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眉头紧锁,嘴角勉勉强强扬起一抹浅笑:“皇上,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要回宫了?” 皇上微微一怔,凝视着手中的匣子,曾经万分珍重的东西,却被遗忘在角落里蒙尘。这三颗珠子是贵妃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不过不是他的生辰。 三年看似短暂又漫长的时光,一年一磨,终成一珠,贵妃会在自己的生辰那日,在他们独处的深夜里,将一颗佛珠郑重地放在他手上,她让他时时刻刻念着她的好,想着她的一切。 往事已成追忆,和匣子里暗藏的珠子不一样,珠子从刚开始不规则的棱角渐渐打磨成光滑的正圆,他和贵妃互相之间却竖起壁障,曾经的乳水交融变成方枘圆凿,不再圆融。 皇上定了定恍惚的心神,语气坦然平静道:“朕带你来王府,原本是想让你体会下田园之乐的。” 皇上在府内西角开辟了几处农田,那时是为了韬光养晦,后来他从耕耘中得到了一些乐趣,他登基后,还命令长史巴克丹继续照管“常稼轩”的农作物。 舒舒嘟着嘴,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倦怠地应道:“妾身突然头很晕,想回宫歇息了。” “好。”皇上会意地颔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心里明白她身体无恙,只是心情不佳。 ******** 今日确实是诸事不宜的一天,回到养心殿的皇上,原本糟糕的心情在看到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后,脸上的神色愈发阴郁怫然。 苏培盛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立在角落里,此时的养心殿仿若被冰冻住的湖面,随时有可能炸裂开来,伤及他这个无辜的人啊!他心里哀叹:这准噶尔部的叛乱才刚平定,又有不长眼来捣乱。 皇上脸色凝重地看着御案上的军报,折子上述明了:荇海府的罗卜藏丹津,鼓动了郭罗克等诸寨藏族势力掀起了叛乱,清廷的当地驻扎军队难以抵挡其攻势,荇海府都指挥使请求朝廷派兵。 他剑眉紧锁,寻思朝廷中有哪个合适的将领,可派往荇海府进行武力平叛罗卜藏丹津等乱党,思考一圈,朝廷得用的大将都已派往东北边境抗击罗刹国。 皇上的目光扫视了御案上的几叠奏折,眼神一顿,他依稀记起前两日有一份年羹尧上奏过的谢恩折,他随手批阅了三个字“知道了”,就发回奏事处。 他立即扬声唤道:“苏培盛,去奏事处把这两日年羹尧呈报的折子取来。” 奏事处效率极高,已将折子发还给年羹尧,不过每份折子奏事处都有进行抄录存档一份,记档官员很快找出抄录好的折子,苏培盛连忙往怀里一揣,飞奔回养心殿去。 皇上重新打开年羹尧的谢恩折,只见上面用正楷写着:奴才的妹妹承蒙圣恩册封为贵人,奴才一家感激投地,奴才的妹妹能获得圣宠,乃是妹妹之荣幸,家族之荣光,奴才惟有益加勤勉、小心谨慎仰报厚恩。 “年贵人?”皇上眼神有些迷茫,想不起这位贵人的样貌,他都不知道年贵人的兄长是年羹尧,现署理锦垠府的布政使,兼任巡抚,掌管锦垠府所有事务。 “回皇上,年贵人乃是在潜邸时,太后娘娘在选秀时物色给皇上的格格。”苏培盛躬身答道。 苏培盛心里默默道:这位年贵人是个可怜的,刚进潜邸,就刺了贵妃娘娘的眼,遭到贵妃娘娘的打压,直到现在年贵人还未侍寝过。要不是因为家世不俗,连个贵人位份都捞不着。 说来也是奇怪,年贵人不算天姿国色,进府后也是安安分分,贵妃娘娘却不留余地,将她往最深处埋藏。贵妃娘娘的手段高超,这些暗地里的举动皇上是一点都不知晓,但苏培盛作为太监头头,自是有获悉的渠道。不过他当时站在贵妃一方的,这些秘事并没有告知皇上。 皇上沉声吩咐道:“明日宣她来养心殿一趟。”他今晚则要在军机处召见大臣,商讨平叛罗卜藏丹津一事。 苏培盛眼光一转,随即应声道:“是。”
第38章 玉惨花愁 第二日晨起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碧空如洗、风和日丽,更难得的是贵妃娘娘一改往日懈怠的行径,和众妃嫔一同落座在长春宫正殿内,给皇后娘娘请安。 舒舒坐在中间的位置,瞅着这一屋子花团锦簇、珠围翠绕的明媚景象,才发觉皇上这个臭男人真是艳福不浅,不止有贵妃这样的绝代佳人,还有那一个个千娇百态的美人等着皇上垂怜。 舒舒内心气哼哼道:皇上就是一只花心烂蝴蝶,哪能只采一朵花呢? 她脸色阴沉,完全沉浸在自己都未察觉的醋海翻波中,周围妃嫔偶尔的丝丝窃语声不闻入耳,半晌后,冷不防地上首传来一阵轻嗤声敲醒了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贵妃娘娘傲慢地倚在圈椅里,唇边凝着一抹冷笑,一双摄人美目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年贵人两眼:“年贵人你都入宫多久了,怎么还有个好哥哥在外惦记着你?” 话音刚落,长春宫内霎时一片静默,不知情的妃嫔面面相觑,年贵人难道在宫外还有个藕断丝连的情哥哥? 舒舒诧异地往对面年贵人的方向望去,这还是舒舒第一次正视万岁爷的女人,好一个气质高雅、宛若芝兰的女子,她姿态娴雅、又如修竹般端正地坐于圈椅里,不像有的妃嫔,或背靠着椅面,或手搭着扶围。 听到贵妃娘娘尖锐的问话,年贵人并不恼怒,面上露出浅浅笑意。舒舒莫名觉得年贵人给她的感觉,好似她昨天喝的一盏碧螺春茶,清新文雅,但夹杂着一股茉莉花香的味道让舒舒腻烦。 “贵妃娘娘您误会了,是妾身的二哥哥,妾身与哥哥乃是一母同胞,二哥哥自小对我这个妹妹宠爱非常,妾身从入潜邸后,多年未见家里人,二哥哥在奏折中忍不住提了一句关心之语罢了。”年贵人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话语中透露着对兄长的怀念之情。 舒舒轻轻一哼,年贵人果然一开口就冒着矫情的意味。 贵妃娘娘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兄长昨日被封为抚远大将军,兵权政权、高官显爵集于一身,你这个妹妹即使在这后宫里也是能被福泽到呢,他日我也要叫你一声‘娘娘’了。” 平地惊雷起,静谧中吴常在突兀地插了一句:“今早养心殿就派人来钟粹宫,召年贵人晚些时辰去向皇上谢恩呢!” 钟粹宫一向不起眼,主位懋嫔娘娘常年念佛,另外两位年贵人和吴常在更是罕言寡语,今天这两人可算是戏台上的主角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闻言,舒舒挺直身子,内心有一股陌然的酸楚肆意蔓延开来,她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端起茶盏大口地喝干净一杯茶水,上好的云雾茶此时也变得苦涩起来。 年贵人心里一凛,立刻换上一副谦卑惶恐的模样,“贵妃这话真是折煞妾身了,妾身怎么能当得起‘娘娘’这个尊称?妾身……” 年贵人的话语被外头尖锐的高喝声打断,“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款款走进殿内,端坐在宝座上,面带祥和的微笑,接受众妃嫔恭敬的行礼请安,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刚刚殿内有些硝烟弥漫的场面。 她和颜悦色地望向底下一干妃嫔,笑道:“清明将至,皇上为表对明皇室的尊重,将会亲自前往明十三陵进行拜祭,届时后宫诸位妹妹也可以随御驾出行。” 舒舒顿时眼睛一亮,对于去宫外的事情她一向乐此不疲。不过不知道为何有一口气闷在胸口,压得她难受得不想说话,只听其她妃嫔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明十三陵?是哪位皇帝的陵墓吗?”有女子的声音低低问道。 旁边立即有释疑的:“对啊,明朝的十多个皇帝都安葬在那里,规模最大的是明成祖朱棣和皇后徐氏的合葬之墓。” 裕嫔笑涡隐隐:“皇后娘娘,几位阿哥是否一同前往?” “当然,除了齐嫔和谦贵人。”皇后停顿了下,又细细说道:“清明节还要过五日才来临,本宫之所以现在就告知大家,是要求前去拜谒的人须茹素三日,方可洁净身心,表示虔诚礼敬之意,你们最好从明日就开始执行。” 众妃嫔忙起身恭恭敬敬道:“臣妾(妾身)谨遵皇后娘娘的吩咐。” 接下来皇后娘娘又嘱咐了几句,就让众人告退散去了。 舒舒扶着锦思的手,慢慢走出长春宫,她面无表情地走着,脑子里闪过年贵人那一张不是绝美但清雅的容颜,皇上今晚召见年贵人,是要让年贵人侍寝吗? 然而回到钟粹宫偏殿的年贵人却是一脸忧愁,没有即将要面见天颜的喜悦。当一块甜蜜可口的糕点放在她面前,却要她眼睁睁地监守多日,不能品尝其美味,再多的期盼也在漫长的等待中消耗殆尽。 “小主,喝点桂圆小米粥吧,一大早醒来小主你就只抿了几口茶。”年贵人的宫女殷勤劝道,她们小主总算苦尽甘来,云开雾散终有时,小主这样钟灵毓秀、兰心蕙质的女子,皇上见了一定怜爱不已。 倚在窗户旁的年贵人无动于衷,只出神地望着窗外的一簇簇迎春花,小巧金黄的花朵羞涩摆动着身下柔软的绿枝,似乎在盼念着耀眼的煦日洒落在它们绽放的娇嫩花蕊里。 年夏珺不觉低吟道:“我常寻好梦,好梦玉难成。对诗谈赋,琴瑟应和,终究空梦一场。有谁知我此时情,隔棂含泪无怜惜。” 宫女亦哀叹道:“小主您这两年确实是不如意,要不是二爷心疼小主,往后的日子估计会越过越苦……” “是啊,幸好有二哥可以指望。”年夏珺颇有感触道。 其实除了没有皇上的恩宠,紫禁城的妃嫔生活,比之外面的平民百姓幸福多了,但人心总是不满足,汲汲于渴求她们得不到的东西。 喜云轩内,舒舒望着窗户外的风景若有所思,她低垂着头,拨弄着手腕上的紫水晶镯子,淡然吩咐道:“锦思,你让丁来福去养心殿附近守着,不要靠太近,等看到年贵人进了养心殿,就回来禀报。” “小主,这不好吧……”锦思眉心微动,话语中略带踌躇。她去过几次养心殿,远远地就有带刀侍卫把守着,连小小的蜜蜂都不能在森严的养心殿周围乱晃。 “快去!”舒舒不容置疑道,她的指甲修饰得很是圆润,它们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纤细白嫩的皓腕上,狠狠地掐红了一小块肌肤,而舒舒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身上的刺痛。 *** 养心殿御书房内,年夏珺满面恭谨、力持镇定地福了福身:“妾身给皇上请安。” 皇上盘腿坐在黄花梨嵌玉石弥勒榻上,听到清凌凌的声音,他的眼神定在了年贵人身上,看得出眼前的女人没有精心装扮过,在群芳争艳的后宫中,年贵人如一朵清新秀雅的茉莉花,别有一番意态天然的风姿。 “平身。”皇上的手轻轻扬起,随即又问道:“会下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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