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那话音刚落,人已如一道幽光直指这侏儒而去。 她手中的短剑碧血照丹青,按照时年从江湖传闻中听来的消息,炼制之时不仅铸剑师的妻子儿女投身铸剑的炉子,就连铸剑师本人也未能幸免,短剑初成即饮血。 这当然只是一个传闻。 可传闻归传闻,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她这剑中杀气凛冽得惊人。 这两人的仇怨显然不小。 魏无牙人虽然是个不良于行的侏儒,在面对邀月袭来的剑刃之时,闪躲得却很灵活。 他坐下的轮车竟然是个两轮车,用极其轻便的金属打造而成,此时竟然顺着山壁的走势滚落了下去,而他脱离开这轮车轻功运转之下整个人如同一个球窜了出来。 不过这不是个普通的球,而是个带刺的球。 时年眼尖地留意到他这留得极长的指甲本是蜷曲的状态,此时对招之间猝然弹射而出,在内劲的作用下宛如十把锋利的小剑,剑尖乌黑带着剧毒,与邀月那碧血照丹青的墨绿剑锋绞杀作了一处。 可那毕竟是一把天下名剑。 魏无牙这偷袭未能得手,旋即飞身后撤。 他的手下那曾经给时年表现出的毫不畏死的状态,此刻也不例外,那几个黑衣人卷带着青火,朝着剑尖扑来,正给了魏无牙落在轮车上的机会。 这落地即走的轮车看似小小一辆,却走动得极快。 分明是在一步踏错便会坠入悬崖的危险地界,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在死亡线上来回打转一般。 轮车连带着魏无牙本人都成了一道残影,在邀月那泼墨一般斩落的剑芒绽放之时,这侏儒又寻了个角度扑了过去。 然而挡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惊天的掌风。 直面这位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时年在这一瞬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对邀月偏执的占有欲,她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江湖上曾有传闻魏无牙被邀月打伤。 他今日所为正是由爱生恨的典范。 时年懒得过问他们当年的纠葛,打断她打架跟强行把人叫醒有什么区别,她有没有起床气不清楚,被打断了切磋的脾气却很大,何况她也尤其不喜欢此人这偷袭时候心怀不轨的表情。 “我都说了我与邀月宫主合作,阁下当真是眼睛不大,耳朵也不灵便。” 魏无牙的指尖剧毒小剑不得不在这霸绝人间的掌风之中收回,对方这掌力看起来只攻不守,可这天下最强的防守便是进攻。 他明明人不在轮车上,这小车却依然在绕着人打转,更是在不断的移位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发来了三道乌光小箭。 一样的招式,不对,时年从魏无牙那狡诈的脸上看出了微不可见的得意之色。 果然下一刻,这三支小箭骤然炸开,里面一蓬蓬的细针从中窜出。 魏无牙怎么都没想到,在这样一出不过稍稍逊色于天绝地灭的暗器风暴之中,她依然毫无迟滞地动手,嫁衣神功外放的劲气像是一道烈火屏障,将这些细针统统拦截在外。 金缕玉衣之上奔流的火光与月光映照出她眼中决绝而张扬的杀机。 她袖间飞刀脱手,却不是击中魏无牙,而是直冲那轮车的两个轮子而去!
第114章 (二更) 魏无牙的身体残缺导致了他对负责自己行动如常的轮车要求极高。 那发亮得有些奇诡的金属正是他在败于邀月手下之后的数年潜心寻找之后的结果, 是以这轮车除了让人防不胜防的暗器配备之外,本身也是一件足够抵御任何刀兵的防御武器。 然而当那把看起来薄得只需要稍微用点力道就可以折断的刀插入那轮轴之间的时候,魏无牙听到了一声让他觉得恐惧的轮轴断折的声音。 或许还不足以在这短短一刹间,就让这极其稀有的金属打造的轮车报废, 却足以让他的车被限制住脚步。 方才出招之间强横无匹的金衫少女, 此刻却无疑用的是巧劲。 双刀齐出, 魏无牙挫败地发现, 自己不仅无法用那行动之间转出了残影的轮子碾碎她的飞刀,甚至无法试图在熟练地方向调拨, 让飞刀陷入的状态下, 搅碎她的丝线。 夜色皎月之下,他看见了一片飞针乱线, 混杂在那双刀之后又来两把的飞刀走线之中。 但这并不是同一种丝线。 悬系飞刀的那种以他的眼力居然没见过,而走线缭乱却实则暗藏章法的另一种丝线,分明就是黑蜘蛛银丝渡虚的丝, 也不知道是在何时落到了她的手上,以至于在他的轮车减速之际,这一张铺开的天罗地网便朝着他兜头罩下, 若不能逃出去便要彻底被捆个结实。 他突然发现自己当真是失策。 当年出卖江枫找上他们十二星相的江琴,如今都已经是武功大进,能称得上是“大侠”的了。 更何况是当年便几乎将他打了个半死不活的邀月。 他藏匿在龟山之中这么多年,自诩自己已然是今非昔比,可邀月这个武道奇才又如何会在原地止步不前。 明玉功六层便足以与天下高手一争长短, 他更是小看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直接劫持了花无缺来迫使邀月来此的家伙。 明明……明明她应该跟邀月是敌对的关系, 可此时以邀月的本事, 无牙门下那些个小喽啰根本拦截不住她的去路, 那个对她来说理当是个仇人的姑娘竟然与她仿佛是并肩作战的队友,而不是方才一刀一剑的激烈对峙像是下一招就要朝着对方的咽喉心脏砍去的样子。 那双依然高贵矜傲得让魏无牙当年一眼看中的眼睛,带着与二十年前相似的蔑视姿态看向他。 正在他从罗网的缝隙之中与轮车背向而逃,直奔一侧悬崖而去时候,邀月的苍碧色短剑横扫而来。 而另一位,居然并没有觉得当场击杀十二星相之中的老大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一般,她动手的目标正是那辆看起来要随着主人一起陪葬的轮车。 时年见到过萧咪咪折腾出来的那从万丈悬崖跳下还能轻巧落地的“伞”,又如何会不怀疑这巧夺天工的轮车之中,还藏有让他足以应对此刻危局的东西。 魏无牙能不能收回他这作势寻思实则是逃窜离去的动作尚且两说,邀月却是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正在那刀光罗网将他的轮车完全捆缚起来的时候,魏无牙的面前,清冷而横绝的剑光也已经到了。 时年上山本就走的不是一条寻常路,邀月拦她更是选了个险要之地,现在被坑的人却变成了魏无牙。 他的指尖忽然一痛,碧血照丹青那一道冲着他看起来像个邪异小童的头颅而来的剑光忽然变幻了方向,让他这收势不及的利爪毒剑忽然遭了殃。 也正在同时,他看到了先前发作在他面前挡住他去路的一掌拍在了他的轮车之上。 在这断金切玉的掌劲之下,魏无牙总算想起来,她的内功是跟谁相似了,那分明就是与燕南天同出一辙的嫁衣神功! 只不过江湖上太多人觉得以燕南天的执拗将嫁衣神功修炼下去迟早要出祸端,加上神剑诀到底是个听起来要比嫁衣神功更有传承意义的功法,这才让后者的地位逐渐攀登了上来,也慢慢模糊掉了嫁衣神功气劲的爆发力带给神剑诀的辅助作用。 若无这天下第一等炽烈却也柔韧的气劲,燕南天如何能做到以铁片为神兵。 所以当有人驾驭着比之燕南天当日还要可怕的内功心法之时,魏无牙突然就不那么奇怪为何她的丝线比之在黑蜘蛛手上更有一份劲道,为何她这次全力的一掌下去,他的得意坐骑便四分五裂了开来,又为何—— 罢了罢了,他输得不冤。 这相貌如鼠的侏儒,脸上闪过一丝恍然明悟,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躲开了邀月的剑锋,从这狭窄山道上滚了下去。 夜晚的寂静之中,只有山风呼啸。 他并非就打算认命了,然而风声之中一道刀光闪过,以远比他这坠落更快的速度直追而上,贯穿了他的头颅。 邀月削了他的指甲正是为了防止他以手指抓住山壁,用他这开山凿洞的技术挖出一条生路来,而另一位则更方便得多,她和邀月交手时候的短刀刀法,以及用刀限制住这轮车都让人几乎忘记了她的刀本质是飞刀。 如今这一把看起来不如她先前所用的刀让人印象深刻的寻常飞刀,如同一道流虹,正在魏无牙满心提防邀月的杀招,甚至打算嘲笑她这到底还是让他又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的时候斜地里穿出。 她显然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 刀光上的余热吞噬掉了这位无牙门门主的性命,他像是一块石头一样直直地掉了下去。 山谷幽深,甚至没有发出什么跌落下去时候发出的动静,或许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有人发现,更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人能认得出他的身份。 “自作自受。”邀月收起了剑,简短地做了个评价。 “怎么?你现在就收刀,不打算继续打了?”时年调侃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邀月宫主很没有高冷形象地瞪了她一眼。 “你若是想打上山再奉陪,别说我是不承你的情。” “谁知道再打下去会不会能把十二星相里的龙也给引出来呢,也算是能替江湖上再铲除个祸端。”时年收回了自己放出去的丝线,顺势蹲下查看了一番魏无牙的这尊轮车上剩余的暗器。 这玩意确实是被她拍了个粉碎不假,有些东西却不是这一掌之中就能摧毁个彻底的,到时候落入了别人的手里,说不好就会是个隐藏的祸患。 “我倒是看不出你还有这等一心为江湖的情怀。”邀月看着她此时从轮车残片中翻出了剩余淬毒小箭,这才放心地将剩下的东西踢下了悬崖,也算是跟它们昔日的主人同葬一处,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她。 初遇之时她正为了提醒小鱼儿别忘记杀父杀母的仇人,务必让她这兄弟残杀的戏份继续下去,结果遇上了这么个从中搅局的,几乎让她直接被留在恶人谷。 她对这位功夫奇高的少年天骄的印象不过是出自神秘宗派的不世出的高手而已。 然而紧跟着江湖上便传来消息,她的双生姐姐正在追杀这位常春岛的叛徒,邀月虽然觉得她这模样并不像是个叛徒应有的样子,毕竟哪家叛徒有这样意气风发的,却也姑且相信了这个传言—— 谁让她下意识便觉得恶人谷中的那群人应当不会蠢到被人欺骗到头上,还被人驱赶出来当散播流言的工具人才对。 更加上她这收到的挟持了花无缺后出的挑衅信件,怎么看都在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颐指气使的高贵姿态,与她当日所见甚至有过短暂联手的人,并不太相符。 谁知道这月下独斗之中,对方如此坦然地就暴露了身份,更是因为魏无牙的横插一脚,让她不得不拿出全部心神来应战,这飞刀控线之法,若说是恰巧的姐妹两兵器一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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