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清波被人戳到了痛脚,江别鹤这个惯会打圆场博取个好声名的人自然不能坐视不顾。 “如今这本剑谱的真实性尚未可靠,一来无法确定剑谱是否当真出自燕南天之手,二来,就算是什么其他的剑道名家,也无法保证此人不是什么心术不正之辈,正是要借着这秘籍来搅动当今武林的风云,更有甚者,倘若这剑谱的法门乃是什么魔道功法,反而让依照遴选手段选出来的人走火入魔了,岂不是如今武林的损失。” 江别鹤此时还哪里看得出昨日被人在集市上逼迫到不得躬身道歉的样子。 除了时年身边的邀月用依然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来了句“不伦不类”,谁看了都得说,这位江南大侠当真是个让人觉得风采气度过人之人。 尤其是他这三言两语之间全然没有为自己考虑的意思,字字句句都是担心这秘籍会给武林引起争端,让对剑诀有心思的人出于对个人安全的考量,对他难免有那么几分好感。 “江南大侠这话说的不错。”江别鹤摸着自己的胡须,将众人的目光和表情尽收眼底,眼中潜藏着几分得意,觉得昨日的情况带来的憋屈已经被洗刷殆尽了,也正是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清朗的女声开了口。 他循声望去,看到开口的是时年,想到她昨日因为他一句可杀不可辱,直接将他踢到了无牙门下的队伍中,江别鹤便不由生出了几分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她紧跟着便开口说道,“剑谱到底出自正道还是邪道自然是要分清楚的,否则万一费尽心思给这剑谱选了个可堪托付之人,转天这位便被发现改投了魔道,那就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我听闻江南大侠琴棋书画精通,那不如先替各位掌掌眼,这剑谱封皮上的这个剑字,倘若由你品评来是何水平,又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写下这样的字。” 看到众人都看向了他,托着剑谱的小道童表情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便将这秘籍给举了起来,正将那一个“剑”字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先前没看清楚这剑谱的,现在怎么也都该看清了这一个笔力深厚的剑字。 铿然剑光围绕着这个字展开,就好像这乍看起来中正,细看又觉金戈铁马的一个字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剑道的世界。 连神锡道长都觉得,自己当日觉得这个字中只见杀机不像是纯正的剑气,实在是自己当时在地宫之中太过于紧张而造成了误判,这如何不是一位只有剑道上本事登峰造极的人才能写出来的字? 他又哪里知道,时年这几日闲着无聊等人到齐的时候,将她曾经围观燕南天教授小鱼儿神剑诀时候的所见所闻,和在五绝神功中记载的提取各门派精妙剑招以及触类旁通的变招中有所感悟,仿造着当时的笔迹重新写了个“剑”字。 她又琢磨了一番后将自己见过的剑招拼凑编造出了一套看起来足够糊弄人的,将这剑谱的里面给填满了,否则当日若非是争执不下剑谱的归属,神锡道长翻开剑谱看到的就应该是一本无字天书。 这倒还要多亏那绘制藏宝图的人,如若不是他异想天开地想到要把东西放在峨眉的灵厝停放禁地,时年也没法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一个足够有信服力的造假。 “此人笔力雄浑,笔画疏朗开阔,”江别鹤刚说了两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说不下去。 他正是接到神锡道长邀请来的,是以昨日上峨眉山后,便见到了这被神锡道长随身看护的剑谱,这写出这一个剑字的人到底是正是魔,其实在这一个字中已经有了征兆,他现在再来说什么之前的怀疑不过是为了列位着想,实在听来有些滑稽可笑。 他方才的一番话也便成了虚情假意的虚与委蛇。 但他又不能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观字可观心,此人剑气凛冽,心境却很是通达,非是身处凌绝众人的顶峰位置,加之心剑澄明,写不出这个字来。想必这剑谱也应当……” “看来江南大侠是可以为这本剑谱作保了。”时年鼓了鼓掌,“早听闻江南大侠有识人之明,同游之人有玉面神判、金狮、鬼影子,都是江南的风云人物,见多识广之下有些话自然有底气说。” 他什么时候要为之作保了……江别鹤的表情顿时有些扭曲。 然而他旋即听到时年对他眼光和名声的两句吹捧,又让他原本疑心是自打她说出想听他品鉴此字就掉入了陷阱的猜测,在众人旋即投来的钦佩嘉许的目光中压了下去。 或许此事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燕南天绝无活命的可能,如今江湖上除了移花宫的人之外,也没人会知道如今的江别鹤昔日正是玉郎江枫的书童,更是无人会知道这藏宝图其实出自他的手笔。 但他还是隐约觉得时年的语气有些古怪。 她一口一个江南大侠,就是不称呼他的本姓,依稀有种在讽刺他这营销出来的名头的意思。 至于她提到的玉面神判等人,确实是武林大豪不假,他们的家中子女却都堪称是仗着父辈名头的纨绔,算起来在江湖上的名声是不大好的。 然而他再看去的时候,她又已经凑到了邀月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显然撩拨这位移花宫宫主,对她来说要比剑谱有意思得多。 江别鹤也顾不上分析她的动机了,因为此时有人开口道,“有江大侠的这句定论我等便也不怀疑这剑谱主人的本事了,也免得再择选出分析剑谱记载剑法的德高望重之人的麻烦,不知道神锡道长可愿意借峨眉宝地一用,我等便如先前那位仁兄所说比试一番又有何妨。” “自然,什么用枪的用拳的,倘若让哪一个都不参与,恐怕也容易让此地生乱,不如便人人都可一试,但必须点到即止如何?” 说这话的是个背着个铁剑的年轻人,他看起来相貌实在普通,剑也不是什么名品,更没有哪个坐在位置上的师长,像极了是个恰好路过遇上热闹便来看一看的少侠。 此地本来是没有他说话的份的,但他一来年轻到让人觉得他是没有这个希望抢夺剑谱到手成功的希望的,二来,他说的话,无疑是在场绝大多数人所想,自然也立马得到了赞同。 神锡道长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本应该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与手握藏宝图的人一道开个交涉的会谈,如今竟然是变成了另一种风味的武林大会,也不知道应该做何感叹。 但有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这虽然是个混不吝的法子,却无疑可以让峨嵋派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至于这刀剑无眼,会否在这擂台比斗中发生什么意外,神锡道长倒是不怕这个。 在场的高手中,虽然对剑谱有兴趣的不少,台下还坐着不少呢,在这些人面前若是闹出了血案,是在打这些人的脸。 更何况,这擂台赛还不知要持续几场,双方留一点余地,自己快输的时候,也有这个安然无恙退出的机会。 “你说谁会赢?” 邀月无语地看了时年一眼,她居然还找神锡道长要了一份果盘,在座的最悠闲的恐怕就是她了。 不过当她看向一个个擂台的时候,邀月留神了一番她的举动,发觉她其实在默记这些交手的江湖人士的招式。 比起她本身传自夜帝的武学以及来自日后的点拨,更有昔日在金风细雨楼中的实战经验练出来的本事,以及她已然可以通篇记忆的五绝神功中的精妙手段,在场的绝大部分在她看起来都有点像是菜鸡互啄。 但话又不能这样说,五绝神功要想吃透,还在观摩与化用。 好比五绝神功中记载了时年在昆仑山中见到过的昆仑剑派的镇派武学飞龙大八式,这正是破解魏无牙的那快速游走的轮车和他本人的快速移动的法门。 然而时年并没有选择这个法子,而是以飞刀攻击车轮,来了一出釜底抽薪,正是因为这招式虽好用,她却一时半刻还想不到如何将它用上,这些也未必就是最适合她的路数。 如今这一通可以说水准参差不齐的比斗,正好给了她在围观之时脑中演练的机会。 倘若在台上的人是她的话,她要如何来只凭招式取胜。 她在想着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邀月自然不会没留意到她的异常,然而她看着的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比试而已。 “你在想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道。 “我在想,如果峨眉派借机在举办这擂台切磋的时候,收取些观战参战以及食宿费用,恐怕是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这话当然是她纯粹跟邀月在胡扯。 但到了第二日,她又觉得自己这也不算是在瞎说八道。 神锡道长这来者不拒的状态,导致此地比武决定剑谱归属的消息一传出,别管是上台还是不上台的,都又多了一批从各地赶来的人,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人数还不减反增。 这个实诚人终于不得不宣布了随后赶来的人不得上台的规矩,又快速地增加了比试场地,加速了比试的进程。 人多了也导致不只是举办赛事的峨眉派累,就连对垒的人也累。 如王一抓这样的人,本以为没有了只有用剑的才能上台这样的规矩,对他而言便是个实打实的好消息,却没料到,他毕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第一天的时候还好说,等到了第四日,他的体力几近告罄,又正好让他遇到了个难缠的,竟然是双双淘汰。 而反倒是有些青壮年的老江湖将前期划水,中间震慑,后期决胜的道理摸得相当透。 最后在擂台上剩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虽然手握藏宝图却晚来了一步,连这秘籍是如何被挖出来都不知道的冯天雨。 “这也算是另类的缘分了不是吗?”时年感慨道。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依然在边角地方待着的燕南天和小鱼儿。 他这几日恐怕没少就实战中如何以神剑诀应对教导小鱼儿,而在他戴着面具都显得沧桑的眉宇之间,还压抑着一种更加深重的情绪,正等着时年先前同他说的用武之地来宣泄出来。 不过现在的主角不是他们两位,而是这位运气和实力各自占据了一半的剑客。 他从神锡道长手中接过剑谱的时候,表情里的狂喜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压抑不住。 他甚至等不及回到房中,便已经翻阅了起来。 时年确实在这本伪造的剑谱中留了些好东西的,起码以冯天雨的眼界来看,这剑谱足可以让他在带回去之后充当作家中的传家宝,就这么传承下去。 他如痴如醉地往后翻阅着,看得那些个与剑谱失之交臂的人格外心痒,恨不得将这秘籍从冯天雨的手中抢夺过来,看看里面到底记载着什么东西,才让他这样一个年近四十的人,还这样沉不住气。 然而当他快速地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每一个盯着冯天雨的脸的人都看到他的脸色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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