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说完后,他只对上三双温和且漠然的眼睛。 无论是侃侃而谈的镜夜,还是对此持默认态度的光邦和崇,甚至是闹腾的靖睦和悟,一直以来,沢田纲吉都觉得和他们之间存在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 在他们的世界,第一时间思索利益与风险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处于线的另一边的少年目前所难以理解的。 说不定反过来也是一样。他视之为理所当然(甚至有时候会有些厌烦)的东西,比如每天出门前和回家后的问候、妈妈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还有生病时的照顾、心情低落时的安慰与陪伴——像是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否同样难以理解呢? “一家人…一家人一定是被利益那样的东西捆绑在一起的么?”沢田纲吉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觉得她不是这么想的。” 否则那样的关系不是太冰冷了么?好像每个人都是那么不情不愿。 闻言,镜夜微微扬眉,冰冰凉凉的目光就像医生在打量什么无可救药的病人。沢田纲吉被盯得毛骨悚然,同时却又觉得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往好的方向的转变。 “原来如此……你是说,须王同学想要获得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么,比如说关心?”镜夜点点头,态度却说不上是理解,“假如事实果真如此,也只能说继承了那位理事长天真禀性的不止一位。” 尽管他态度暧昧,沢田纲吉却莫名从他的话中感知到讽刺。少年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出言维护女友,但很快就被一道软糯的声音拦住了。 “…小纲,”光邦低声道,向来温软的棕眸中流露出一丝悲哀,“无论小优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不要忘了,那孩子面临的现实从来只有一种。” 她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诞生的。 沢田纲吉一愣,回想起学姐每每谈到父母时温和的神态,平静得就像是在谈论陌生人。 音乐教室内,优靠在窗口,凝视着眼圈泛红的少年。 “别误会,我很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了,远早于去法国之前。”她异常平静地说,“你生下来不久,爸爸就曾带着你们来日本,请求妈妈和他离婚。当时为了保障我的利益,他没有为你争取继承权,甚至愿意签署许多让步的协议,只求今后能‘一家人’待在一起。” “妈妈欣然同意,因为他们的婚前协议赋予被离婚者巨大的权益。但也因此,这件事遭到祖母的强烈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听到这些往事,环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细节,是不是?”优轻声说,“这也难怪,有哪个父亲会当着心爱孩子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曾一度想要牺牲他的将来呢?” 她在心中默念着自己与环的名字。优与环、优与环…… 出生前便注定继承家族的一切财富与权力、被要求具备与之相匹配能力的孩子;以及出生前便被父母所爱、希望他一生都平安顺遂的孩子。 “我们的出生只相差16天,被划定的命运却截然不同。”优故意微笑,“很神奇,是不是?” 面对这样刻意的嘲讽,环的态度却仍然柔软。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他低声问,目光中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与悲伤。 与那样的眼神相触,优不禁往后躲了躲。 “我不是来和你诉苦叙旧的,”她避开与他的对视,“只是想告诉你,爸爸…那个人深爱的家人从始至终只有你和你的母亲,他计划的是你们‘一家’的未来。所以当你说家人的时候,不应把我也包含在内。” “不是这样的!”环立即现出焦急的神色,“姐姐就是家人啊——还有祖母大人也是!” “…不只是我,连祖母也要算在内么?”优微微一愣,思绪短暂的岔出去一点,没能掩饰住脸上的诧异。 她的祖母、静江夫人为人肃穆严厉,是财阀的实际掌权者,代替早逝的祖父管理着整个家族。她自己的名字就是祖母所起。 祖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当听见静江冷冰冰地叫出“优”这个名字,她心中都会滑过蛇鳞般簌簌的寒意。 印象中,祖母也不曾叫过环的名字,只轻蔑地称为“那个妾生子”。以她素来傲慢的性格,大概当面也不会改变称呼。 闻言,环的神情果然空白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祖母大人……祖母大人不怎么喜欢我,”他急切地张开手(或者说两只肥硕的熊爪子),“但是以后,状况一定会好转的。因为我们是家人啊,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无论在什么地方,家人间的羁绊都是绝对不会被破坏的!”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诉说,优心中愈发烦躁,本想告诉他,所谓“家人”的说法只是他个人的臆想,现实不是这样。 可金发少年的神态那样固执,莫名叫她想到了沢田——有时他们的神情会包含某种叫人难以理解、却又不忍击碎的笃信。仿佛一旦让他们绝望,自己也会跟着丢失掉一些宝贵的东西一样。 如果是阿纲,面对这样难以沟通的状况,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会优先从对方的心情开始考虑吧。 一想到褐发少年在共情方面惊人的才能,她便直接放弃了效仿的想法。然而,仅仅是这样模糊的思路,就足以在脑中引发电光般的串联。 “所以,大家最后一定能热热闹闹地围坐在被炉里,一起看红白歌会……”面前的环信誓旦旦,说到最后,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茫然。 优呼吸一顿,忽然明白了伏藏在他眉宇间的、那股奇异的违和感—— 明明说着笃信家族间羁绊的话语,可他其实并不清楚吧?一家人热热闹闹、快乐团聚在一起的场景。 她忽然觉得非常讽刺,为自己此刻的感同身受。她并不是个心绪敏感的人,此刻的共情也并非源自男友的耳濡目染。 只是经历的确相似而已。 被作为继承人严格培养、偶尔眺望窗外的孩子;以及被打上私生子烙印、独自摆弄积木玩具的孩子。 明明长相、经历和立场都截然不同,可他们在童年偏偏分享了同一种孤独。 他们痛苦的根源互为因果,如同不断旋转着的阴面与阳面,最终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的伏笔见第32章 ~u说过的话见第88章8月前两周的更新会更不稳定一些,但9月前一定完结正文。因为现实出了一些非常drama的家庭变故,导致我的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前两周也一直在处理,每天都和不同的人沟通,咨询了律师、准备很多文件和办很多手续。虽然每天都很崩溃,但一开始其实还能用一种相对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但这两天稍微清闲了一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感知不到任何情绪了,特别是在独处的时候,整个人都空空的,就像燃油燃尽了一样_(:з」∠)_接下来会更换城市,重新找房子和工作,争取先用两周时间搞定房子。希望忙起来会好些。
第139章 理解 她仍是静静望着他,但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几乎泛着悲哀。环安静下来,似乎已从她的眼神中知悉了什么,只能无措地等着她点破,他对家庭的向往与无知。 最终优只是微微摇头。 “你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说话时,她不再回避他的视线,“可把家人联系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呢?共同的利益么,还是说血缘?” “当然不是那些东西!”环立即道。优总觉得他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久,此刻他的眼睛亮得像是什么晨间剧女主角。 “是‘羁绊’啊!”他毫不犹豫地说,“把家人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我在日本的影视作品里经常见到这个词。一般只要说出这两个字,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优:“……”他还真是种给点阳光就能茂盛生长的个性啊。 “可是‘羁绊’……”她略艰难地重复这个稍显中二的词,“那并不是人生来就会有的东西啊。” 环一愣,继而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觉得羁绊就像种子一样…只要有爱和关切,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然后一直耐心浇灌的话……” 嗯,现在他又从晨间剧女主角变成迪○尼公主的画风了。 优笑笑,轻声重复他的用词,“‘只要有’……但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简单啊。” 爱,关切,还有相互理解。 她垂下眼睫,心里想:那个时候,他们是否做到过这些。 -- “小优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任何人相处都没什么架子。” 道场内,光邦微微垂着脑袋。明明是说着夸赞的话语,他的表情却不甚轻松,反而透露出几分凝重。 镜夜看出他的犹豫,接着补充道: “爱子夫人出身清华家之一的花山院,身份尊贵。当初她遵循家里的安排嫁给理事长,又顺利生下继承人,一生的荣华都得到了保障。” 说着,他看了看光邦,又道:“在我看来,与其说‘温柔’,不如说那位大人相当不谙世事,一路顺顺利利走过来,偶尔还会耍些孩子脾性,是个玩性很重的人。”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形容父母辈的人……沢田纲吉有点想象不出学姐妈妈的样子。转而又想到她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怎么能说是“一路顺顺利利”呢? “不要误会,”镜夜凉凉道,“我说了,爱子夫人是个‘玩性很重’的人。” 沢田纲吉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光邦却已经岔开了话题: “当初理事长提出离婚,爱子夫人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欸?”褐发少年瞪大眼睛,感到这件事的不合逻辑。 “其实不难理解,他们之间大概没什么夫妻感情。离婚后可以获得大笔的抚恤金,甚至还有须王家的部分财产,并且再也不用受大家族的管束,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获得了‘自由’。”镜夜说,“从爱子夫人的角度想,她当然乐意支持这件事。” 沢田纲吉愣了愣,他先是试图理解这件事,但很快就被上涌的怒火打断了思路。 “…那优呢?”他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 镜夜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答非所问:“她是须王家的继承人,当然是要留在须王家。” “……” 沢田纲吉不由沉默,这种思维间的差异令他感到些许荒诞和绝望。 “在离婚这件事上,理事长只获得了爱子夫人的支持。”光邦继续说,“会长、还有花山院家的长辈都强烈反对,所以这件事一度不了了之。” “毕竟是会长精挑细选的亲事,依那位的性格,当然不会容许任何破坏。”镜夜眼中飞速闪过一道寒芒。他似乎并不喜欢那位“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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