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这一片废墟和死亡之间,似哭似笑,神色癫狂。手里的剑尖上,还凝结着欲滴未滴的血痕。 “揽月,”方慕白环视四周,异常震惊:“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对啊!”揽月笑了起来,神情中是说不出的酣畅淋漓:“我在井水里下了毒,又每个人补了一剑,他们就全都死了!” “原来,这就是你嫁进乔府的目的?” “是!”揽月咬牙切齿:“我爹爹原本是朝廷命官,一身清廉,爱民如子。乔家却仗着自己是当今国舅,硬生生给我爹扣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我们家一百多条性命,一夜之间全部枉死……从我被烙上奴印的那刻起,我就发誓,必要叫乔家血债血偿!” 揽月看着方慕白,突然冷笑起来:“你来,是想要报官吧?好啊,反正我大仇已报,是死是活全都无所谓。” “真是个傻子,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来帮你做。” 方慕白展开衣袖,为她擦掉脸上的血痕。温柔的笑道:“女孩子的手那么娇嫩,怎么可以沾上血腥?” “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我为你攒下的所有银两,还有些地契店铺,你拿好,去找你的妹妹,再也不要回来了。” 方慕白将一个荷包塞进揽月手中:“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揽月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妹妹?” “那天夜里你喝醉了酒,亲口告诉我的。” “那么你呢?你留下来替我顶罪?”揽月有些不可置信:“你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方慕白轻轻的笑了:“你说你从来不信真心,我赌你,下辈子会不会把我记在心上。” 揽月凝视着眼前的青年,明亮的火焰跳跃在他的眼里,随着火焰一起跳动的,还有她的影子和她的心,有一股细细的,仿佛是针扎一般的疼痛,从胸腔处开始蔓延,一直疼到四肢百骸。 “你真傻。”揽月努力咽回喉咙里的梗塞,咬破指尖,在他的眼角点了一颗血痣:“你拿什么来赌?下辈子就凭着它吗?” 方慕白望着少女,眼中带着深深的眷恋,仿佛要把她的身影刻进脑海中,融入骨肉里:“我曾经为你弹过一曲凤求凰,可惜你没有听完。下辈子我还会为你弹奏,答应我,把它从头听到尾好不好?” 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痴情如此傻的人?揽月终于忍不住湿了眼角:“好……” 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声的吆喝:“犯人在这边,别让他逃了!” 方慕白狠狠推了揽月一把:“你快走,不要让我的牺牲白费!” 揽月踉跄几步,然后咬着牙发狠的朝暗处跑去。在即将逃出乔府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手里举着自己刚才杀人的剑,被一群衙役团团围住。 他的脸明明已经害怕到了没有一丝血色,却还是坚定的和那些人对峙着,用尽一切办法为自己赢取逃生的机会。 有泪水顺着揽月的眼角滴落,她用衣袖狠狠的擦掉,大步迈出乔府。 方慕白被判斩立决。 行刑那天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想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如此穷凶极恶,可以在一夜之间杀死乔府一百多人。 方慕白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在监牢里,他受到了非人的酷刑,大理寺的官员逼他供出同伙。然而屡次用刑都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将他砍头示众。 方慕白跪在断头台上,从容赴死,他拿他的命护了她,死而无憾。 远远的街角处,缓缓驶来一辆青帷马车,车帘撩开,露出一张美艳冷漠的脸。 方慕白原本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刹那间芳华盛开:揽月,你终于肯来看我最后一眼。 女子却放下车帘:真是个傻子,谁会把你记在心上?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方慕白的眼中“啪”的坠落下来。 这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寒冷。第一场雪就下得沸沸扬扬,铺天盖地,仿佛天被捅了个窟窿,止也止不住。 揽月躺在床上,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溢出,她用手帕接住,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又吐血了。 似乎自从方慕白死去,她的生命也在一天天枯萎。 揽月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妹妹,将她托付给一户农家夫妇照顾,便独自来到这里居住。 屋外的山坡上,立着一座孤冢,青石碑上写着:方氏慕白之墓。 揽月坐在墓碑前,用手指拂去墓碑上的雪花,动作轻柔的好像在抚摸那个人的脸。 “昨天我又梦到你了,我梦到你进京赶考做了大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揭起盖头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人竟然是我,你说可笑不可笑?你怎么会娶我呢,我那么自私那么坏,娶我岂非害了你?” 揽月边说边笑,笑得泪珠滚滚而下,她用袖子抹掉,声音渐渐哽咽颤抖:“方慕白,我很想你,想的心都在疼。下辈子,你还愿不愿意找我?会不会给我弹凤求凰?” 山坡一片宁静,唯有雪花不断飞舞,落在人的衣襟脸颊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方慕白,你等等我,”揽月喃喃低语:“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整个世界,让那个娇小的人影和墓碑融为一体,再也不分离。
第七十章 第二世冷宫废后 “听说,废后在冷宫生下了一个女婴,信王,你说朕是该杀,还是该留?” 身着杏黄龙袍的皇帝一边批阅奏章,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下面垂手而立的男子。 男子沉默片刻,然后端端正正跪下,双手加额,匍匐在地:“微臣以为,皇兄即使对皇嫂已经没有感情,但是那个女婴毕竟是皇兄的亲生骨肉。生命可畏,稚子何辜!皇兄便留她一命吧。” “哦?信王殿下好生仁义。”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萧敏当年不曾嫁与你为妻,委实可惜。” 男子身体一震:“陛下言重了,当年臣弟和皇嫂也不过是比旁人略略谈得来罢了,确实没有丝毫私情。” 皇帝目光冰冷,阴测测盯了他半晌,皮笑肉不笑:“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信王何必如此惶恐?到显得欲盖弥彰。罢了,朕也不追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反正那个女人已经被打入冷宫,何苦为她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见男子沉默不语,皇帝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和她到底是青梅竹马,朕准许你顾念旧情,前去探视一二。顺便问问她,还有没有私兵藏于宫外。” “陛下,皇嫂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你懂什么?”皇帝打断了男子的话:“萧家是头猛虎,在军中积威甚重。当年振臂一呼,三军哪个不从?说出的话竟比我这个皇帝还管用,当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现下就算被拔了虎牙,朕也怕萧家还有余党不曾清除干净,倘若有朝一日卷土重来,要朕如何应对?你去告诉萧敏,用她藏匿于宫外的私兵,换她女儿一命。” 男子苦涩的笑了笑,却还是恭恭敬敬的道:“微臣谨遵陛下御旨。” “行了,你去吧!”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 他这个弟弟,样样都比他强,看着就碍眼的厉害。 “是。”男子倒行几步,才转身离去。 阴风呼嚎,北风萧萧。冷宫之内,滴水成冰。疾风夹杂着劲雨,宛如瀑布般从天幕之上洒落下来,颇有些要将这天地都淹个干净的架势。 破败的殿宇里,躺着个形容槁枯的少妇。 她身上盖着的棉被,已经露出一团团乌黑的棉絮。 床上,地下,还有她的衣衫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她的身旁,用最好的一件衣服裹着她历经九死一生,才生出的女儿。 此时,女婴正在闭目酣睡,全然不知外面的风雨飘摇。 又是一阵狂风卷来,豆大的雨水从破败的窗缝间吹进冰冷的屋内,眼看着就要落在女婴身上。少妇急忙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股雨水。 然而才生产过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只是这一下,便叫她头晕目眩,几乎昏死过去。 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搀扶住她,耳边是熟悉又陌生,关怀又克制的声音,低低唤道:“皇嫂!” 萧敏不敢置信的回头,当看到那张儒雅俊秀的脸庞,顿时热泪盈眶:“陈逸,是你。” 陈逸环顾四周,心如刀割:“皇兄他……怎能如此待你?” 萧敏“呵呵”一笑:“自古以来,天家无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都是这样吗?怪只怪我太天真,怪我们萧家太忠心!萧家为了大晋,披肝沥胆,血染沙场,死了多少好儿郎,从不曾有不贰之心,可是结果呢?竟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萧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原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在得知父兄皆死,家门尽灭时,本打算随他们而去。是腹中幼小的生命,让她苟延残喘至今。她用尚且还凝结着血痕的手指,轻轻抚摸女儿娇嫩的脸颊:“只是可怜了我的女儿,才生下来,就要跟着我遭受如此苦难……” “皇嫂,皇兄已经知道这孩子出世,他……” 后面的话,陈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他的皇兄,为了皇位早已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罔顾亲情了。 “他说什么了?”萧敏冷冷的问:“莫非他又逼着你让你做你不情愿的事?” 陈逸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声音哽咽:“他,他……” 萧敏抿了抿鬓边的碎发,目光平静:“说吧,他已经做了这天底下最恶毒最无耻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承受的?” “他说,让你用宫外隐匿的私兵,来换这孩子一命。”陈逸艰涩道:“皇兄真是草木皆兵,倘若你当真隐匿有私兵,何至于深陷此地,何至于让这个孩子陪你一起吃苦?” “只因他已经不是人了,为了皇权,他早就变成了豺狼。”萧敏讥讽已极:“最终,他只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整个冷宫好像飘摇在海面上的孤舟。 萧敏怔怔的坐了片刻,把目光投向站在床榻间的男子,凄然一笑:“逸哥哥,我好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和家人拼死抗争,以至于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番情意。” 她双手掩面,一滴滴泪水从指缝滑落。 “萧敏,你不要做傻事!” 陈逸在萧敏唤出这句“逸哥哥”的时候,便觉不好。她的性子,他太清楚了,一生肆意骄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鲜少露出软弱的一面。 然而已经迟了,银光闪过,一柄袖刀深深扎入萧敏的胸口。她的嘴角溢出一股又一股鲜血,挣扎着断断续续道:“我死,他安心……换敬元一命……逸哥哥,求你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5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