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齐想起上午比箭时,皇上教她拉弓时的情形,箭矢过他的头顶,仿佛穿过的是他的心。有些情愫,注定如这荒草,只能任由其在心中野蛮生长。但是结不了果。 “那明天狩猎,你回来看吗?” 挽月钝钝地点了点头,“嗯,会吧。郡主去,我就去。” 马齐也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少年牵着马的背影在落日下格外孤寂落寞。 挽月面露不忍,低头抚了抚快半人高的荒草,手触及处摸到一样东西,她心头一热追了上去,“等一下!” 马齐回过头来,只见挽月手中捧着一只宝蓝色的荷包。 她转念又想,这是郡主赏赐,荷包又不是一般的物件,万一给有心人利用了,别传出不清不楚的谣言来。她可不能到头来害了马齐。 忽然灵机一动,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这是淑宁郡主赠给我的,说里面是驱虫的草药,我倒一些到你的荷包里。明儿你不是要狩猎吗?可别被叮得满头包。” 马齐欣慰一笑,“好。” “月儿别倒了,再倒就盛不下了。” 待马齐那只略小些的荷包快装不下来,挽月才停手,看他荷包鼓鼓囊囊,挽月很有成就感似的,冲他一笑道:“看看你明日能打回多少猎物来。” “那一定多,我是大清新第一勇士么?” “那旧的是谁?” “你阿玛鳌拜呀!” 骏马嘶鸣几声,动了动马蹄。不远处,三匹骏马驰骋而来。 马齐顺着扭头过去看了一眼,旋即又看向挽月,“你的天子来了。” 挽月脸一红,“你胡说什么呢?谁的天子?” 马齐笑道:“既你已经心有决定,那便全力以赴。虽我也不明白为何你那么执着于此,不过我也能理解的,咱们这些人的婚姻本就难以自己做主,多为了家族荣耀联姻。只不过倘若你愿意,我能愿意为了你同阿玛额娘跟前放手一搏。” 挽月心道:但我不是为了家族荣耀,是为了家族不要血流成河。我阿玛是个奸臣,将来在清算他的时候,你阿玛米思翰也会站在对立面。所以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我对你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喜欢。 至少现在,我更在乎的是我自己和我的家人,儿女情长排在后面。 那原本要靠近的棕色马却在半途中打了个弯,停了停,远远地看了这边一眼似的,旋即调转马头向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他走了。”马齐也有些不解,“会不会是……误解了。” 挽月抬头看了一眼玄烨离去的方向,“不知道。那我也走了,总归叫旁人瞧见了也不好看,免得生出许多是非来。” 曼妙的身影隐没在草地间,向一只消失的野兔。 远去的棕色马不知跑了有多久,才停留在山坡。纳兰容若和曹寅拼命地追赶,许久才终于跟上,见玄烨已翻身下马,独自一人站在落日余晖下,仰面饮了一口水,最终一言不发挨着他心爱的小棕马坐了下来,拔了一根草,吹出笛音。 曹寅不解地问容若道:“他怎么了?” 容若摇摇头,说了四个字:“痴男怨女。” 曹寅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内帑和国库里那么多银子,想要什么买不到?还惆怅个什么?不懂!
第30章 诸葛(大修文) 秋草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恣意生长,将将没过小腿,有青黄的蚱蜢从眼前跳着飞去。不远处是蜿蜒曲折的河流,并不宽,像条轻轻落在青黄红三色草地间的绸带,南苑围场中有好几处这样的海子。 蒙古部落来的人并没有同她们一样住在行宫里,而是就着草原扎了蒙古包,远远看去像一朵朵圆圆的蘑菇。挽月从小山坡上往下走着,南星紧紧跟在后面。 主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挽月不说,南星也不多问。这点上,她很令挽月喜欢。 “南星,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南星趁着挽月放慢步子的间隙,赶紧加快了几步追赶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道:“谁说的小姐?您对我和忍冬她们可好啦!奴婢永远记得刚到府里的那天,您为了我和大小姐打了一架。您是把我们当成人看的。” 挽月猛地回头,对南星这话感到十分诧异,旋即了解了过来:在这个时候,签了身契的奴仆,是可以被主家发卖打杀的。像南星,恐怕永远都很难想象到,在多年后的另一个时空里,不再有奴仆,她也可以有独立的自我,去学写字,自由选择婚恋。 这里一点都不好。 但在这里,比死更可怕的是,还有可能生不如死,所以她没理由清高自负。毕竟权臣之女和阶下囚之女不过一时之差,随时都会转换。 一阵零乱的马蹄迅速由远及近,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经过她俩身边就离去。落日从背后的山坡沉下,月升东方,尚未很明,几个骑着马的高大黑影如同一座座塔山遮挡在了挽月和南星的周围。 骑马的人在围着他们打转,打着戏谑的呼哨声和嬉笑。 “呦,这不是为大清格格挺身而出的那位女中豪杰吗?”僧格台吉从马上勾着脖子俯身弯腰,试图靠近挽月同她说话。一股子浓浓的烈酒味扑面而来,挽月被呛得往后退了几步。 上午光顾着和康熙皇帝的人较量,直到最后僧格才看清这女子的长相。当时就心痒痒起来,觉得国色天香比之自己营帐里的那些姬妾美人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现在近处看着,对方横眉冷对,瞟都不瞟他一眼,更有一股子桀骜难驯的野性美。 僧格骑在马上,一手随意把持缰绳,一手插着腰,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挽月来。 南星上午没去观望台,并不知道眼前的几个不速之客是谁,但一看便知来者不善。这会儿竟然这般无所顾忌地打量上小姐,于是赶忙挡在了挽月的身前。 僧格一扬鞭子,做出要打南星的威吓姿态,“贱婢快滚开!不要碍老子眼!” 南星心里怕得要死,却依旧死死在前方护住。挽月宽慰地摸了摸她的胳膊,感觉出她在发抖,冷冷开口道:“僧格可汗您喝醉了。天色已不早,您还是快些回营帐歇息吧,免得耽误您明日狩猎。” 哪知僧格听罢这话,非但没有知趣离开,反倒气上头来,狩猎?今日的比试本来他想狠狠给康熙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折损了自己部落的颜面,其中也有这小女子的份! 听她这么一说,僧格更加不想离去。“笑话!区区中原的破酒也能让我喝醉?那得我们的马奶酒才叫烈!”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挽月,借着昏暗的天光,眼前女子的面目更加叫他心猿意马,“你们主仆躲什么?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你们的人,我不过是同你说几句话而已,就怕本汗成这样,你不会以为我能对你做什么吧?啊哈哈哈!” 这话说的就太下流不堪了。 僧格和身后的几个随从一起大笑起来。虽说不远处的确都有巡查的御林军,但草地广袤,这边说话,恐怕要用喊,附近才听得到。而且估计他们只看到了僧格骑马过来,所以不以为会有什么不妥。 “我上午便同你们那皇帝说了,让他将你赐婚于我做大王妃。我保管你成为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 南星已然气得要哭,挽月却依旧平静。这种时候哭没有用,硬刚刚不过,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她不欲这个时候得罪僧格,只神色淡淡道:“我一届草民,且非你们族人,配不上做僧格可汗的王妃。” 风过荒草处,僧格的酒意也退了大半,“我知道你阿玛是大清一等一的大臣,大权在握。”忽然,他从马上俯下身来,放低了声音同挽月道:“我也知道他其实野心不小,跟本汗都是一样的人。若你嫁与了本汗,到时候与你阿玛里应外合,那这大清朝不迟早都在我们的手里?” 说完这句话,得意之色洋溢僧格的脸上,“彼时你会比那紫禁城里的皇后还尊贵,不比嫁与那小皇帝或者其他什么王孙公子的好?” 挽月微微笑道:“多谢可汗的‘好意’了。只依照我们中原人的规矩,婚姻非挽月一人所能决定。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我们这等宗室之女,婚姻恐连我阿玛都难以自主。要让您失望了。” 僧格轻“嗤”一声,“你不必特意抬出你那阿玛和你们皇帝搪塞本汗。若本汗同你那阿玛说,只要他肯同意将你嫁于我,届时他若想举兵逼宫,我准格尔部的铁骑必定南下支持,直达紫禁城。你道他会不会同意?若本汗是去同你们康熙皇帝说,只要他肯将你赐婚于我,再予我一座城池、牛马和车羊,我准格尔部落便退守部落疆土,三年之内不侵扰北地其余诸部落。你道他会不会同意?” 草原上秋风萧瑟,挽月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刺人脊骨,令她没由来感到一阵阵恶寒。 僧格说罢直起身子,得意地坐在马背上又打量了挽月几眼,慢悠悠地同随从策马而去。 挽月赶紧拉起了南星的手,发现她手心已经皆是汗。“我们快走吧!” 南星边跑边后悔道:“都是奴婢不好!是我考虑不周,应当出门的时候劝您把马家和陈家小姐都邀上。” “不怪你!”挽月同南星一路小跑在草甸子上,四下里若说人迹罕至也谈不上,分明能听到不远处时不时的胡笛声,看到帐篷那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和巡查的侍卫。 “小姐,这儿住的不都是王公大臣、世家贵族以及侍卫吗?怎么会突然遇上这么一个外族登徒子,还敢公然言语不敬。” 身上和旗头上的环佩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他是准葛尔部落的首领,为人嚣张,别说刚才在草原上骑马了,便是在行宫遇上,他照样也敢。”郡主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她一个大臣的女儿? 日头落了西山,天边晚霞已彻底变为深蓝,与天幕即将融为一体。若在京城人多的地方,有屋舍人群遮挡,这秋日的晚间还不显得多凉。如今一到这草原之上,四下里广袤无垠,又有山林、溪流,自然要比城中凉上许多。 到了留芳阁门口,挽月将要迈进,去突然停住了脚步,想了一想,旋即同南星道:“不回去了。” 南星惊诧又心急,毕竟方才在草原上遇到僧格可汗那伙子人的经历,至今还令她心有余悸。 挽月冲南星摆摆手道:“你放心,我只是要去趟我阿玛那里,同他有要事商量。” 鳌拜和纳穆福他们这些男子都安排住在行宫的另外一侧,远离女眷们住的地方。从留芳阁走到那边,挽月花了稍许时辰。 鳌拜正在住所的书房内同纳穆福低头说事,看到女儿过来时,心中也有几分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挽月瞄了一眼兄长纳穆福,一言也不发。 鳌拜是何其聪明,于是便同身旁的儿子说道:“你且先回去吧,有事明儿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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