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就……三日后罢。”周景帝随口就划拉出来一个日子,全然不管如今这般炎热的天气是否合适。 挺着大肚子的贾元春也只好认命。 虽说嫔妃的轿辇不至于晒到大太阳,但温度却丁点儿不会有变化,哪怕是放着冰盆也难以抵挡那份闷热不适。 等好不容易到达被命名为“大观园”的省亲别院时,她那脸色早已差得不能看了,不断渗出的汗水和油已然将精致的妆容毁了个彻底。 着实狼狈。 “娘娘……”王夫人愕然,赶忙追问,“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快快进去歇歇。”转头立即吩咐请太医。贾元春看着面前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们,不禁流下泪来。 亦不知其中究竟有几分高兴几分委屈苦涩。 到底也还是贾母有眼色,虽红着眼有一肚子话想说,却还是忍住了,麻利地打发人送来热水。 等着清洗干净换下了身上黏糊糊的衣裳后,贾元春这才感觉舒适多了,又经太医确认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事儿,一家子上下可算松了口气。 “娘娘这肚子尖尖的,跟当年我怀宝玉时一模一样,一瞧便是个男孩儿。”王夫人喜滋滋地说道,俨然已经沉浸在“皇子外祖母”的美梦中了。 贾母的脸上也露出笑意来,连连点头表示赞成她的话,又问,“如今月份大了,娘娘的身子可还好?” “老太太不必担心,这孩子是个乖巧的,从来也不怎么闹腾人。”贾元春双手抚着肚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又问了问老太太和王夫人的身体状况,而后便迫不及待问起了自己的亲弟弟贾宝玉。 “宝玉他……”王夫人登时就红了眼眶,哭道:“自打那块玉丢了之后,他便仿佛换了人似的,再不似从前那般灵气,真就像是没了魂儿一般。” 贾母也难过极了,哽咽道:“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偷了玉,至今都未能找得回来,我可怜的宝玉竟变得像木头人似的,整日里呆呆傻傻的真真是叫我操碎了心啊。” 先前回回进宫王夫人总是对其中具体情况含糊带过,以至于贾元春到现在才知晓,顿时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忙吩咐人去将贾宝玉带进来。 很快,穿着一身大红色打扮极其华贵喜庆的贾宝玉出现在了眼前。 低着头才一踏进门就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娘娘万福金安。” “快走近些叫我瞧瞧。” 贾宝玉依言上前,乖乖的任凭贾元春拉着他上下左右瞧了又瞧,自己的一双眼睛却始终低垂着不曾乱瞟。 贾元春又问了几句浅显的功课,他也一一对答如流,只再往深了些便磕磕巴巴不太行了。 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学识水准。 不过有了跟三皇子的那档子事儿,他要想走仕途实在是难了,学识差一些对他来说反倒也还算是件好事,省得空有满腹才学却只能眼睁睁接受那残酷的现实,非得逼死个人不可。 贾元春心下惋惜,好在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也已经接受了现实,这会儿倒是不曾有太多想法,仍旧言笑晏晏。 谁想一抬头却看见老太太和王夫人正满脸悲痛地看着贾宝玉,顿时还有些发懵,“我瞧着宝玉这样不是挺好的?举止有度,言行有礼,多乖巧听话的一个好孩子啊,哪里就呆呆傻傻了呢?” 她是不太懂她们口中的“灵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她瞧着宝玉可一点儿不像个傻子,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分寸。 真要说,无非就是木讷些罢了。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缺点,她反倒更喜欢这样规矩乖巧的孩子,太活泛就意味着容易闯祸。 贾母和王夫人也无法形容出那份缺失来,只在那儿默默垂泪,看着贾宝玉的眼神满满都是心痛可惜。 对此,贾宝玉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心里的难受却丝毫不减。 他从不觉得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妥,偏老太太和一太太每每看见他就是那种眼神,莫名就给他一种奇怪的错觉——就好似如今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至少不是她们所喜爱重视的那个他。 仿佛他不过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外来人,满满的迷茫不解和负罪感令他愈发不敢也不愿面对她们。 原还想在跟这个亲弟弟说几句话,可眼看这样一副场景,贾元春也无奈极了,只得叫他先行出去。 目光在屋内的一众女眷身上划过,不禁问道:“怎么不见薛家表妹和林家表妹?” 不至于说大家都要来接驾罢,可关系紧密的亲戚家有这样的喜事,来凑个热闹不也是人之常情? 本意是想岔开话题,谁曾想这话才刚问出口,老太太和王夫人这对婆媳的脸色又齐刷刷变了。 贾元春莫名就眼皮子一跳,“难不成又出什么状况了?” 先是王夫人支支吾吾说了与薛家之间的矛盾,而后贾母也含含糊糊地带过林家,所表达出来的意思皆是一样的——关系破裂了,且十有八/九难以修复。 听罢,贾元春的眼前真真是黑漆漆的一片,双手抱着肚子满嘴苦涩,内心更是茫然至极。 先前说好给她帮助的李贵妃如今已经变成了李答应,整天备受折磨正艰难求生,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见皇上开恩,更不见武安侯府出手拉扯一把,可见是彻底废了。 没了这个人在中间,她要想获得武安侯府的帮助谈何容易? 上回她还听见六公主提起六皇子呢,显然,人家也正盯着武安侯府这份助力,指不定都已经黏糊上了。 这样一个局面下,她的家里人却还能将至亲都给得罪了,真叫她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她可不信老太太和一太太都没有那份心思,否则何必送她入宫? 既是有心之人,却为何这样扯她的后腿?明明她在宫里已经那般艰难。 苦熬多年方才出了头,硬生生忍着恶心伺候那么一个老头子,好不容易有了…… 想着想着,贾元春不禁悲从中来,当场泪如雨下。 “娘娘?” 贾母和王夫人都呆了呆,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只听贾元春哭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戚,本该同气连枝互相帮扶的,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啊?” 因着身边有众多宫人在,很多话她实在没法子明说,只得言语隐晦些苦苦相劝。 “老太太和一太太且听我一句,想想法子将两家的关系修补回来罢。”边说,手还在摩挲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婆媳两个瞬间也明白了什么,齐刷刷沉默下来。 许久,只见贾母抿抿唇,声音低沉道:“娘娘放心,玉儿终究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儿,哪里能说断就断呢。” 紧随其后,王夫人也表了态。 当然了,她也就是应付一下,心里头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可能。 若是为了薛家的银子,那还不如想其他法子来得实际呢。 对真实内情一知半解的贾元春还觉得稍稍安心下来,摸着肚子也露出了笑脸。 而在一旁的王熙凤却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暗道肚子里是男是女都还不好说呢,便是个男孩儿,能不能平安长大也都还是未知数,当娘/的想得倒是挺多。 太阳还未落下,宫人便已在催促着回宫。 一家子难免又是执手相看泪眼,依依不舍地告别。 临上轿辇之前,贾元春忍不住回头又再次看了一眼建造奢华的大观园,叹了口气,劝道:“日后再不必如此铺张浪费,中规中矩不出错便差不多了,这样的奢华委实大可不必。” 听闻这话,贾母略显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王夫人,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等着贾元春的仪仗队才将将走出视线,她便冷冷地笑了一声,“还胆敢两头糊弄?可真有你的!往后每个月我与你轮流进宫。” 与此同时,在衙门里忙碌一天的林如海终于是解脱了。 正急不可耐的想要往家中赶,哪想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姐夫请留步。” 循声望去,来人赫然正是单子润。 林如海心中讶异,简单与其寒暄两句,便问道:“六皇子找我所为何事?” 只见单子润笑容亲近,道:“前两日我才找着一位擅长淮扬菜系的厨子,不知姐夫可否赏脸上家中小酌一番?” 林如海心中的疑虑愈发深了,面上却从善如流,“既是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又转头吩咐小厮,“回去告知公主一声,便说我去六皇子府上了,用完晚饭就回。” “是。”年轻的小子麻溜儿拔腿就跑了。 上了马车,单子润不禁戏谑道:“不过是在外头吃一顿饭罢了,姐夫就连这也要提前向三姐姐禀明?当真没看出来姐夫竟还是个惧内的。” “惧内”一词与其说是调侃,但搁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却更多是讥嘲的意味。 身为弟弟,这般“调侃”姐夫可不大合适,不像是个正常有脑子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六皇子是傻子吗?显然并不是。 是以,大抵也就是别有用心。 思及此,林如海的脸上适当流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又似强行挽尊般解释道:“公主体贴,素来关心我罢了。” 单子润就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嘴里却叹道:“人人都想娶公主当驸马,却哪里知晓其中的不易之处呢。” 这话就更不合适了。 这时,林如海几乎已经完全确定这人必然是别有用心之辈了。 接连的试探是出于何种目的?想看看他是否对长公主有所抱怨不满? 若有,那这人又想干点什么? 林如海心生好奇,想看看这人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遂也就认认真真演起了戏。 嘴上连连说着“能娶金枝玉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诸如此类的话,笑容却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苦涩、言不由衷。 许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接下来的路程单子润并未再提及单若泱,只与林如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朝堂上的事。 等到了六皇子府上时,林如海才发现今日的客人除了他以外竟还有卢靖嘉。 这就更叫人纳罕了,难不成这位六皇子是想通过姐夫和妹夫将手伸进吏部? 宴席是早已备好的,很快满满一桌子美酒佳肴就呈了上来,三人推杯换盏聊得倒也还算热乎。 不过林如海始终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在注意控制自己别贪杯,能不喝就尽量不将酒杯往嘴边送。 酒过三巡,就见单子润突然拍了拍手,笑道:“咱们这样干喝酒怪无趣的,恰好我新买来的几个舞姬还不错。” 话音未落,就见十来个衣着清凉的美人莲步轻移款款而来,伴随着一阵浓郁的幽香。 手里抱着琵琶、古琴等乐器的美人坐下便开始奏乐,余下者则已摆好了姿势,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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