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都杀不了。” 她的声音从荒芜的废墟中响起,虚弱而沉静,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定。 视野之中突然闯入一道黑影,钳制住脚腕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头皮骤然一紧,风声在耳畔撕扯出的尖锐嘶鸣在骨裂的闷响声中响起,野兽一样的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了起来,满脸凶戾的表情,浑身浓郁的铁锈味,以最凶狠直接的方式揪住了小鬼的头发,扯着头发干脆利落地来了头槌。 两个脑袋撞在一起的声音,宛若两个‘哐当’一声撞在一起的椰子,发出的声音响亮得让人牙酸。 这具身体终归还在正常生物的范畴,被撞击到头部之后,视线本能地一黑。 像是从空中坠落的空气一样,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直挺挺地砸进了一片废墟里,飞溅的瓦砾和尘屑扑簌簌地落了一脸,垫在背后的钢筋直接扭曲了形状。 诅咒之王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表情似乎是空白了一会儿,须臾过后,嘴角再度拉开令人胆寒的弧度,猩红色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目光落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她浑身是血,断裂的骨头不计其数,血液凝固之后在衣服上结痂,血污东一块西一块黏在衣料上,狼狈得要死,衬得那头猩红的头发越发得扎眼。 “你可真行啊。” 鬓角被拉扯过的头皮在隐隐作痛,被头槌撞击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两面宿傩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像是咧开嘴角露出獠牙的野兽,身体里的每一滴血也都在叫嚣与沸腾。 杀戮和鲜血是能让恶神愉悦的东西,蝼蚁死于足下却不能让他产生心满意足的愉悦。 经年累月的歇敛和忍耐,岁月的乏味和无趣,宛若太久没有啜饮鲜血的野兽,一场心满意足的厮杀才是诅咒之王真正想要的东西。 “你非常的好。”他说。 走到哪里,就将那里的东西毁得一干二净,向来都是他的做法。 东西需要有足够的价值,被摧毁的时候,才能获得足够的愉悦。 他笑,她也笑。 她笑得眉眼弯弯,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春日湖面荡开的碧波。笑起来的时候,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要命,但是她似乎是真的很开心,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渗进眼睛里了也在笑,那开心的模样像是做一个鬼脸就能把她逗笑的小女孩。 两面宿傩被这样的笑起来的弥生月搞得一头雾水,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在他面前笑成这样。 “你一个人都杀不了。” 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抗议,猩红的血液从身体淋淋漓漓地淌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溅出一朵又一朵猩红色的花朵。 弥生月笑得畅快淋漓,嘴唇拉开,脸上的笑容灿烂,又带着少女一样的狡黠,宛若在海风里朝她挥手告别的苏迦叶。 悬在头顶的天幕一片漆黑,红色的一点像是在荒野之中被点亮的篝火。 这个世界的未来广阔无垠,比海还要无边无际。 这个世界上有坏人和有好人,身处里世界的咒术师未来不可避免地要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必须由咒术师自己做决定。 谁也不能确定一个人的未来,就像她没有想过曾经老好人一个的夏油杰会大喇喇地把普通人视作猴子。 即便如此,倘若他的未来注定沾染鲜血,那也必须由他自己本人做决定,由虎杖悠仁自己亲手做决定。 你杀不了任何一个人,你无法用我弟弟的身体去杀任何一个人。 她一边笑,一边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活动的手指开始结印。 两面宿傩眉头跳了跳,本能地觉得不妙。 哗啦—— 身体传来强烈的失重感,急剧变化的视野映入一片红色。 坠落的过程中旋转身体卸掉了惯性力道之后,降落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水里,被踏溅而起的水花滴滴答答在水面上蹦跳。 两面宿傩站在一片红色的汪洋里。 他本能地以为这是他的生得领域,而后这个念头被他否定了。 没有血的味道,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白骨,只是一片红色,沉静的红色,并不血腥也不暴戾,静静的红色汪洋,四座朱红色的鸟居矗立在四个方向,古老的注连绳垂挂在高高的鸟居前。 水不深,仅仅是漫过脚踝的程度而有,红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两面宿傩的眉头跳了跳,耳畔回响起了弥生月的话。 ——你一个人都杀不了。 什么意思? 他认为这不单单只是挑衅。 须臾之后,仿佛活过来一样的红色汪洋夺走了他的注意力,红色的水,红色的鸟居,一片红色的世界里,弯弯曲曲的红色线条在漫过脚踝的红色汪洋里活动着身体,拱起脊背,舒展身体,仿佛有一只蜘蛛在暗地里不停地吐着红色的丝,蛛丝纠缠不止。 两面宿傩抬起手,本能地施展术式,扑面而来的丝线被拦腰坠入红海,更多的红色丝线却攀着他的脚踝而上。 没完没了,烦死个人。 猩红色的眼珠顿了顿,千年老大爷目光凝固了一瞬间。 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疯子。 “你这个疯女人。”两面宿傩看着蛇类一样攀爬上身体的红色丝线,全身的感官清楚地告诉他,巨大的异变在发生,他对某些事情的控制权在被慢慢地剥离。 千年老大爷笑了,咬牙切齿,磨牙吮血,恨不得嚼碎对方的骨头,啃咬对方的肉。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癫狂一样的笑声回荡在鸟居里,他像被束缚的恶兽,即使被层层锁链缠绕,也依旧咆哮,诅咒之王拉开嘴角,眼底的红色宛若沸腾起来的鲜血。 那个小鬼,后半生绝对会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地度过。 “小鬼,尽情回味吧。” 低沉的嗓音在沉寂的红海里响起,宛若被关在无尽地狱的恶魔发出的喘息。 至亲因为你而死的滋味。 …… 碧蓝如洗的天空,树梢浸润在金色的阳光里。 斑驳的树影洋洋洒洒地落满了整个围墙,不远处的车站里停了一辆巴士,鸣笛过后,巴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车站。 虎杖悠仁听到了细里细气的猫叫声,玲玲当当的声音跑着在耳边路过。 年岁越大,越清楚,人的记忆是有限的。 他的记忆里,父母的印象很浅很浅,别说在印象非常浅淡的爸爸,妈妈的印象几乎没有。 记忆里印象里最深的的女性是姐姐,春天里带着猫咪出现的姐姐。 虎杖悠仁突然想起了家里有一辆自行车,那是一辆非常老的自行车,据说好像是爸爸留下的,从仓库里扒拉出来的时候,上面积满了灰。 爷爷说看样子用不了了,丢掉算了。 “修一修吧,我觉得还能用。”姐姐说。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小,手短短的,脚也短短的,跑得过爷爷,但是跑不过姐姐,踮着脚尖也够不着自行车的后座。 他就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玲玲当当的自行车铃音在天空下响起,房子和蹲着猫咪的围墙被抛在身后,街边的商店挂出促销的牌子,街边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广告纸。 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他张大嘴巴,灌了好一大口的风。 回头的时候,红色的发尾扑在脸颊上,痒痒的。 “姐姐。” 玲玲当当的自行车铃音又响起来了。 “姐姐我们去哪里呀?” 他抱着姐姐的腰,比他高的姐姐,小小只的姐姐。 自行车车头转了个方向,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姐姐的腰。 “回家,爷爷和大橘猫还在等。” 太阳底下的红头发明亮又温暖。 他远远地看到了轮廓模糊的围墙,盎然的绿意从墙头上探出来,轮廓模糊的老人和橘猫站在门口。 …… 虎杖悠仁蠕动着嘴唇,在一片黑暗的天空里醒过来。 周围的建筑物好像被切割机切割过一般,切口平整得要命。 滴滴答答的声音宛若时钟转动着秒针,又仿佛是夜里没拧紧的水龙头在滴水。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抹白色宛若冬日落下来的第一片雪花,白得让人心惊胆战。 他错愕到无法发出声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撕心裂肺,可是咽喉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头发从发梢开始,一点点地变成了白色,像是冬天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将所有的颜色都埋葬,那头红红火火的头发变成了一尘不染的白。 噗通—— 仿佛从高处跌落地面摔了个粉碎的陶瓷娃娃一样,摔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被切割的建筑,泼洒的鲜血,小姑娘一样欢快的笑容,还有如今盘踞在他身体里消失了声音的恶魔,像是有人劈开了他的大脑,将所有的一切强行塞了进去。 玲玲当当的自行车铃音仿佛又响了起来。 那时候的天空很漂亮,是干干净净的蓝色。 无穷无尽的黑色,像是一层又一层笼罩在上面的阴影。 现在的天空让他只想流泪。 他好像忘记了怎么走路,跑过去的时候摔到了好几次,地面上的碎石划破了脸颊,擦破了手心,鲜血淋淋漓漓地流出来。 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面,仿佛睡着了一样。 手指微微颤抖,拨开脸颊上的碎发,脸颊上是黑色的血痂和斑驳的伤口,触及到的皮肤冷得让人想要哭。 半垂的眼睫,失去神采的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像是雾霾天的天空一样无神,不会犯懵,也不会有任何笑意在里面荡漾开来。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 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白色的发丝,沾上了血污的头发。 头发……头发的颜色太素净了,应该更鲜艳一些才对。 “悠仁,你要幸福地度过一生。” 想要他幸福的人却没有幸福,亲手被他害死。 硝烟散去,阴霾遮蔽了天空,怎么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他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宛若睡过去的人,纤细的脖子宛若被折断的天鹅颈脖。 四周安安静静,他听不到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一切的声音宛若都被人从这个世界上剥离开来。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没过多久,宛若心脏被剖开一样的疼痛在心口蔓延,身体承受不住撕裂心肺一样的剧烈痛苦哭嚎出声,悲恸的哀哭回荡在寥落的夜空里。 「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你杀了人,你杀了自己的姐姐。 快死啊。 …… 首都高速3号涉谷线 涉谷收费站 临时选定的医疗地点,临时搭建的医务室,医疗器械是临时搬运过来的,医疗人员也是临时搬运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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