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眼里透着一点点的缅怀,仿佛这座要炸的楼不是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而是她自个儿又爱又恨的回忆。 她仰首四十五度望天,还在唱着歌:“月亮当空照~红红对我笑……我要炸学校~校长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炸没了!” 地雷有没有线她不知道,总之说完最后一个字,四个地雷同时炸开,青色大楼真的炸没了。余碗碗蹲下身体,捂住脸颊,噫呜呜呜地痛哭出声。 “这并非你的过错。”手下人陆续从外围建筑的顶部埋伏处散开、蜂拥而下,为首的王小石更是神情关切,但苏梦枕破天荒地暂且略过了他们。 红袖刀觉得主人微冷的掌心热度渐渐上升,他有点笨拙地摸了摸小妖怪的脑袋,涩然宽慰道:“你这么做,合乎江湖大义,不必愧疚,且……” ——且是为了他才会这样做的。 这份情意,他虽难言,却永世不忘。 “嘎?”余碗碗在膝盖间抬起了脑袋。 那双璀璨的月牙眸里亮晶晶的,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使劲儿挤了挤,还是挤不出来。不禁深感挫败,扁着嘴继续抽噎:“呜呜呜呜呜嗷!” “……”干嚎得撕心裂肺,但全然不走心。 苏梦枕愣愣注视余碗碗半晌,默然无语。 王小石与苏梦枕白愁飞乃是结义兄弟。 “大哥,你……”他尚不知白愁飞暗中背叛之事,见苏梦枕周身多处损伤渗血,忙要唤御医树大夫。 苏梦枕咳嗽了几声,却摆着手道:“先救重伤的弟兄,带人警戒。”又朝细雨楼总管杨无邪附耳交代了几句,那是个眉心有痣的瘦长年轻人,亦是“白楼”的主持。 即便是敌人,也不会舍得炸了收集储存资料的白楼的,它比移花宫搜集的情报还要更广、更精细。但地上那红黄衣衫的小姑娘显然是友方,他立即意识到这是楼主无奈之下做的决定。 “交给我罢。”杨无邪轻声道。 随即顾不得别的,便振袖而去。 未受伤的教众得令,皆守到建筑群外。 王小石与苏梦枕尚未来得及将自己经历的事情交谈清楚,果不出所料,杨无邪刚走片刻,诸葛正我带着冷血无情两位名捕来了。 神侯面色有些凝重,只因他与弟子三个人的身后,跟着阴魂不散的老对头——宰相,柳京。 两波人堵在了细雨楼的大门外。 六扇门是骑着马或步行而来,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也极少,每个人的面上并无抓捕贼人的戾气。 柳京却是乘着一顶软轿,带着无数人马包围了金风细雨楼。他是个面容看着很和善的中年人,至少如今噙着笑时,比冷脸的诸葛正我要温良得多。 他就这样笑着,慈眉善目对忍着伤痛迈出门槛的苏梦枕道:“苏楼主今日在外奔波真是辛苦,只是不知,杀了多少人呐?你这把红袖刀,当真是艳丽……” 苏梦枕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握着红袖刀的手极稳,克制住它的杀意。 “柳相此言何意?”他没有答话,诸葛正我却开了口:“六扇门收到密报,今日六分半堂残余帮众反扑,将金风细雨楼的教众围追堵截……” 老人的脸历尽风霜,皱纹满布,却显得愈发清癯,他也笑了:“江湖仇杀,本不在朝廷管辖之内。”就算要管,也是六扇门的事情。 “哼,本相也接到了密报,听闻细雨楼与外敌通信已久,当年六分半堂中的知情人,正是因此事才被灭口!” 柳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震声道:“不想今夜可真是热闹得很呐,本相点齐人马尚未赶来,太傅倒是先行一步……” “通敌叛国何等罪状,柳相慎言。” 无情虽坐在轮椅上,却仿佛教人仰视。 柳京的面部扯动,嘴角微微掀起:“本相既来,自是有确凿的证据。”注视着那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陌生或熟悉的人脸,语声微扬:“来人,搜!” 一黑脸大将应声,便要带着人闯入。 冷血蹙着眉,便要去拦。 脚尖刚动却停下,无情朝他微微摇首。 师父诸葛神侯已跟了进去,反而是苏梦枕这位金风细雨楼的主人,竟脚步缓慢仿佛毫不在意,又似是胸有成竹。 冷血压下疑惑,随无情无声而入。 刚走几步,便听见了柳京那仿佛太监般的尖利嗓音,直直地戳人耳膜:“怎么可能,怎么会……怎么,你们这定是在毁尸灭迹!”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杨无邪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与哀伤,却斯文客气道: “是场天降大火,竟将白楼与青楼付之一炬……弟兄们为了救火都折损了好些,可惜还是没能抢救出多少东西来,方才楼主正责骂我们呢。” 柳京指着两座只剩下灰烬的楼,目呲欲裂:“什么样的火,能在这么短的时辰里烧光?”莫说是通敌的文书,连带着他派出去的死士,竟无一存活。 这话就是骗条狗,狗也不会信。 “无妄之灾,在下也不知天火何来。”但杨无邪就是顶着谨小慎微的神情,将在朝堂呼风唤雨的奸相当做一条蠢狗来对待:“您瞧,我身上这烟熏火燎的,手臂上还被砸了,唉!” 柳京环顾四周,咬紧了牙关,厉声道:“销毁罪证,罪加一等。”这回他看着半点儿也不慈眉善目,简直面部可憎。 “无证,谈何加罪?”诸葛正我冷冷道:“老夫倒想问问相爷,你自何处探得金风细雨楼通敌?又如何得知这大火烧了不久的?再这般蟒袍玉带召集人马?” 柳京道:“红袖刀杀死了满条街的人。” 突有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响起: “你发癫~人家问地~你答天!” 众人愣了愣,目力过人者甚多,竟无人分辨出说话的人身在何处。柳京瞪了身侧的副将一眼,那副将立即遣手下搜寻。 四方安静,没有更多的声响了。 仿佛刚刚那抑扬顿挫的一句,不过幻觉。 唯有冷血挑了挑眉,目露沉思。 诸葛正我见苏梦枕镇静得很,亦暗中缓了缓神,却没管那声音来源何处,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恶贼当诛,然圣上自来敬重江湖好汉,连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对决紫禁之巅亦肯应允,既无证据,柳相今日含凶带煞地上门,难道不怕挑起朝廷与武林的矛盾么?岂非辜负了圣上待民的拳拳之心?” “满条街的人,都是红袖刀所杀!” 柳京怒声道,他此刻脑瓜子嗡嗡的,只想不管不顾先将苏梦枕扣押下来,否则待他们商量起对策反将一军,怕自己要大祸临头。 “你放屁~人家谈天~你说地!” 余碗碗从白玉塔的顶端跳了下来。 气呼呼瞪着这个领了刘香香剧本的坏家伙。
第32章 柳京给唬得倒退两步, 数把刀剑对准了中央从天而降的余碗碗。苏梦枕面色凛然,不易察觉地挪动脚尖,手中的红袖刀泛着绯色的光泽。 小妖怪揣着手哼哼唧唧: “你憨批~你就是个~大垃圾!” 柳京在朝堂沉浮数十载, 落魄时亦是心酸,然何曾受过这等直白的唾弃?不由勃然大怒:“你是谁家的丫头,可知本相是谁,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余碗碗不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别哔哔~再吵袜子~塞嘴里!” 她仿佛喜欢上了这么个押韵骂人的游戏,并察觉到几分趣味, 未等对方开口,又瞪着月牙眸蹦蹦跳跳地靠近几步: “狗别怂~狗再叫~把你打得嗷嗷叫!” ——这可真是过分嚣张了。 苏梦枕默不作声, 唇角却微微扬起。 “嘶。”瞧清了余碗碗的长相,冷血那双泛着异彩的眸子闪烁半晌,轻吸了口气, 朝诸葛正我耳语道:“是她, 那个……会飞的。” “妖怪”二字他没说,只因彼此心知肚明。 诸葛正我不愧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甚至连眼皮也未抽动一下, 只垂着眸低低“嗯”了声,仿佛冷血方才报告的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哼, 本相这遭还真是来对了!”柳京只是狐疑地瞥去半个眼色, 冷冷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儿?”余光斜睨向负伤仍站得笔挺的苏梦枕身上。 小妖怪身量虽不高, 但也并非是孩童模样。他这样讲, 既是表现对个黄毛丫头的轻蔑之意,亦是想将口黑锅牢牢扣在金风细雨楼上。 本相?余碗碗琢磨着, 这应该和什么“本宫”、“本官”之类的自称差不多。做他阿爸阿妈等等长辈,或者当皇帝,肯定都比他大, 但是没一个合适哇。 小妖怪郑重宣布:“本尊乃是天生地养。”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她就干翻妖帝登基。 “……甚么东西?!”望着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花猫脸,柳京几乎要被气笑,懒得多言,便要招呼手下将这莫名其妙的丫头片子绑起来。 人没抓着,只因红袖刀已霍然而出。 “都说童言无忌,柳相莫非要跟个孩子过不去?”刀尖抵在站着状似束手就擒的小妖怪身前三寸处,那副将动也不敢动,苦着脸回头请示。 柳京阴恻恻道:“怎么,难道她是苏楼主的甚么人?”他不怀好意地环顾四周:“方才这丫头是如何辱骂本相,甚至扬言要喊打喊杀,诸位可是都听见了!” 苏梦枕缓声道:“她……确是我细雨楼的人。” 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是个狠角色。 余碗碗摸着自己的碗,虽没拆穿,却有点儿不高兴。刚封了自己做妖族之主,没得排面,故戳着前方人的伤处小声哔哔:“那我要进斯莱特林嗷!” 就算楼都被她炸没了也要进,这是梦想。 苏梦枕如今浑身是伤,随便扒拉哪里都会疼痛交加。但他一贯是很能忍的,也没跟她计较,只反手轻轻握住小妖怪的爪子不叫它再乱戳:“我应下了。” 余碗碗狮子大开口,说她还要做级长。 苏梦枕很坚强很隐忍地回了她一个“嗯”。 于是小妖怪不闹了,骂人也含蓄了,只能看见她那张樱桃小嘴在动,然离得稍远谁也听不清了。柳京冷眼望着,认定其是在诅咒自己。 “苏楼主既然承认了,倒也省了本相再费一番工夫……”柳京冷笑,朝左右拔刀的手下震声道:“你们还在等甚么?还不快将这些反贼都抓起来!” 他头上的乌纱帽因怒火而颤动。 看得余碗碗爪痒,想揪住它拔下来。 但妖界之主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只因那眼熟的城管小哥走过来,一面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瞅,一面却冲着预备包围的兵将抬手:“此人当归我们六扇门管。” 余碗碗小声辩解:“我还没鲨人呢。” 这话淹没在各方踢皮球般的争辩中。 柳京道:“怎么?神侯府想保反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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