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萧南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进宫自然是不可能,但这般随意找个人定下终身却也非我所愿。”顿了顿,神色认真地看着父亲说道:“爹是知晓我的,我幼时便说过,倘若不能碰见一个足以令我折服钦慕之人,我宁可这辈子都不嫁。” 丞相不由叹了口气,心情复杂极了。 外人只知他疼爱这个小女儿如珠如宝,却鲜有人知晓其中内情。 老来得女是其一,更重要的却是这个女儿的实在十足像他。 他这辈子拢共三个儿子,却没哪一个完美随了他的,都不能叫他十分满意,反倒是这个四十多岁意外得来的小女儿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敏而好学一点就透,跟学生放在一块儿教,她永远都冠绝一时,不知深深打击了多少比她年长的师兄。 倘若女子能够去参加科举,他的囡囡必定金榜题名。 只可惜…… 这辈子注定平白浪费一身才能不说,偏还正因自身才能而难免一身傲气。 倒不是说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只独独对另一半的要求实在……按说女子嫁人要嫁一个处处比自个儿都强的实在是天经地义,可落在他这个女儿身上却着实有些难为人了。优秀的少年郎并非没有,但要能优秀到足以令他这个女儿甘心折服的,放眼这天下恐怕也难找得出来几个。 至少京城内暂且还未曾发现。 他又不是不知自家闺女招人惦记,却缘何不早早定下? 根子就在这儿呢。 丞相是由衷觉得,若女儿的态度不变,恐怕极大可能这辈子就得做个老姑娘了。 奈何劝不动,也不忍心勉强。 “此一时非彼一时啊。”丞相愁得眉心都打了结,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若不抓紧定下来,待皇上的圣旨下来可就再无法推托了。” 做父母的都快急死了,偏当事人仍淡定得很。 “也并非只这条路不可。”只见她冷笑一声,忽的扔出来一道惊雷,“明日一早我便入道观去,他再怎么着还能强娶道姑不成?” “囡囡!”丞相夫人大惊失色,“你若实在不想草草定下终身便不定了,咱们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何必如此呢?” “娘先别急,我不过是避两年罢了。”萧南妤嘴角一翘,清冷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狡黠来,“道家又不似佛家那般讲究颇多,我平日吃什么喝什么也都照常罢了,还是我进了道观家中便不管我了,任由我去过那苦日子?” “再则道姑也无需剃发,待过个几年风头过去了,又或是哪天我遇着心仪之人想嫁人了,随时都能脱下道袍回归俗世,什么也不耽误。” 甚至其实她都可以不离家,在家修行都可以,只是哪怕世人皆知不过是装相的权宜之计,好歹也尽量装一装,寻个道观进去全当图个清净。 丞相夫人迟疑了,但不等她再纠结什么,丞相就已经先拍板做了决定。 “就按你的想法,且先出去躲两年也好。” 事已至此,丞相夫人也只好含泪认了。 寒冬腊月的大晚上,一把年纪的两口子谁也顾不上歇息,指挥着家里的奴仆收拾出来好几车的行李,吃穿用度方方面面无一遗落,只生怕自家的掌上明珠在道观里过得不舒坦。 等周景帝拿定主意打算以贵妃之位予丞相千金时,人家姑娘人都已经在道观里开始修行了。 谁也不是个傻子,好端端的放着千金贵女不做,去当什么道姑呢?迫不得已落跑罢了。 凭周景帝再如何自我感觉良好、盲目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这时也实在是再难自欺欺人了。 当时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景福殿伺候的奴才没少遭殃。 “皇上息怒,总归……总归道家也不禁嫁娶……” “朕还能派人去道观将人强行抓进宫不成?蠢蛋玩意儿!”抬手就给了丁有福一巴掌,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如今并没有几个人知晓他的打算,倘若他当真动怒来强的……到时候天下所有人都会知晓他堂堂一国之君被丞相千金嫌弃了,人家为了不给他做嫔妃甚至不惜去当道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这个丞相是愈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周景帝恨极,随即疑心病又犯了,“你说,他会不会暗地里已经与哪个皇子勾搭上了?胆敢如此蔑视于朕,只怕已然不曾当朕当作君主看待了。” “究竟是谁?”知晓闹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单若泱的心里也着实没个什么好滋味儿,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是愈发嫌恶鄙夷了。 人家自幼千娇万宠正含苞待放的一个小姑娘愣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亏心不亏心呐。 想来他也不会。 单若泱嗤笑一声,将那个死老头儿抛出脑海,随手又抽出一份新折子。 打开大致扫过一眼,她的脸便黑了。 正倒茶的林如海余光瞥见这一幕,便放下茶碗探头过来瞧了一眼,心下隐约也明白了几分。 这份折子正经来说其实应当算是一份请安折子,但光请个安未免太泯然于众,是以中间掺杂一些当地的新鲜事儿便也成了请安折子中最常见的一种邀宠行为。 眼下单若泱手里这份便是如此,坏也就坏在了这桩“新鲜事儿”上。 大致说的是当地有一户穷苦百姓,因家徒四壁一屁股饥荒,万般无奈之下家中男主人便悄悄将两个女儿给卖进了楼里。 妻子得知后竟失心疯发作,提刀当街追砍丈夫,幸而官差及时赶到将其拿下,成功制止了一桩血案的发生。 若事情到此便也还罢了,可却还有后续——官府将妻子拿下后立即便给判了个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荒唐!”单若泱一巴掌将折子拍在了桌子上,怒道:“那个男人屁事没有,这妇人顶多也就算是行凶未遂,何至于就到了要斩首示众的地步?” “再者说,是那个男人卖女儿在先!他将两个女儿都卖进了楼子!试问天底下哪个当母亲的能够承受得住?一时精神崩溃也实属情有可原……” “妻子向丈夫行凶,无论事出何因,无论成功与否,皆处以死刑。”林如海冷静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单若泱的声音戛然而止,本能问了句,“那反过来呢?若丈夫向妻子行凶呢?” “视情况而定。倘若妻子无辜、丈夫手段极其残忍狠毒致其死亡,则处以流放千里;倘若妻子无辜、丈夫冲动或失手致其死亡,则处以三年至十年徒刑;倘若妻子过错在先,则无论情节严重与否,丈夫无罪释放。” “倘若行凶未遂,皆判处无罪。” 单若泱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滑稽极了。 活了两辈子,今儿可真真是开大眼了。 丈夫杀了妻子,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就是流放千里,甚至妻子犯错在先的话丈夫还能被判无罪?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朝廷律法认为犯错的女人死有余辜?甚至支持做丈夫的以这种极端方式去“惩罚”犯了错的妻子? 这也太荒谬了。 两相对比之下,更荒谬至极。 同样都是杀人,丈夫还有种种酌情考量,作为妻子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那个男人犯下任何不可饶恕的过错,哪怕是像这本折子里那样,亲手将两个女儿卖进楼里为妓……总而言之,丈夫的性命很宝贵,说破了天去也碰不得。 太好笑了。 单若泱扯起了嘴角,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连涉及到生命的问题上都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偏袒维护,其他“小事”上那还用说吗? 这就是男权社会?真真是绞尽了脑汁在方方面面保护着男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很想骂人,却一口郁气堵在嗓子眼儿几欲窒息,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公主……”林如海有些担心她的状态,有心想要安慰,却又实在不知能说些什么。 身为男人,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无法与她感同身受,但不代表他不知是非对错。 可知晓又能如何呢?谁若敢质疑这些“规矩”,那无疑是在动摇全天下男子的利益,届时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更遑论,掌权者也是男人,那便连丁点儿可能也没了。 一片死寂之中,门外传来林黛玉的声音。 “进来。” 原是到点儿了,小姑娘亲自送了茶点来。 本就是个敏锐的性子,这一脚踏进来,林黛玉立即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随即就看见单若泱那一片漆黑冰冷的表情。 当下,心头便是一跳。 目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亲,想问却又不敢问,生怕这一多嘴反倒又引得矛盾爆发。 手足无措的林黛玉突然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也不敢像平日那般嬉笑了,眼神中难掩惶然。 见此情形,单若泱便暗暗叹了口气。 便是亲生的父母气氛有点不对,家里的孩子都还难免心怀忐忑,更遑论他们这样的家庭关系。 单若泱无意叫小姑娘忧思忧虑,便勉强弯了弯嘴角,冲她招招手,“咱们跑马去可好?” 下意识瞅了眼自己斗篷上的雪花,林黛玉努力想要劝阻,“外头风雪交加,冷得很呢,跑几圈下来公主恐会受凉,况且……我不会骑马……” 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单若泱也未曾多纠结,就道:“那这回就本宫自个儿去玩了,待天气暖和起来之后本宫再亲自教你骑马。” “公主……” “罢了,让公主去吧。”林如海开口打断了女儿的劝阻。 他知晓这人心里指定憋闷着呢,不叫她发泄出来恐怕真能憋出点毛病来,不如由着她去痛痛快快跑几圈,也好缓一缓那口郁气。 …… 上辈子出身于豪门世家,马对于单若泱来说并不陌生,骑术纵是说不上多精湛,骑上畅快跑几圈却也尽够了。 换好衣裳后单若泱就来到了马场,随意挑出来一匹看着顺眼的便翻身上去,动作干脆利落很是帅气。 手里鞭子一扬,马儿霎时嘶鸣一声飞奔出去。 马场虽修在公主府内,但面积却也不小,组织一场马球赛都尽够用了。 单若泱骑在马背上,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不断飘落,落在睫毛上稍稍遮挡了视线,冰冷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如同刀子般剐得生疼——很难受,但却痛快极了。 一圈接着一圈根本就停不下来,策马奔腾的感觉实在太令人着迷了。 然而她这一任性,却是苦了府里的其他所有人。 一堆奴才和亲兵在旁守着,眼睛死死盯着马场中的身影恨不得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只生怕一个错眼就发生点什么意外。 府里的大夫更是紧张得呼吸都快接不上来了,得亏年纪不算特别大,否则还真要叫人担心了,别主子没出什么事儿,他自个儿先倒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6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