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又梦到了。”靠在他的怀里,单若泱忍不住闭了闭眼,“我梦到半个月后中原地区会遭受巨大雪灾。” 大到什么程度呢?屋顶上的积雪直接能将普通的房屋压垮,不少百姓就在睡梦中被活活砸死了。 一场大雪之后便是气温骤降,寻常冬季从不结冰的河水都冻住了,足可见得那股子寒气有多吓人。 中原地区的百姓何曾经历过这样严寒的冬季啊,家中无论是炭火还是棉被棉衣都没有很充足的准备,突然之间碰上这样的大降温根本就难以抵抗,冻死之人日以千计。 这还不是最可怖的。 在这样极端的天气之下,缺衣少粮的百姓走投无路也就难免要走极端,为了活命,不少人已然丧失了身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道德和理智。 “人相食”这样的人间惨剧在一个个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悄然上演。 不仅仅是被冻死的人尸骨无存,还有睡梦里被一刀子捅下去直接拖走的、乞讨不成反被宰杀的……甚至是主动互相交换孩子,易子而食。 每天都有人凭空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偶尔或许会在某片积雪下面发现一些奇怪的毛发和骨头。 “呕……”说到最后,单若泱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林如海忙下去点了蜡烛,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这茶凉了,先漱漱口,我叫丫头再送一壶热茶进来。” 等热腾腾的茶水捧在了手里,单若泱的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下来,只是那脸色却仍惨白得吓人。 “什么时辰了?” “约莫寅时三刻。” 也就是还不到五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周景帝指定睡得正香呢。 单若泱皱了皱眉,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叫丫头进来罢,我得赶紧去一趟宫里。” 林如海点点头,面色亦十分凝重。 尽管很匪夷所思,但事实似乎早就摆在了眼前。 这样神乎其神的能力是真的也好,不知能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呢。 …… “皇上?皇上?”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轻唤了好几声,里头也没个动静,一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哀求的眼神投向那位公主殿下。 单若泱也无意为难他,索性亲自出马,在一众太监惊恐的眼神中将门砸得咚咚响,“父皇!父皇醒醒!” 这动静,睡得再死也要被惊醒了。 “什么人?” 震怒的声音中隐约还夹杂着些许惊吓,显然是吓得不轻。 单若泱扬声道:“儿臣有要事求见!” 周景帝总算是听出了声音,一张脸登时就黑了。 不过只是这点沉默的功夫,门又被哐哐砸了。 “……”这辈子没见过胆敢砸皇帝家门的混账! “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草草行过一礼后单若泱就赶忙将自个儿的梦又说了一遍。 训斥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晕晕乎乎的周景帝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了个满头包。 “事态紧急,还请父皇立即快马加鞭传令下去!” 这种积攒功德的好事他自是喜欢极了,但,“国库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加固房屋、大批量采买炭火被褥棉衣粮食……光想想这笔支出他就眼前一黑。 况且还不是仅顾着这次雪灾就完事儿的,倘若极端的低温持续时间过长,等到来年开春儿那地都指定还冻得梆硬呢,如何能耕种? 春季若不能种下粮食,朝廷少一笔税收不说,反倒还要花费大笔钱粮去填饱百姓的肚子。 越想,周景帝这脸就越黑得厉害,“这回朕是当真有心无力。” 单若泱没能憋的住,当场就翻了个白眼儿。 国库再怎么穷也不至于真空荡荡一锭银子都没了,再者说,她可不信这段时日他没想法子从后宫嫔妃的身上捞钱,还有他那塞得满满当当的私库……但凡是想,哪里真就掏不出来了? “父皇。”单若泱努力克制着情绪,冷静地说道:“这时您若不赶紧掏钱出来,等灾难发生之后所需花费只怕就该是现在的数倍了,届时您若还不肯掏,难不成要等着中原百姓乱起来吗?” “再者说,若不知也就罢了,事先知晓您却还选择冷眼旁观?您还想不想位列仙班了?” 她是当真不太能理解这人究竟在想什么,明明是怎么都避不开的事,就硬要挣扎一下。 周景帝拉长了一张老脸,“朕不曾哄你,国库的那点银子是真不够使。” “那就开私库。” “你说什么?” “开私库!”单若泱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目光灼灼,“究竟是功德重要还是那点黄白之物重要?” 自然是功德重要。 但他也不想掏自己的私库。 在这一片沉默中单若泱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典型的既要又要还要。 真叫人无力吐槽,怎么不贪死算了。 她又想到了自己那庞大的私产,但只念头一转就放弃了。 不是舍不得身外之物,就是不想惯着周景帝这臭毛病。 如今已是这样的一副心态了,若她一时心急出了手……知晓她心软之后这死老头儿必定更加光棍儿,往后遇到事儿就两手一摊,总归会有她兜底。 再者说,她的私产看着是多,可真用在赈灾上面又能撑几回? 等哪天她的私产都耗完了,估计他也还能安安稳稳坐着等她去四处想法子筹钱呢。 这个口子就不能开。 于是,单若泱就咬紧了牙,捏着“功德”“成仙”这个命脉来步步紧逼。 好一通拉扯之后,周景帝最终也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大开国库不说,连先前从嫔妃那儿弄来填补他私库的银子也都交代了出去。 随着八百里加急直奔中原地区,“三公主再次预知天灾”一事也迅速传往了四面八方,连先前因她代笔批阅奏折引起的议论和波澜也都被淹没了下去。 户部诸位大臣忙得是脚不沾地,周景帝却一连数日阴沉沉的,对谁都没张好脸,尤其是对着单若泱时。 “皇上……”丁有福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您可不能跟三公主闹僵啊。” 周景帝心里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呢,就是抑制不住恼恨罢了,“再叫她这样掏下去,朕辛苦积攒多年的私库就该被掏空了!上回她给朕出的那主意,有用倒是有用,可那也太慢太少了,还得朕一个个暗示过去。” 再怎么皮糙肉厚,他也不免觉得面颊微微发烫。 况且,“朕此次需得修养三两个月之久,不能进后宫又如何能……” 这倒是难办了。 丁有福愁眉苦脸地直挠头,苦思冥想许久忽而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几十年的老主仆了,周景帝还能不了解他? 当即下令将殿内的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快说说看,你想着什么好法子了?” “奴才想着,不如叫高位嫔妃都回家省亲去?” 周景帝不解,“别卖关子,快仔细道来。” “本朝建立至今还从未有过嫔妃省亲的先例,今日若得恩典,那对谁家来说都是一桩天大的荣幸,足够后代子孙吹嘘好几辈子的了,必然都是欢天喜地的。” “但嫔妃代表的可是皇家的尊严脸面,回家省亲那是能随随便便落脚的吗?为表尊敬,盖一座新的省亲别院是理所应当的吧?” “皇上大可在消息透露出去之前就先大量囤够石头木料等物件,届时那么多家同时开始抢工盖园子必然也顾不上太多,这价格上……” 自然而然可以坐地起价了。 况且那些嫔妃平日在宫里就处处要攀比,事关自身脸面的省亲别院就更不可能放过了。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谁也不想放在一块儿被人比下去太多,那可太丢人了,往后在宫里还如何能立足? “一部分进宫较早的娘娘这些年愈发低调了下去,可旁的事能低调,这省亲却不能。” 这话说得较为委婉些,实际上意思就是说娘娘们年纪大了也歇了那争宠的心思,用“恩宠”吊着人家哄人家掏钱那是不可能的,可如此一来那就该她们自个儿上赶着争抢送钱了。 如此这般一盘算,当真是一举数得。 周景帝越琢磨眼睛越亮,最后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丁有福,不曾看出来你还有这份头脑。” “奴才这分明是近朱者赤……” “皇上,三公主来了。” 周景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脑壳又开始疼了。 许是身体着实太过虚弱的缘故,又许是躺在床上听折子就跟听催眠故事似的,总之事情的发展与周景帝最初的预想截然不同。 回回听到十本上下时他就开始昏昏欲睡,以至于每一天的折子都不能及时处理完毕,一日日累积下来如今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数量,说是堆积如山当真就一点儿不带夸张的了。 但凡不经意往那边的桌子上扫一眼,他就觉得头痛欲裂,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逃避的心理。 这也正是他每每听见“三公主”这三个字就开始烦躁的重要原因之一。 单若泱不是没看出来他越来越不耐烦的模样,但她才懒得搭理,请过安后便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抽出一本就开始了。 习惯以后感觉倒也还好,就跟念课本似的,无非多费些口水和嗓子罢了,不过自打有了家里的小姑娘贴心准备的薄荷糖后也好多了。 约莫读了十本之后,不出意外,熟悉的鼾声再度响起。单若泱淡定地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冷不丁一声大喝,“父皇!” “扑通”一声,丁有福竟吓得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周景帝也被吓得一激灵,若非身体不允许,他真能一蹦三尺高。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他这才看向自己的好女儿,怒斥,“放肆!” “今儿儿臣当真就放肆一回了。”单若泱冷着脸,指着手边如小山般的奏折,“父皇且看看这都堆积多少不曾处理了?大臣们都再三催促了吧?若再由着父皇这般懈怠下去,这些奏折只怕等到包浆都未必能处理完了!” 这语气这气势,叫周景帝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被帝师训诫的场景。 莫名就感到一阵心虚,支吾道:“朕又并非有意懈怠,实在是身体不允许罢了。” “父皇的龙体的确很重要,既是如此……”单若泱眉梢一挑,道:“不如父皇就找个能够独当一面处理奏折的人来接替儿臣罢,如此既不耽误父皇静养又不耽误朝廷政事,两全其美岂不甚好。” 周景帝怎么可能答应,只当她是借题发挥想将老七推出来,顿时那脸就阴沉了下去。 “不必,朕还没到那个地步!继续念!”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奏折总归是要尽快处理好的,若他实在无力支撑,便是再不情愿也没法子了,大臣们一定会要求他将皇子提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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