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的理智感到了强烈的恼怒和不安。 五条悟霍然站起身来并转过身去,春日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 “我先回去了。”五条悟冷淡地说。 “话说……”春日遥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你确定不用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去么?” 五条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因为之前的打斗,除了头发乱七八糟又被汗水湿透外,裁剪合体的衬衫也变得皱皱巴巴,两颗纽扣被扯掉了,暴露出胸前大块的皮肤,浑身上下还粘满了枕头里泄露出的羽绒。 总之,是每个人看到都要投来惊诧眼神问候一下悟少爷发生什么事了的程度。 “房间里就有浴室。”春日遥这会儿心里还愧疚着呢,觉着这孩子背对自己估计是气得不行,赶紧柔声安慰,“衣服我也会替你准备好。”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向浴室,但在抓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遥。”听到这个称呼出自这个世界五条悟之口,春日遥先是一怔,随即释然。这个名字已经被五条家主大人广而告之,五条悟记得,也不算太奇怪。 冰冷的金属把手很快被过高的体温捂热了,汗水还在从每一个毛孔中涌出,喉咙深处有种异常的干渴和艰涩。女孩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是还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红色。”她很快给出了答复。 浴室是比房间更加私人的空间,除了能一眼看到的喜欢的沐浴露口味和中意的浴盐品牌,还可以轻易补充太多某人呆过的细节:被调整到同一个方位的牙刷和牙刷杯柄,窗台上散落的皮筋和纤细手指在水蒸汽玻璃上随手画过的笑脸。 五条悟粗暴地把因为汗水而紧紧束缚在身体上的布料扯下,打开了淋浴喷头,还没来得及升温的水流浇到过热的年轻躯体上,他本能地战栗,头脑略微清醒,但那股强烈的渴望却未曾消退。 而因为他想要,更多画面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脑海,大脑甚至试图从低帧数的显示中修复更多细节。 沐浴露是桃子味的,泡沫绵密又丰富。 女孩从浴缸中绵密的泡沫里钻出来,她咬住皮筋试图把头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头,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发梢滚落,又贴合身体曲线滑落下去。 浴缸边缘有台阶,泡得发白的足趾需得绷紧踮起,才能从里边儿走出来。 女孩仰起头,露出一个温柔又无辜的笑脸,淡粉色花瓣般的足趾撩起T恤下摆,施力在结实的腹肌上按压,又仿佛好玩般轻柔往下滑动。 抓住她的脚踝,不需要多用力就能在素白皮肤上留下一线抓握的痕迹,不,不只是脚踝,只要想,任何地方都可以。 即使因为太过激烈而哭得嗓子干哑,她也会接受承载和包容那些过载的情绪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欲*望。 她总是这样。 一个声音冷淡地在他脑海中警示。她是你的继母,是个来历不明的骗子,贪图荣华富贵的虚荣女人,也许还是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她接近你,也许都是为了某个巨大的、足以颠覆当下的阴谋。 她是…… 你疯了么? 他听到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 也许吧,没准早就疯了吧,咒术师本来就是一群疯子。 五条悟低喘了一声,手掌往下,握住。 ……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修剪整齐的指甲会难以自控地在他皮肤上留下长长的划痕,会带着泣音叫出他的名字。 “悟。” “悟少爷,衣服我放在门口的托盘里了。” 终于,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热起来的水流声伴随着弥漫的蒸汽沿着身体的沟壑流淌下去。 六眼清晰地捕捉到女孩把一件宽大的男士浴衣叠好放下去,那当然不是五条悟自己的衣服,而是为本次来访客人准备的换洗衣物,轻薄的棉麻材质,没有家纹的朴素衣物。安排下的客房院落离舞池不远,即使家里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如果在舞会上弄脏了衣物,随便去那里换上一件,似乎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如果不是这样的办事妥帖行为谨慎,她也很难获得自己父亲的信任、让他愿意给予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一些相应的身份和地位,把她一一介绍给自己的客人。 五条悟甚至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 他还能分心去想这些。 只有一门之隔,她衣着整齐神色自若,他却在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里肖想她的身体,而她对这一切茫然无知。 等等,五条悟身体僵了一下。她也是个有强大感知能力的术士,如果她想,她是不是也能轻易地窥探到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头脑空白身体僵硬,水流混卷着其它液体涌进下水道,而他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准备了些吃的,等会儿好了一起过来吃呀。” 好在春日遥没停留太久也没打算得到他的答复,她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了,然后是关门声。 她离开了。 第138章 番外四·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大人(十) 五条悟推开门, 红头发的女孩坐在走廊的窗台上眺望远处,她大概刚刚也去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素色浴衣, 半湿的长发打着旋儿落在脊背上,沾湿衣料,隐约透出皮肤本身的素白色泽。 她一手拨弄着头发,好让穿堂而过的夜风更快吹干发尾,一手抓住一个三明治啃着权当夜宵, 身体姿态相当松弛。但与此同时, 属于她的延绵咒力悄无声息地朝宅邸更远的地方奔驰, 如野马如江海,沉默的夜色并不能混淆那锋利如刀的气息。 五条悟什么都没说,他从她身后走过去, 木屐在古老的木质长廊上引发了乐器和弦般的振鸣。 “悟少爷,是点心不合口味吗?”春日遥身体后仰着问他, 双手完全不作支撑, 全靠腰腹力量保持平衡。 五条悟在浴室外的小桌子上看到了还散发着凉意的巧克力奶油泡芙和焦糖布丁, 玻璃盘子下压着她手写的小字条, 那些小点心无论是口感还是甜度都恰好贴合他的口味。他立刻又想起了那份单凭搭配就难吃到让他吐出来的饭菜。 她太了解他的口味了, 这压根儿不是单纯地调查就能知道的东西。 这个号称为了权势金钱和地位来到这里的女孩身上全是谜团,可他无法否认,无论是那些已知还是未知的东西,都在强烈地吸引他。 无论是肉*体或者是灵魂。 “很好吃。”他冷淡地说, 就要继续向前走。 这是错的。 在五条悟成长起来的这十几年里,他很少自省。生而高贵, 实力强大, 如果不是天生不能视物这唯一的缺憾, 五条悟的人生堪称完美,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到手,想要做的一切都要成为现实。 但此刻他认知到了强烈的错误。 他要拨乱反正。 春日遥利落地从窗台跳下来,扣住他的手腕,五条悟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挣脱,春日遥从善如流地松开,改换成抓住他的衣袖。 “除了道歉,我还有个事儿要说。” 以春日遥的人生经历而言,反省自我和总结教训是常有的事,她一边洗澡,一边回忆了一下被她压在身下时年轻面孔上掠过的强烈恚怒和不可置信,很有些无奈。这下在少年版本的五条悟心中,自己不仅是个贪图权势和金钱的坏女人,还得是个对未成年继子都能图谋不轨的混蛋了。 ……简直是已经从道德败坏向着违法犯罪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但在那些醉酒后混乱的记忆和胡言乱语中,她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她和原本世界的沟通,大概确实是和五条悟的靠近息息相关,甚至可以合理推测,她的到来都和两双六眼在不同世界的存在和神秘关联息息相关。 至于为什么信号会不稳定,问题大概率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五条悟六眼并不完整上。 就像两份物质浓度不同的溶液,离子只会从高浓度往低浓度方向梯度扩散那样,世界的通道因此而单向开放。 关于五条悟眼睛出的问题,五条家族必然是请尽良医治疗,反转术式持有者也不例外。春日遥不是医生,也不会反转术式,但她有别人都没有的优势——她的生得术式可以控制他人体内的咒力,顺着咒术回路流动,她就可以探测到比别人更多的消息。 对普通人和等级和她相差比较大大的术士,她可以直接无视对方的意志动手,但对五条悟这个等级的术士,如果没有他的首肯,她绝对无法探测对方的咒术回路。 现在想想立人设就立得过火了,已经先入为主的坏女人既定印象也不是一个区区的土下座就能消弭的。比方说现在,无下限术式的范围明显被扩大了,春日遥虽然抓着他袖子,但无下限稳定地隔绝她了解他情绪的一切空隙。而少年人紧紧抿着嘴唇,差点把“我不高兴”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春日遥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还允许自己扯着他袖子,没有一把甩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五条悟说,“跟我来。” 于是他们走过了挂满爬山虎深绿色藤蔓和朱红色凌霄花的廊道,又避开可能出现的人群,走过无人的小径穿越幽静精致的花园,分开茂密的树林翻过小山,春日遥已经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了,但五条悟不说话,于是她也默不作声,只是跟在他身后。直到他们站在山顶向前耸立的巨石上,身后不远就是朱红的神社,群山、林海和五条家庞大森严的建筑群都匍匐在他们脚下,月光净澈如水,山风呼啸而过,掀起林海中明暗两色的波涛翻滚不休。 “你叫什么名字?”站了足足几分钟后,五条悟忽然开口。 “春日遥。”这次春日遥没有隐瞒,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五条悟扭过头,“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什么终极人生哲学三问……春日遥有点想吐槽,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难道是贫僧法号唐玄奘从东土大唐而来到西天取经去么? 好在对这个问题,她心中已经有了腹稿,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打算坦白,毕竟真诚才是沟通最好的底色,最出色的谎言都要大量的真实开路。 她嘴唇张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某种近乎规则的力量束缚住了她的喉舌。而她立刻也猜测到了缘由,这件事或许涉及到了世界线的底层规则,就像是她与世界立下的束缚,在通道被关闭的情况下,她讲出自己的来历就立刻会被判定为违背规则。 ……那就只能讲点能讲的了。 “别跟我说什么是为了荣华富贵。”五条悟说,“至少,你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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