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头道:“既是定南王府的旧人,苏茉儿,你便去告诉阿贞一声吧。” 太后告诉孔四贞这消息,一则因为孙延龄是定南王府的旧人,说不准与孔四贞也是旧识,该叫她知道;二则也是因为孔四贞这一日都郁郁寡欢,想叫她分分心,不要总想着入宫之事。 然而太后没想到,孔四贞听到这消息后,竟是顾不得禁足的旨意,直接冲出房门,往乾清宫奔去。 苏茉儿没拦住孔四贞,赶紧去向太后回禀,太后等不及备辇,急急的追了过去。 博果尔知道顺治的意思,故意叫人打的很慢,半晌过去了,不过才打了半数而已。 执杖的太监们得了林升的授意,下手很有分寸,看似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但力道全在皮肉,分毫不伤筋骨。 孙延龄挨了几下便知道顺治无意要他性命,再加上博果尔的刻意拖延,更是说明了这顿杖责是打给别人看的—— 只是看客尚未到场罢了。 当然,心里明白归明白,这板子还是实打实的打在身上,特别是这种不伤筋骨的打法,更加叫皮肉疼的厉害。 几板子下去,孙延龄的脸色已然变白,额角上的冷汗更是没停过,但他却不肯喊疼,硬生生的咬牙挺着,只有身体不受控制的跟着板子起落不断起伏着。 “我说,挨打都不会吗?” 眼看着慈宁宫方向有动静,博果尔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是不会喊,本王可就叫他们再用力些了。” 正说着话,一板子又打了下来,这次孙延龄不再忍着,一声痛呼脱口而出。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明显加快了速度的疼痛,直打的孙延龄脸色惨白,口中的痛呼似乎都没有了力气。 再然后,他便听到了那一声仿佛天籁般的声音: “住手,不许打了,博果尔哥哥,你快叫他们住手!” 博果尔对着执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的又是一杖狠狠落下,正落在最痛的地方,孙延龄疼的声音都变了,吓得孔四贞顾不得形象,直接扑了过来。 “博果尔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孔四贞拦在孙延龄的身前,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你不是答应了要帮我的吗?” 博果尔无辜的摊开双手:“这是皇上叫打的,你可不能怪我。” 孔四贞气道:“你跟皇上哥哥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你肯定没拦着!” 博果尔依旧是一脸无辜:“皇上的圣旨,谁敢拦着?” 孔四贞还待说话,却听到孙延龄虚弱的开口说道:“格格,格格莫要生气,是我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他这话说的端的是委屈巴巴,叫孔四贞心疼的不行,蹲下身来用帕子帮他擦汗,博果尔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在瞧见远处有一行人过来之时说道:“三十下打完了吗?” 执杖太监摇头:“回王爷,才打了二十有二。” “那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打啊,” 博果尔挥了挥手,“赶紧打完,本王好进去向皇上交差。” 执杖太监应了一声,高举廷杖就要重重落下,孙延龄闭上了眼睛等着,而孔四贞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住那廷杖,说什么都不让再打。 “博果尔哥哥,你要打,干脆打我好了!” 孔四贞边哭边喊,“反正你把他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罚的小格格哪里知道这打板子的学问,她看到孙延龄被打得鲜血染红了后摆,只以为顺治和博果尔叫人下了死手,生怕再一板子下去,便叫孙延龄断了气。 孔四贞手中用力一扯,竟是直接将那廷杖从太监手里夺走,她随手一挥,将那廷杖如同长枪一般收在身后,双目怒视博果尔,竟是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模样。 博果尔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若不是现在的场合实在是不合适,他真想夸一句自家妹妹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这是在闹什么!” 太后脚步匆匆而来,开口喝道,“阿贞,还不快把板子放下,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叫你如此放肆!” 孔四贞瘪了瘪嘴,将手中的板子丢到地上,然后跪扑到太后面前,哀求道:“太后,求求您救救他吧,都是我害了他啊——” “朕罚他是因为他擅离职守,与你没有关系,” 顺治适时的从殿内走出来,表情严肃,“孔格格,记着你的身份,再胡闹,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孔四贞从来没被顺治这般对待过,一时间连哭都忘了,不敢置信的直勾勾的看着顺治。 这个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如今陌生的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看着她的眼神如此冷漠,叫她不由得浑身发抖。 “皇上哥哥,你,你为何——” 孔四贞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整个人可怜的仿佛被淋湿了翅膀的小鸟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顺治依旧冷漠的看着孔四贞,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孔格格,若你不想亲眼看着他去死,就该知道应如何做。” 孔四贞颤抖的更厉害了,从不敢置信慢慢变成了心如死灰。 她敢在宫里随意胡闹,仗着的便是太后和顺治对她的宠爱,可如今顺治冷漠如斯,太后又一言不发,她又能如何? “皇上,求您手下留情,” 孔四贞绝望的对着顺治叩首,“我愿意一辈子都留在宫里,绝不再有他想,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与他的婚约,她若是愿意入宫为妃,是不是就能护他周全了? 孔四贞这话一出,太后陡然浑身一颤。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唤醒了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当年她也是这般跪在地上,求皇太极放过她的心上人,从此甘心入了牢笼,被困了一辈子。 即便是她笑到了最后,即便是她的儿子君临天下,但多年的深宫斗争早已改变了她的心性,而那份求而不得的执着,也改变了她心爱的少年郎。 最终他执拗到近乎疯狂,而她却冷静到步步为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断送自己的性命,不止不曾阻止,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只为了她的儿子能真正手握这天下。 多少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她回忆起这一生的梦魇,开端便是她答应嫁给皇太极的那一日。 那日的场景与眼前的一幕是多么的相似,她的少年郎也是这般被按在地上棍棒加身却宁死不肯松口,可她却如同孔四贞一样,为了他能活着,屈服了。 这一屈服,便铸就了两人一生的悲剧和遗憾。 如今几乎相同的一幕就在眼前,太后不由得问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旧事重演吗? 当年他们身不由己,无人相帮,可如今,她却有能力帮帮这个神似自己的小姑娘。 “阿贞,不要胡言,” 太后俯身亲手将孔四贞扶了起来,用手帕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是我的女儿,便是再舍不得离开我,也是要嫁人的,怎么能一辈子都留在宫里呢?” 太后这话一出,顺治和博果尔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排了这么大一出戏,等得就是这句话。 “额娘,可是您之前不是说——” 顺治隐忍着喜悦,继续皱眉做出不悦的模样。 太后立刻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阿贞的婚事,自然要她自己乐意才行。阿贞啊,别怕你皇上哥哥,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来,跟我进去,咱们娘俩好好说话。” 孔四贞抽噎了一声,不放心的看着孙延龄:“那他,他怎么办?” 太后这才抬眼看向顺治,眼神中带着对顺治这种做法的不认同。 今时不比往日,孔四贞也不是年轻时候的她。 那时皇太极非要她不可,一则为了笼络蒙古,二则为了那个无稽的预言,而如今孔四贞却是一个孤女,也绝不是天命所归,又何必逼迫她至此! 太后此时已经全然忘记了正是她想叫孔四贞留在宫中的,满心都想着不叫孔四贞步了她的后尘。 “皇上要惩处孙延龄擅离职守,理应叫兵部刑部议处,将人在这里打死算什么?” 太后的语气严厉,“至于阿贞的婚事自有我做主,且不必皇上操心!” 太后扫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孙延龄,又道:“赶紧先抬下去收拾干净了,等会儿我要问他几句话。” 顺治给了林升一个眼神,林升立刻应了一声,使人上前将孙延龄连人带长凳一起抬走了,孔四贞犹不放心的一路目光相随,却又被太后拉了回来。 太后紧紧抓着孔四贞的手不放,沉声说道:“走吧,进去说说清楚,这到底是闹得是哪一出。”
第31章 乾清宫里,太后看着面前的翡翠玉镯和玉竹,听着孔四贞抽抽噎噎的将婚约之事说完,半晌没有说话。 “我还道是阿贞做错了事,没想到竟是皇上安排的一场好戏。” 太后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刚刚在外面一时被熟悉的情景所惑才没能反应过来,此时听过了原委,又哪里还能不明白? “额娘息怒。” 顺治撩起下摆,跪了下来,博果尔也赶紧跟着跪伏在地。 “你们倒是兄妹齐心,那点子鬼主意都用来糊弄我了是吧!” 太后面带怒容,“亏得我急急赶来,生怕你们闹僵了伤了感情,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额娘明鉴,此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阿贞无关,她是真的吓坏了。”顺治知道不可能瞒得住太后,也不狡辩,赶紧将孔四贞摘出去。 孔四贞是真的蒙了,比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更蒙。 她本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可今天顺治这戏实在来的太突然也太真实,叫她不敢不信,一番真情实感的哭诉却是引太后改变主意的关键。 此时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顺治,又看了看博果尔,颤声道:“你,你们,是骗我的?” 顺治和博果尔都低着头,不忍心去看孔四贞哭肿了的双眼。 “你这傻丫头,”太后起身走过来,心疼的将孔四贞拉到怀里,“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告诉这两个混小子做什么?好孩子,别哭了,我叫他们给你赔罪。” 孔四贞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对着太后露出一个笑容,摇头道:“我知道两个哥哥是对我好的,太后您别生他们的气了。” 这乖巧懂事的模样,叫太后窝心极了,只觉得为了这孩子,便是上了顺治的当,也没什么。 罢了,虽然他们这手段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初衷总是好的。 “看在阿贞的份儿上,今儿就饶你们一回,以后若敢再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太后哼了一声,“都起来吧。” 顺治和博果尔相视一笑,这才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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