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这般仙人之姿,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看他那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林黛玉突然就哑了。 然而贾宝玉却丝毫未曾察觉,他的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大美人儿呢,嘴里感叹道:“难怪任凭旁人如何说你都不肯听,这道三公主是好人,若早见一面我也不必那般为你担心了,只可惜……好好的姑娘为何偏要嫁人呢?” “但凡女孩儿,未曾嫁人时皆是那无价的宝珠,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嫁人之后却顿失光彩,成了那死珠子,待再老谢就变成那死鱼眼珠子了,可惜可叹。” “……” 林黛玉仿佛是头一回认识他,只觉陌生极了。 先前他还口口声声喊着没有哪个继母能真心待继子女,叫她小心三公主的坏心思。 而今不过是一面之缘,未有交谈更无甚了解,他偏就改了口,认为三公主定是个好人。 理由简直荒谬至极,竟仅仅只是因为三公主生了一副天人之姿。 至今时今日,她才真真是知道了“以貌取人”这四个字如何书写。 回想当年初见之时,他上前便亲亲热热地喊妹妹,只道这个妹妹面善得很,处处爱护体贴……或许,也不过只是因为她这副皮囊生得好罢。 但凡生得普通些甚至丑陋些,只怕又是另一番际遇。 正如贾府内,凡年轻貌美的俏丫鬟便总能叫他温柔相待,姐姐妹妹喊得甚是亲热,从不耍什么主子威风。 人人只道这位宝二爷性情实在温柔和善,可仿佛大伙儿都忘了他是如何对待那些嬷嬷的。倒也说不上什么苛待,却也是将嫌恶都写在了脸上。 不论人品性情,似乎他的世界里只有美丑之分。 原来,她以为的不俗之人其实再是俗气不过。 刹那间,意外相遇的惊喜消失殆尽,一阵乏味、迷茫涌上心头。 再看贾宝玉时不知怎的人好似就清明了许多,似有一只手悄然揭开了笼罩于眼前的那一层朦朦胧胧的纱。 单若泱绝不会料到自己的忽悠这么快就产生效果了,若知晓了,怕是少不得要好好感谢一下贾宝玉——这是知晓她教孩子不易,上赶着来送呢。 “贾公子为何总盯着本宫看?莫不是本宫的脸上长出花儿来了?”看两眼就得了吧,一直这么盯着看着实烦得很,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尤其想到贾宝玉这人男女皆可的秉性……哪怕他的眼神本身并不肮脏下流,却也不免叫她感到浑身不适。 也不知贾宝玉究竟是听不出这话里暗藏的不悦还是怎么着,听她这么说竟还红着脸回道:“姐姐比世间任何花儿都好看,正所谓秀靥艳比花娇……” “宝玉!”林黛玉惊怒交加,“不可冒犯公主!” 贾宝玉一脸茫然,不知自己怎么就是冒犯了。 单若泱缓缓收敛起浅淡的笑意,眼神冰冷,“听闻贾家宝二爷见着谁都是姐姐妹妹叫得亲热,说起话来那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今儿可算是叫本宫见识到了。” “念在你年纪尚幼、又是玉儿表兄的份儿上,此次本宫便姑且不与你计较,若再敢对着本宫油嘴滑舌以下犯上……你那位薛家表兄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脑海中霎时就浮现出了薛蟠那被打得面目全非口吐血沫的凄惨模样。 贾宝玉的小脸儿瞬间就变得惨白一片。 单子鸿黑着脸,怒道:“来人,将贾公子送回荣国府,问问贾家那位老爷究竟是如何教儿子的!” 这回连林黛玉的脸都发白了。 以她对那位二舅舅的了解,宝玉此次指定是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了。 虽担心,但她却也不曾开口与三公主求情。 三公主顾着她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已是高抬贵手,若不然以三公主的脾气早就该将冒犯之人暴打一顿了。 人家真心待她处处顾着她,她这时若还跳出来求情,那岂不成白眼儿狼了? 况且宝玉这性子也实在是……若能叫他知晓些厉害也好,省得哪天再冒犯到哪位贵人头上,届时就远非他老子的一顿打能够善了的。 如此这般一番思忖间,贾宝玉已然被带了出去。 单子鸿这才又转过头来,亲自倒了两杯茶,道:“人是为兄带来的,为兄便姑且以茶代酒敬三妹妹一杯,还望三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便一饮而尽。 “嘴长在他身上,与三哥有何关系。”单若泱笑得很是善解人意,喝罢茶后,又状似随口好奇道:“我恍惚记得那小子如今似还不足十岁吧?三哥怎的还与他交好上了?” 单子鸿心下一突,不动声色道:“倒也谈不上交好,不过是念在他姐姐……贾嫔娘娘与我母妃素有一段情分,我便多关照他两分罢了。” “原来如此。”单若泱恍然大悟,笑着便揭过了这茬儿,仿佛真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单子鸿哪里能知晓,虽说作为一个正常人,谁也不会看见两个男子一同出行就想入非非,更何况贾宝玉的年纪还那么小呢。 奈何,看过《红楼梦》的单若泱可太知道贾宝玉这号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不得不怀疑啊。 吃完饭后,单子鸿就率先告辞离去。 一脸温和的笑意在进入马车的瞬间就荡然无存,黑漆漆的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 谁想才回到府邸,就迎面撞上管家带着一人往外走。 “这是何人?” 管家忙回道:“三皇子妃听闻回春堂来了一位新大夫,故而……” 两位主子成亲多年仍旧膝下荒凉这件事可谓是阖府的禁忌,这会儿说起来管家都是满嘴发苦,生怕被迁怒。 果然,单子鸿那张脸当即就掉了下来,铁青一片,周身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森冷气息。 然而低垂着头的众人却谁也不曾看到那一闪即逝的难堪狰狞。 正在气氛凝滞之时,只听他冷笑一声,“早就叫她认命别折腾了,这是拿着本皇子的话当耳旁风呢?折腾这些年又有个什么用了?她就是个没本事的,倒惯会叫人看本皇子的笑话!” “赶紧滚,往后本皇子不想再在府里看见大夫!谁若胆敢再去外头寻医问药,仔细本皇子打断他的腿!” 话落,这门也不进了,转身就又上马车不知去往何处。 荣国府 却说也合该是贾宝玉倒了大霉,今儿好巧不巧正逢贾政闲在家中。 原在书房与清客相谈甚欢,谁想突然之间噩耗从天而降。 乍然得知自家的孽障竟又招惹到三公主和三皇子的头上,贾政只如遭雷击一般,眼前阵阵发黑,险些当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腿都软了。 艰难缓了缓神,便咬牙道:“扶我过去,今日我定要打死那个孽障,省得哪天祸害全家下地狱!” 贾政这回显然是恨极了,直接命人找来一根木棍就撵了过去,而后不待贾宝玉反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光是棍子打还犹嫌不够,脚上也不曾耽误,连打带踹毫不留情。 片刻震惊过后,反应过来的众人赶忙纷纷上前劝阻,然而却无一例外皆被贾政的棍棒挥开了。 眼看他这般状若疯癫似的无差别攻击,一时大伙儿也都怕了,不敢再硬上前阻拦,只得在旁言语劝阻。 唯有王夫人见不得亲儿子受苦,哭嚎着就扑了上去,“老爷手下留情啊!你这是想打死宝玉不成?”说着还企图用自己的身子替儿子挡灾。 贾政闻言咬牙切齿道:“我今日就是要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谁来求情都无用!你速速离去,否则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王夫人哪里肯袖手旁观,只死死抱着儿子不肯撒手,眼看劝说无用,便又哭起了早逝的长子。 “我的珠儿已经被老爷逼死了,难道今日还想要再打死我的宝玉才甘心吗?我这把年纪只剩下这么一条命根子,老爷不如连我一同打死罢了,好叫我们母子三个在地下团聚,再碍不着老爷的眼!” 若说贾宝玉这个儿子仿佛是前世的孽债,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那长子贾珠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真真是疼在了心尖儿上。 只奈何长子英年早逝,叫他体会了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当真是铭心刻骨,是这辈子都无法抚平之伤痛。 暴怒之中闻得此言,贾政挥舞棍棒的动作便顿住了,脚下不禁一踉跄,眼中似有悲恸闪过。 正在王夫人满心欢喜以为这一招儿又有了作用之时,棍棒却又如雨点一般再次落下,直打得母子二人哀嚎连连。 “我都不敢奢求这个孽障能有珠儿一半的本事,只求他乖觉些也罢,偏就连如此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妄想,竟养出这样一个愚不可及口无遮拦成日惹是生非的孽障来!” “今日得罪了这个,明日得罪了那个,眼下还叫贵人发怒到家中来,岂知他是又干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蠢事!这哪里是我的儿子?分明是我的祖宗,是我的债主,这是追着讨债来了啊!” 越说,贾政便越是恨上心头。 明明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眼下挥舞起棍棒来却是虎虎生威,一下一下结结实实落在皮肉之上发出的闷响和母子二人凄厉的惨叫声足以见得他的力道究竟有多大。 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坏了。 得到消息的贾母拄着拐杖匆忙赶来,正正巧就看见他那满眼猩红的可怖模样,当即亦是吓得一激灵,暗道不好。 也再顾不上劝,当机立断就叫来一众五大三粗的婆子上前去强行拉开。 彼时,贾宝玉已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王夫人亦是鼻青脸肿一身狼狈,爬都爬不起来了。 “宝玉……”贾母的手都哆嗦起来了,一时肝胆俱裂,“快请太医!” 罢了又转头看向被婆子们治服的贾政,拎起拐杖就朝他身上一顿乱砸,哭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狠心的东西?倘若我的宝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贾政也不知究竟冷静下来不曾,只低垂着头闷不吭声。 一阵兵荒马乱之中,太医终于姗姗来迟。 贾宝玉本就是副娇贵身子,这么一通暴打下来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不时呕出一口血来,将众人吓得是魂飞魄散。 来来回回的太医也不知折腾了多少趟,眼看着伤势恢复良好,偏人却始终昏迷不醒,着实怪异得很。 “贵府不若另请高明罢,许是我学艺不精……”太医叹息一声,斟酌道。 愣了一瞬,王夫人“嗷”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三春以及薛家母女也都不禁垂泪,那些个俏丫头更是捂着嘴嘤嘤嘤哭得伤心极了,恨不能以身代之似的。 贾母强忍着伤心叫人将太医送了出去,又吩咐大房几人,“再去另请几位太医来瞧瞧,京城内有名的大夫也试试,都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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