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不偏不倚,她亲外甥一人一箱,刘彻的亲外甥也是一箱。 东西挑好,卫子夫就令宫人给三人送去,用来装修新房。 翌日,公孙敬声和昭平君进宫谢恩。霍去病当值还不知道此事。 两人从宫里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拐去博望苑陪小太子避暑。 三人行必有一人单着,昭平君撺掇小太子把霍光要过来陪他赛马。 以前旁人嘲讽昭平君不学无术,他并不引以为耻。他乃公主的儿子,天子的外甥,生来富贵不必辛苦,为何要六艺皆精呢。 近几个月他一想到太子表弟才九岁,赛马拔得头筹,他却吓得哇哇大叫就觉着愧对自己。 太学骑射课不多,昭平君要学很多——以前没有认真学得补回来。休沐他又得跟父母斗智斗勇,是以他几乎没机会练骑术。 博望苑有马场,还没人跟他争场地,昭平君在出发前就下定决心,不怕苦不怕累,一个三伏天脱胎换骨,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皇帝舅舅疼你,你试试?” 小太子不想和他说话,给公孙敬声使个眼色。 公孙敬声:“你以为霍光聪慧所以样样精通?他的骑射还不如你。” “不会吧?他是冠军侯的弟弟。” 小太子:“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可以吗?” “去年他说骑术不精并非谦虚?”昭平君难以置信地问。 表兄弟二人一起点头。 昭平君找个地方坐下,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小太子冲候在身后的韩子仁招招手。韩子仁轻手轻脚上前,低声问:“殿下有何吩咐?” 小太子看一眼傻了吧唧的表兄。 韩子仁朝昭平君走去:“陈公子,奴婢学过几年骑术。” “你?”并非昭平君鄙视他,而是小太子上次赛马没带他,昭平君以为他骑术平平。 小太子道:“韩韩同其宦官不一样,像春望家贫没有门路进宫,只能让自己变成阉人进永巷,他是犯了错受到宫刑不得不进宫。韩韩自幼熟读书经学骑射。” 昭平君自然相信他太子表弟,但他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得不进宫当差?” 韩子仁苦笑:“父母以我为耻,友人离我远去,我不入宫唯有去死。” 昭平君前几年不懂事隆虑公主也没骂过他,还要拿出私产为他提前卖命,他实在难以想象世间还有此等父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昭平君禁不住说。 韩子仁抬头看向他,很是诧异。 小太子也很意外:“表兄的书没白读啊。” “我在太学这么多年就算不读书听同窗聊天也听会了。”昭平君瞪他,“你少瞧不起人!” 公孙敬声提醒:“再不去就午时了。” 午时天就热起来了。 闻言,昭平君催韩子仁快去换衣裳。 小太子撑着伞同公孙敬声去凉亭,婢女宦官送去茶点。 休假的时候小太子不想动脑,用左手同公孙敬声玩六博棋比运气。 博望苑很大,二人在凉亭里只能听到鸟鸣虫叫以及风声。公孙敬声问他要不要把舅舅家的表弟们接过来玩几日。 弟弟妹妹又大一岁,应当比去年懂事。翌日清晨,小太子令奴仆收拾院落,令吴琢进城告诉舅舅们他在博望苑。 吴琢前脚离开,卫伉和卫不疑就找母亲抱怨城中闷热。 卫青几个月前又添一子,卫青夫人顾不上俩大儿子,令奴仆给他们收拾行李。 说起卫青的幼子,出生那日卫青很失望,因为孩子出生前见过他夫人的人都说怀的是女儿。刘彻很高兴,卫青的三个儿子不可能都没有遗传到他的军事天赋。 考虑到孩子出生后几日卫青脸上没个笑脸,刘彻不敢叫他知道他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乐。 博望苑多出五个小孩十个奴仆果然有了人气。 卫伉惦记去年的烤牛肉干,他到博望苑先去牲畜圈,确定多了几头小牛,他就找太子表兄:“今年还杀牛吗?” 小太子:“馋了?” 太子殿下是个好表兄,身份尊贵却不盛气凌人,卫伉不怕他,乖乖说出心中所想:“我想吃烤肉,也想吃炖肉。”说着话又想到一样,“也想吃鱼脍。” “肉可以,鱼不可。荷花池里的鱼只能炖。改日我叫人上山抓几条泉水鱼。” 卫伉:“今日杀牛?” “明早再杀。”小太子提醒他,“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什么,你也得帮我照看弟弟妹妹。” 卫伉在家当兄长当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几个小孩都有奴仆无需卫伉照顾,是小太子不想娇惯他。 翌日卯时,博望苑的农奴起来杀牛。多人合力一炷香左右把牛拆解,然后骨头送去庖厨炖汤,韩子仁等宫门打开带人给各宫送肉。今年同去年一样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各得一个牛腿。最后一个牛腿送去长平侯府。刘彻曾抱怨吃不了,这次就没给他们牛肋骨。 小太子醒来牛骨汤快煮好了。辰时三刻,小太子令厨子把牛骨汤放入暖锅里,又令人切一些牛肉片,他和表兄弟们去凉亭下喝白粥就涮肉。 昭平君长这么大头一回炎炎夏日吃暖锅子,感到很是新奇。 小太子问表弟们:“肉好吃吗?” 厨子刀工很好,肉切得很薄,放入热汤中打个滚就可以捞出来。汤汁鲜美,牛肉鲜嫩,不蘸任何佐料也美味。卫家几个孩子不住地点头。 卫不疑端起面前的白粥:“太子表兄,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小太子摇头,“只吃肉肚子难受。下午还想不想吃烤牛肉?中午还想不想吃炖牛肉?” 小太子在弟弟面前很有威信,他说什么他们都信,闻言,几个孩子喝一口粥吃两口肉,粥喝完撑得打嗝,还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冒烟的汤锅舔嘴角咽口水。 小太子给卫伉使个眼色。 卫伉也想再吃点。可太子表兄不许他吃,他只能领着弟弟妹妹们去观景楼上玩儿去。 几个小的走约莫一盏茶左右,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吃饱了。昭平君打个嗝就说:“山珍海味也不如最新鲜的食材美味。” 小太子:“山珍海味吃的也是一个鲜。” “我们这里哪能吃到最新鲜的海味?八百里加急也得两日。”昭平君可惜,“我怎么不是生在海边呢。” 公孙敬声摇头:“海边不好,一场大风过来凉亭就没了。” “这种情况也少吧?” 小太子令人把锅碗撤下去:“不少。就算没有暴风也有暴雨。” “那渔民怎么活?”昭平君以前只知道胡闹,像这种地方上的情况他还是头回在意。 公孙敬声:“刮风下雨不出去。” “房子刮没了呢?” 小太子:“当地郡县帮着修啊。” “那多麻烦。何不往里搬?”昭平君想不通渔民怎么那么傻,“年年刮没年年修也没人说劳民伤财吗?” 公孙敬声被问住——虽然他近几年大有长进,但五经博士不甚懂朝政,同窗也很少议论地方政务。 昭平君难得见他哑口无言,下巴微扬很是得意。 小太子笑着问:“知道河南地吗?” 昭平君点头:“大将军全甲兵而还那次夺回来的地方?说起那次,我真服气——” “等等。”小太子打断他,“可知父皇为何在此地设郡?” 昭平君:“为了把关东贫民迁过去啊。那边水草肥美。” “关东离河南地这么远。”小太子在石墩上画给他看,“这样做岂不更劳民伤财?” 昭平君恍然,像是才想到这点。 公孙敬声愈发好奇:“直说便是。” “这里无人居住,不过几年就会再次被匈奴占去,因为你刚才提过水草肥美。沿海也一样,无人在此过几年也会被海盗占去。你们说匈奴和海盗的危害大,还是几年一次的大风危害大?” 昭平君想起以前匈奴入关烧杀抢掠,常常死伤几千:“好像匈奴和海盗。” 小太子:“所以就算年年都得重建也得建,就好比每年的军用开支。” 昭平君懂了:“太子表弟怎么什么都懂?” “是你不懂。”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心虚:“干嘛说出来啊。” “你问我不说啊?”小太子犯困,起来走几步,“今日还学骑射吗?” 昭平君连连摇头,理由是太累了。 公孙敬声鄙视他,就他还想一个三伏天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昭平君被他看得颇为心虚,立即承诺下午学。 昼长夜短,太阳落山到天黑得有大半个时辰,足够昭平君学骑术。而真到那时候牛肉干烤好了,昭平君只想端着碟子吃个够。 公孙敬声看着他吃掉半碟就把剩下的牛肉干拿走。昭平君要抢,公孙敬声叫他看几个小的。卫不疑等人眼巴巴看着他,恨不得上来抢他的肉。 昭平君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不吃?没了?不可能啊。” 卫不疑可怜兮兮地说:“太子表兄只准我们吃两块。” “太子表弟也是为你们着想。吃多了晚上闹肚子睡不着如何是好?”昭平君讪讪地说出来,也不好再继续吃牛肉。 可他在庖厨附近呆着也馋,干脆叫上卫伉和韩子仁去骑马。 公孙敬声领着弟弟妹妹跟过去看热闹。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三伏天快过完了,韩子仁送几个小的回去,小太子给每人装四斤牛肉干。 五个小孩越发喜欢他们的太子表兄。 此时胡麻上结的夹裂开三成,轻轻一碰胡麻子就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昭平君一日策马从地头上经过发现这点就问小太子何时收胡麻。 西北人跟韩子仁说过,开到一半再收。他担心刮风下雨把已开的三成刮掉了,建议小太子提前收。 小太子令吴琢去宫里找术士,叫术士看天象算算近日天气如何。小太子虽说也会看天象,但术业有专攻,他不如潜心研究风水的术士看得准。 术士告诉小太子未来七天都没有雨,小太子告诉博望苑诸人,五天后清晨割胡麻。清晨露水重,胡麻子被露水黏在胡麻夹里头,用镰刀割的时候不会碰掉。 去年为了调整棉线织布机,博望苑女奴织许多薄厚不均的棉布。那些棉布比细麻硬,奴隶宁愿继续穿麻也不想穿棉。小太子令小吏先收着,留着今年晒粮食或缝成布袋装面粉白米。 没成想今年有胡麻。 收胡麻这日,小太子叫人把白棉布拿出来,割掉的胡麻头朝下把开口的胡麻夹里头的胡麻子拍出来再放到修好的打谷场晾晒。 博望苑农奴多,辰时左右一亩地胡麻就全部割下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羡慕小太子人多干活快,趁机找小太子借人。他们替小太子种胡麻,小太子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令吴琢拿着棉布、领三成农奴去秦岭教二人的农奴收胡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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