “先生找我何事?” 揽月十分冷漠,好似那夜对月而酌,不过是场梦。 “你,可愿意跟我走?” 方慕白嗓音微微嘶哑,问的异常艰难,他的手指垂落在衣袖之中,紧握成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勇气。 “我今晚挂牌子接客,先生难道不知道?” 揽月嗤笑一声,一把扯下步摇,又用力掷回桌面,听着它们和桌面撞击时,发出清脆的鸣响。 “我可以为你赎身,可以养活你!”方慕白扶住揽月肩头,目光急切而真挚:“以后你就不必再勉强自己,夜夜笙歌,强颜欢笑。我,我……” “然后日日夜夜只对着你一个人,强颜欢笑?方慕白,是不是我最近给你的好颜色太多,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凭什么要跟你走?你是我的谁?跟着你去哪里?你能让我维持现在的吃穿用度?能让我继续纸醉金迷?你一个穷酸,倒是好大口气!” 揽月的语气越来越尖酸刻薄,完全无视眼前青年愈发苍白的面容:“你什么都给不了我,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未曾吐出口,便被弃如敝履。 方慕白踉跄着后退几步,嘴唇微微颤抖:“可是揽月,难道你不愿意要一颗真心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揽月笑的极其凉薄:“我从不相信真心,我只相信我自己。” “揽月……” 揽月抬头,嘴角勾起讥讽之意:“不过要是先生银子够多,也可以今晚去竞价,没准我的初夜,能是先生的呢!” 方慕白眼神悲悯:“你怎么可以……如此糟蹋自己?” 揽月垂下眼睛,遮住眼里的哀痛:“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想怎样便怎样,不劳先生费心。好了,我要更衣了,还请先生回避。” “揽月,我等着你,只要你愿意,我的承诺永远做数。” 方慕白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最终又无力垂落,转身,步履蹒跚离去。 听雪楼最有名的舞姬挂牌子,轰动了整个燕京城。前来竞价的王公贵族络绎不绝。 价格从起价的五百两,一路飙升至两千两,并且还有往上升的趋势,不过速度渐渐慢下来而已。毕竟有能力为博美人顾,一掷千金的人,没有那么多。 揽月静静端坐在珠帘之后,身上穿着薄薄的纱衣,玲珑曲线若隐若现。露出大片雪肌玉肤,魅惑人心之中,偏又带着股清冷疏离,更加引人痴狂。 她的目光冷冷扫视台下将她当动物一样观赏的丑恶嘴脸,红唇微扬。这些人把她视做玩偶,她又何尝不是将这些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我出三千两!” 穿着白衣,摇着羽扇,自诩风流,故作洒脱的乔公子,大声喊道,然后在众人艳羡嫉妒不屑的眼神中,团团抱拳,洋洋得意:“诸位,承让承让。” 这个小美人,撩拨他一个月了,好容易挂牌子卖初夜,他怎能放过? “揽月姑娘,恭喜恭喜啊,乔公子可是咱们燕京城最有钱,最懂得怜香惜玉,又最相貌出众的贵人,你的初夜卖给他,可是一点都不亏!好好伺候着,以后有你的大造化!” 老鸨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像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不停向她招手。 揽月撩起珠帘,莲步款款,走到乔公子面前,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一双明眸勾魂摄魄:“良宵苦短,还请乔公子怜惜奴家。” 围观者顿时发出各种哄笑。 乔公子神酥骨软,拥着揽月,入了新房。 方慕白靠坐在床沿,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不言不语,不笑不动。 月色苍白,照在他素白的里衣上。他的脸色比这月色和衣衫更白三分。 不远处的惜花阁内,莺歌燕舞,觥筹交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只是方慕白却知道,今夜的那里,将要交易的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纵使她曾经对自己说过那样绝情的话,用过那样恶劣的态度,方慕白依旧心如刀割。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是个书生,原本的打算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却在进京赶考的途中,无意窥得她的容颜,从此魂牵梦萦。 为了能与她再次相见,他应聘做了听雪楼的琴师。为了能和她朝夕相处,他放弃进京参加秋讳。 他对她情根深种,内心深处,奢求着和她白头偕老,可是…… 方慕白捂住胸口,那里是锤心刺骨的痛楚,疼的他不得不死死咬紧舌尖,才能咽回眼眶里汹涌的泪水。 夜色越来越深,惜花阁里的丝竹声也渐渐淡去。 一个黑影扑倒在门扉上,然后是软软的声音,带着些含混不清:“方慕白……你睡了吗?” 竟然是揽月! 方慕白惊喜之中带着不敢置信,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房门。 房门才开,那个娇柔的身体就一头栽进他怀里,呼吸间带着满满的酒香:“你……你还没睡呀?陪我喝几杯,好不好?” 方慕白小心翼翼将揽月扶在椅子上坐好:“你……不是……” 但是接下来的话他不敢再问,只怕一问就是痛不欲生。 “我把他灌醉了。”揽月笑嘻嘻的,晃着手里的酒壶,头一次露出女儿家的娇俏:“我喝一杯就灌他十杯,结果他就醉了……怎样,我厉害不厉害?来来来,我还没喝过瘾,你再陪我继续喝。” 方慕白又是欢喜又是怜惜,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将酒壶抽走:“我去给你熬碗醒酒汤,你总是这样空腹喝酒,太伤身体了。” “不要,”青色的衣袍被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勾住,揽月仰头看着方慕白:“我才不要喝什么醒酒汤,我只想让你陪我说说话。” 她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撒娇想要糖吃的孩子。 “好,”方慕白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知不知道,我找到我的妹妹了,原来她竟然没死,她还活着。我心里好高兴……” 揽月的眼睛本来就像黑宝石一样,璀璨通透,此时,因为里面盛满了喜悦,更是灼烧人心。 只是她笑着笑着,突然落下泪来:“可是她现在疾病缠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她原来那么爱笑爱闹,天真无邪。现在只要别人对她大声说句话,她都会把自己缩起来,颤抖很久……” “莫哭,”方慕白用自己的指尖,一遍又一遍,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滴:“不要再哭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你陪我一起?”也许是刚刚哭过一场,揽月稍稍清醒些许,揪住方慕白胸前的衣襟,把他往自己跟前扯了扯,歪着头想了片刻,然后疑惑的问:“我为什么要让你陪我一起呢?” “因为……” 方慕白的话还不曾说出口,外面已经有人在急切的呼唤:“揽月,揽月,你在哪里?” 是老鸨在找揽月。 凤嫣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带着焦虑:“哎呀,这个死丫头,这么要紧的时候,她不说陪着乔公子,也不知乱跑到哪里去了?要是待会儿乔公子醒过来看不见她,有她好果子吃。” 揽月用力推开方慕白,歪七扭八走出门去,娇笑道:“哎,我来了。” 雕花木门“砰”的被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唯留一室寂静。 若非空气里残存的酒香,还有她衣鬓的幽香,方才的一切恍然如梦。 方慕白呆呆的站着,直到“哔剥”一声烛火爆裂,他才缓缓抬手,把刚才为她试过眼泪的指尖,轻轻在自己的唇上点了点。 那味道,又苦又涩,还夹杂了一点淡淡的清甜。
第六十九章 第一世把我记在心上 一个月后,乔公子以万两白银的赎金,聘揽月入乔府,做他的小妾。 这个价格在整个燕京城,都是独一无二。很是做了一阵子街头巷尾的茶余谈资。 入秋,总是喜欢阴雨连绵。 方慕白站在窗前,形销骨立。 自揽月走后,他就病了一场。如今病好,几番想走却又舍不得离开。 只因每每想到,此一别与她永生不复相见,他的心里便疼的难以喘息。 她的消息就算不去刻意打听,也会时不时传入他的耳中。 揽月是听雪楼里嫁的最好的那一个,遭到无数昔日姐妹们的羡慕嫉妒。她们常常一边酸溜溜的夸她命好,一边恶意的揣测乔公子那么好色,她究竟能受宠多久? 又过了几日,是中秋佳节,天空中明月皎皎,星汉辉辉。 方慕白突然按捺不住心中思念如狂,出了听雪楼,来到乔府之外。 即使无法见到揽月,然而能够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也是一种幸福。 乔府之内该当是笙歌艳舞,宾客满堂,方慕白却觉得里面安静的诡异。 夜半时分,乔府内不知因何火光冲天。 方慕白初始以为是在放焰火,后来才觉察出不对劲,这分明是有人在纵火烧府。 “揽月!”他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头冲了进去。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死尸,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也染红了那个少女的衣裳和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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