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遥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跳下来,指挥着后排的两位乘客把车手给弄出来。在这么严重的撞击和剧烈的车身变形下,车手却仅仅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伴随着晕眩和耳鸣的症状。 这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留着半白的寸头,国字脸,小眼睛,如果不是一身彪悍的肌肉,很难看出他是个如此功勋彪炳的车手和凶悍杀手。 男人平躺在水泥地面上,大口喘息着,眼神黯淡,一言不发。 “他大概是有点脑震荡了。”春日遥判断说。“不过不太严重,可以正常的说话和沟通。” 听到脑震荡这个词时,禅院直哉的脸色微微一变。 自从他和春日遥认识时开始,他有数的几次脑震荡,都是因为春日遥惊雷般凌厉的刀法……他以为她会拿这个事肆意地嘲讽一番,顺便提一提她对上他时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但春日遥完全没有接着说什么的意思。她只是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皮筋,把短短的黑发在脑后扎起来,之前因为剧烈的颠簸而在右耳耳垂上摇摇欲坠的钻石坠子掉了下来,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亮晶晶的弧线,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接过,在手心攥了一下,冰冷的小石头似乎因为沾染了她的体温而有了一点温度。 “喂……” “怎么了?”春日遥扭过头,态度很平和,漂亮的红色瞳孔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和温度。 “……没什么。”禅院直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只好摆出自己惯常的倨傲态度,扬起下巴,“你怎么把头发染成黑色还剪短,这也太奇怪了吧。”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小时候他指使着嫉妒五条悟高高在上地位的五条族人把她按在地上绞断头发的那一段时间,春日遥一直留着她那头绯色的长发。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我为什么不能染黑头发?”春日遥问。 “……明明是你自己说过喜欢浅色系的发色吧,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这话说出来禅院直哉自己都愣了一下。 春日遥只当这傻逼因为在山路上剧烈的惊吓而有些神志不清了,于是她摆摆手: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直哉少爷您不是很好奇是谁在追杀吗?这时候就是拷问的最佳时机,车的发动机有点过热了,我去降下温。” 说完她就走向了车边打开引擎盖散热,又从后备箱里摸出点巧克力和水,补充体力。禅院直哉攥住手心的东西转过身来,顶着一张和五条悟相似脸的高中生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他,想必把他方才不知所措的窘态尽收眼底,他立刻有些恼羞成怒: “你看着我干嘛!” “不,没什么。”高中生笑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在受伤的杀手身边蹲下来,“就像遥前辈说的那样,您如果有什么要问的,最好就趁现在赶紧问吧。” 春日遥虽然知道禅院直哉是个废柴,但完全没想到他废到这个程度,直到她吃完两块巧克力一块压缩饼干回来,受伤却神志清醒的男人仍旧咬牙一言不发,禅院直哉揪住他的衣领要揍他,小室辰也在一旁尝试性地劝阻他,显然是一点信息没问出来。 她叹了口气,拎起被甩出车外的AK-47走上前去,虚虚地作出一个上膛的动作。她神色温和动作柔顺,就像小女孩在摆弄什么新奇的玩具,然后……沉重的枪托狠狠地砸向了男人的脸,出手间快若闪电。 她变脸太快,即便是始终一言不发的杀手,也因为这动作悚然一惊,瞪大了双眼。 实木质地的枪托擦着男人受伤的皮肤砸落在被雾气浸湿的硬化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红木枪托,关键部件都做了镀铬处理,这是纯种的苏造武器,虽说1991年之后,冷战期间生产的上千万只AK-47被以两美元一把的价格贱卖到世界各地,但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喜欢用这种老枪的人已经不多啦,在日本境内,不,在东京都附近,还会特意去淘换这么保养完好的老枪的人和组织则更少。” 春日遥蹲下身来,声音轻柔,在渺渺雾气中她柔美清瘦的脸颊就像是一朵初开的玉兰花。但这花枝一样柔弱的女孩说出来的话却令男人始终非暴力不合作的眼神发生了改变。 “这么有指向性的武器,你以为,我查不到你背后的人是谁吗?问你,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毕竟你车开得很好,我自己就是个快车手,会欣赏一样车开得很棒的人。” “或者,你以为你要是死了,你新离婚的前妻和女儿就能凭着抚恤金过上好日子吗?”女孩看向自己纤长的手指,“一年两年,组织里或许还记得你的功绩,可是三年四年、五年十年呢?谁还会记得你呢?她今天早上还特意跟你告别说爸爸再见,她还这么小,在那样的环境中,有一点小钱却没有父亲保护,会过上怎样的日子,你不会不清楚吧?” “……你怎么……?”男人艰涩地问。 “很难猜吗?”春日遥说,“你无名指上的戒指虽然被取下来了,但是留下了戒痕,像你这样从事户外工作的人,用不了几个月痕迹就会消失,它还保留着,证明这段婚姻才破裂不久。相比起你的同伴,你的衣物整洁但有些破旧,是因为你在攒钱支付你前妻和女儿的生活费,婚姻保护法只对有正儿八经工作的人有用,你还坚持支付生活费是因为你很爱她们……至于你的女儿。” 春日遥笑了笑,一缕短发从皮筋中漏了出来,垂落在脸颊一侧。 “你的脖子上被她贴了一张小猪佩奇的贴纸,粉红色的,是这孩子很喜欢的玩具吧?她一定很期待你早点回家。” “真厉害啊,遥前辈。”小室辰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始终注视着春日遥纤瘦袅娜的侧影,他没有掩饰自己眼中莹亮又憧憬的光芒。 禅院直哉看得有些刺眼: “你以为春日遥带着你就是对你另眼相看吗?她只不过看你和……” “五条悟,是这个名字吧?遥前辈的朋友,或者说她喜欢的男人。”小室辰也轻声说。 “你知道啊?”禅院直哉满怀恶意地说,“要博得一个女人的喜欢,全靠和另一个男人的相像,哈哈,还真是可悲呢。” “爱屋及乌也好,至少,遥前辈会因为我的脸保有几分她自己都没办法否认的喜爱。”小室辰也笑了笑,“相比起来,禅院先生,您和遥前辈似乎也认识很多年了吧,还因为她一句话就染了金色的头发,但她没有因此对您有一点多余的情绪啊,甚至连厌恶和憎恨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禅院直哉就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那样跳了起来,“谁会因为那种无聊又平庸的女人——” “承认对遥前辈的喜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毕竟她平时那么温柔又耀眼……差点忘记,她的温柔可以对着这差点开车把她撞死的人尽情施舍,对您则恐怕没有给过半分吧?” 禅院直哉一把抓住小室辰也的领口,一点亮光从他的指尖漏了下去,滚落在两个人的脚下。 一枚小小的钻石耳坠。 小室辰也弯腰,捡起那个亮晶晶的小首饰,重新把它交付到禅院直哉手中: “其实您完全没必要对我发脾气啊,毕竟我虽然很喜欢遥前辈,但却从来没想过要独占她的喜爱,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她还愿意这么经常对我笑笑,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室辰也那双蓝色的眼睛好像深邃又清澈的湖水,平静中有暗流涌动。他审视地打量禅院直哉金色的短发、上挑的眼尾和在薄薄眼皮底下微微颤动的琥珀色眼珠。 “其实您有机会博得她的喜欢啊,毕竟也有张漂亮的脸蛋。” “……”被男人这样对容貌评头论足,要是平时禅院直哉早就气得跳起来了,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表情阴晴不定。 “您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禅院先生,”小室辰也说,高中生垂下眼睛,长而浓密的白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俊秀的脸上神色沉静柔和,“那个会独占她的感情……也想独占她这个人的男人。” “你以为你视做对手的是个什么人啊?五条悟即使在咒术师中都是最强,你以为你在他面前有胜算吗?你甚至连在春日遥本人手底下都走不过两招吧?” “今天见到遥前辈的时候,她在试图从某个人身边逃走,所以才会剪短头发换掉发色,而见到我的时候,她的神色里有一瞬间的惊恐。” “哈?你是说……她在从五条悟身边逃走?” “这只是我的猜测。”小室辰也说,“至于遥前辈本人……她好像受了伤,您大概没有注意到,刚拿到那把枪的时候,她作出了一个上膛的假动作,但最后停下了……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似乎是因为她根本拉不动那个滑块。虽然对咒术师的膂力没有了解,但这怎么也不该是我曾经见到她的水平吧?” 恐怖的观察力。 “……你和五条悟真的没有关系么?你是五条家的私生子……不对啊,六眼的天赋几百年来就只会落到一个人身上,你还是个完全没什么咒力的普通人。” “……我?能在遥前辈眼中被当做什么替身就很了不起了吧,说是赝品什么都无所谓啦。”高中生笑着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秋名山的原型 第91章 容器 “羂索大人。” 里梅拉开被棉绳捆起来的竹帘, 明亮悠长的日影跟着他一起落入幽静的室内,小案上一盏深绿色的抹茶散发着绵长苦涩的香气。戴着眼镜一身书卷气的短发男人跪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拿着几张胶片制品比对着, 嘴角一抹很浅的笑意。 “您实在是……足够沉得住气。” “是里梅啊。”男人抬起头来,深棕色微卷的刘海晃动,暴露出额头皮肤上狰狞的缝合线。“怎么这么说?” “当今最强的咒术师在整个咒术界范围内展开了一场清洗,依附于我们的家族被连根拔起,和我们有合作的术士们被投进布满符咒的监狱, 他们犯罪的证据被一一呈到咒术委员会高层的办公室上。据说保守派的高层乐岩寺嘉伸亲自去东京都求情, 却被五条悟无情地奚落了, 说基于保守派镇守下的咒术界就像是马奇诺防线保护下的法国。”里梅说,“我以为您至少会有几分在意这件事。” 男人推开分布着菱形窗花的格子窗,入目处一片葱茏的新绿色。 “去年冬天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雪, 把花匠精心养护的植物都冻死了。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找人换上了新的花草, 于是这里又是草木繁茂了。”他朝着窗外伸出手去, 一只白玉色的蝴蝶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指尖。“无论遭受过怎样的灾难, 只要肥沃的土壤还在, 花草们都能很快绽放出勃勃的生机。至于是不是去年的那朵花……谁又会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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