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张了张口,竟发现她无言以对。 霍去病对卫长公主只有兄妹情,没有男女爱。刘彻疼闺女,也看重霍去病,他不希望俩孩子其中任何一个受伤,便提醒卫子夫,顺其自然。 平阳公主要不堵着刘彻刨根究底,过两年卫长公主该议亲了,霍去病仍把她当妹妹,刘彻最先考虑的人一定是曹襄。 不就是身子骨弱吗,调养呗。 人参灵芝当饭吃,刘彻供得起。 刘据露出笑意,老父亲最是吃软不吃硬,平阳公主此举算是惹恼他。以后列侯中没有适龄青年,刘据敢保证,老父亲也不会把长姊嫁给曹襄。 如果这样就算了,那可就太便宜含沙射影的姑母。 姨母表哥不懂人事,他打过嫌弃过,姑母也是至亲,厚此薄彼怪不好的。 动手什么的,没有趁手的工具。刘据小嘴一动,“坏人”二字清清楚楚蹦出来。 平阳公主怀疑她听错了,她眼睛往下看小孩:“据儿说什么?” “你坏啊。” 稚嫩的脸庞,软糯的声音,怎么看他也不像能说出“坏”这类字。平阳公主问:“谁教你的?” 刘彻心生不快。据儿日日在宫里,不是跟着他就是跟着皇后,除了他二人,谁敢教他些不好的。 “阿姊此话——” “你呀。”刘据伸出小小的手指向平阳公主。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平阳公主呼吸骤停,小孩依然一脸天真无邪:“姑母教!”说完点一下小脑袋,奶里奶气喊:“坏姑母。” 平阳公主下意识看刘彻,刘彻眉头微蹙,平阳公主心慌,忙为自己辩解:“陛下明鉴,我从未教过据儿这种话。据儿,告诉姑母,‘坏姑母、姑母不好’这些话听谁说的。” 小孩指着平阳公主:“姑母啊。” 平阳公主顿时觉着手痒,想撕烂他的嘴:“陛下,据儿这么小,一定是听旁人说了什么,然后就记住了。” 小孩点一下头:“姑母说,母后坏,父皇坏,祖母坏,都——都坏!”说完忍不住咳嗽两声。 刘彻给他拍拍背,暗骂一声,活该! 以往也没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 如果说刘彻方才还因为儿子语出惊人险些失态,此时此刻他算是看明白了,坏小子故意的。 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听人说过什么,又因平阳语气不好勾起他的回忆,他才故意这么气人。 无论哪种情况,刘彻都不在意。 盖因心慌着急的不是他儿子,平阳公主自找的。 平阳公主脸色煞白,再也不记得儿子婚事:“陛下,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和皇后的不是。更何况母后。苍天为证,我若有此心,定不得好死!” 刘彻心说,现在知道怕了。 真以为朕的儿子什么都不懂。 刘彻希望她长长记性,并不希望她吓得寝食不安:“阿姊也说据儿人小不懂,定是听旁人说了什么。朕想应该是他身边进了哪位藩王的细作,故意挑拨阿姊和朕的感情。” 平阳公主听出刘彻替她找补,忙不迭点头:“一定是这样。” 小孩嘟着嘴一脸嫌弃。 刘彻暗瞪他,你给朕差不多得了。 “那朕这就回去令人彻查此事?” 平阳公主顺杆爬:“陛下一定查清楚还我清白。” “阿姊去看望母后吧。”刘彻走下长信殿,春望拉开车门,刘彻抬手把儿子丢进去。春望心惊:“陛下轻点,小殿下还小。” 刘彻上车:“朕看他一点也不小。”冲儿子招手,“过来!一丁点大就这么坏,长大了如何了得?” 春望离得远,不知发生了什么:“殿下做什么了?” “说平阳公主坏。朕那个阿姊也没安好心,以为据儿听去病或卫少儿说了什么,就问据儿听谁说的。”刘彻把大致经过说一遍,包括“母后坏”那些。他拧住小孩的脸,“你姑母素来聪慧,说句长袖善舞也不为过,还是头一次被人倒打一把,好险吓晕过去。”问春望,“还心疼他吗?” 春望难以置信,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小孩:“小皇子日后必成大器。” “你还夸上了?”刘彻好气又好笑。 春望:“小殿下从来没有说过奴婢坏。陛下可知为何?奴婢没有欺负过小殿下,也不曾说过陛下和皇后,以及长平侯等人坏话啊。小殿下人不大,心里头明白着呢。” 刘据点点小脑袋,忘了小脸还在老爹手里,他一低头,扯的腮帮子疼,禁不住倒抽一口气。刘彻慌忙松手,把儿子抱到腿上,盯着他的小脸看了又看,确定无大碍,又捏住他另一侧脸:“以后还敢吗?” 小孩拽掉他的手:“姑母敢吗?” 刘彻气笑了:“你还敢跟朕讨价还价?”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为何不敢啊。 刘彻戳戳他的小脑门:“你就仗着朕疼你吧。” 小孩晃晃悠悠起来,刘彻扶着他:“又想做什么?” 小孩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刘彻懵了一瞬间,哭笑不得。 春望愣了愣,然后忍着笑说:“小殿下也疼陛下。” “你啊你。”刘彻自打知道儿子过目不忘,还有惊人的直觉,无论刘据做什么,刘彻都不觉着意外,但他也没有想过小孩如此机灵。 刘彻感慨:“但愿他越来越聪慧。” “奴婢就没见过比小殿下聪慧的小孩。小殿下开蒙后懂得多了,一定跟陛下一样英明。” 刘据看春望,难怪宣室殿那么多黄门小黄门,唯独他最得父皇信任,一句话夸俩。 “望望,聪慧。”小孩禁不住说。 春望愣了一瞬,哎呦一声:“奴婢何德何。奴婢多谢小殿下称赞。” 刘彻低头看儿子:“朕说你除了嘴拙什么都懂,没叫你证明给朕看。” 小孩扭头躺他怀里,小脸埋进他腹部。 刘彻揪住儿子的小耳朵:“不想理朕?原先大军在外,朕知道仲卿胆大心细,不会因为两场胜利就得意忘形,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所以不敢离京。如今你舅在京师,又正值三伏天,朕想去甘泉宫,那里比宫里凉爽,据儿想去吗?” 小孩闭上眼睛。 刘彻:“不说话?那你自己留在宫里。” 小孩抬手朝他胸口一巴掌。 刘彻呼吸停顿一下,笑骂道:“小坏蛋!” 春望小声问:“陛下真要去甘泉宫。” 刘彻朝东宫方向看一下:“可惜母后病了。甘泉宫不近,走得慢两三个时辰。母后的身体哪受得了。” 太后受得了。 翌日,太后身上大好,朝食用一个鸡蛋,一碗粥,还吃些许开胃的小菜。王太后许久没用过这么多,吃的打嗝她才意识到自己胃口大开。 宫女把碗碟撤下去,王太后跟心腹宫女嘀咕:“哀家这是回光返照?” 宫女一脸忌讳:“太后说哪里话。太后分明痊愈了。” 王太后近一年来沉疴缠身,喝药喝得她有时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哪敢相信一觉醒来病好了。 “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知道。” 宫女:“哪有回光返照说自己饿的?太后,今日早饭比往日足足提前半个时辰。” 王太后找漏刻。宫女指给她看。王太后瞧得不甚真切,宫女索性扶她过去。老太后惊喜:“哀家真好了?哪个太医给哀家开的药?赏!” 作为太后身边人,眼珠子活脑子灵,宫女看得真切:“婢子觉着跟太医无关。昨日小殿下来探望太后,太后高兴,昨晚脸色就比前天晚上好多了。” 王太后仔细想想,孙儿走后,她的身体确实轻快许多。往常平阳来探望她,她不想开口,昨日母子俩说好一会话,还留平阳用了午饭。 “据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彻来探望母亲,王太后又禁不住同她儿子感慨,孙子乃有福之人。 刘彻闻言便知平阳公主没敢找太后告状:“昨日他差点没把阿姊气死。” “皇帝此话怎讲?” 刘彻看一眼左右,王太后叫所有人歇着去:“陛下也怕他们?” 昨日回到宣室,刘彻看奏章,给儿子一卷竹简叫他自个玩,稍后父子俩用午饭。午睡醒来,刘彻送儿子回椒房殿,顺道告诉皇后他晚上过来。 老夫老妻了,刘彻特意告诉皇后自然没有别的暗示,只是叫皇后给他留门。 金乌西坠,皇后亲自煮茶,在正殿等刘彻。 天空转暗,又未到就寝的时候,刘彻过来同皇后一边饮茶一边把他的态度告诉皇后——长女将来不嫁霍去病,也不会嫁曹襄。 亲外甥不错,陛下的外甥也挺好,在卫子夫看来嫁给谁都一样。但有人不这样认为,太后暗示过她亲上加亲。 刘彻就说太后那里他去说。刘彻见母亲气色极好,就没有绕弯子:“昨日我和据儿出来的时候碰到阿姊,跟阿姊聊了几句。”从平阳公主见到他第一句话说起,一直说到刘据把平阳公主吓得脸色苍白。 说到此,刘彻也没替儿子辩解,直言小孩故意的,没人教他。不过刘彻只说儿子早慧,没敢说他过目不忘。王太后年事已高,刘彻担心她哪天糊涂,遭人套话,给儿子带来灭顶之灾。 王太后内心百转千回,她想夸孙儿,想感慨大汉后继有人,想说女儿糊涂,又不希望儿女心生嫌隙等等,最终这位一生聪慧的女人笑着说:“我精力不济,以后这样的事莫要再说。” “朕明白。”刘彻颔首,“母后看起来大好啊。” 王太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自打你和据儿走后,我就觉着好多了。据儿这孩子真不错。” “您是心里高兴,病自然而然就好了。那过几日去甘泉宫?”刘彻试探地问。 刘彻自打大军开拔还不曾出去过,王太后怀疑他在宫里呆够了:“陛下安排吧。” 傍晚,宫中下钥前,刘彻去椒房殿偏殿逗儿子。 小孩玩了一天,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韩子仁令人烧两壶热水,弄来半桶凉水,找一个很大的陶盆,在殿门外为小孩沐浴。 刘彻慢悠悠走上高台,儿子赤条条在盆中玩水,他差点闪瞎眼:“怎么在这儿洗?” 背对着台阶的韩子仁回头,慌忙起身:“启禀陛下,浴室闷热,殿下洗干净依然会出一身汗。殿外不凉不热最好。” 殿外只有男人没有女子,刘据不怕看,用浴巾抹一把黏糊糊的脸,起身招手:“父皇!” 刘彻眼疼:“坐下!” 小孩坐下:“父皇,洗。” “你先洗。”刘彻蹲到陶盆边摸摸水,有点热,“烫不烫?” 小孩摇摇头,浴巾递给父亲,示意他擦擦汗。 刘彻撸起衣袖给儿子搓澡。可他哪会伺候小孩,大手所过之处小孩皮肤通红通红,小孩气得找他手上一巴掌。刘彻被打懵了:“你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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