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顺治被福嬷嬷拦在府外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太后还特意赞赏了福嬷嬷,故而孔四贞有此一说。 昭宁被孔四贞的话逗笑了,但也觉得孔四贞说的对,此时叫孙延龄过来确实不妥。 若真是她自己的府邸倒是无妨,反正她又不会去见孙延龄,但如今这府邸里到处都是蒙古人,若是有人坏心传出什么去,对她对孔四贞都不好。 “你要想去也行,但不能自己去,” 昭宁松了口,“我叫谨雅带着宫女跟你一块儿去,放心,我会嘱咐她们不许说出去的。” 昭宁还是觉得,孙延龄不是个很靠谱的人。 就凭他在温泉庄子里的所作所为,昭宁着实担心孔四贞私下去见他不安全。 当然并不是怕他敢欺负孔四贞,而是怕他故意声张,坏了孔四贞的名声。 毕竟上次他那衣衫不整的留宿,用意实在是不好说。 孔四贞犹豫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昭宁这才将谨雅又叫了进来,低声仔细交代了几句,谨雅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是又叫了两个会功夫的宫女过来,跟着孔四贞一起出去了。 另一边,绰尔济知道琪琪格来了,派人过来说,想跟昭宁姐妹两个一起用顿午膳,这一次,昭宁却并没有拒绝。 毕竟是父女,为了府门前的事儿,昭宁摆了几天架子已经够了,再多,便会被说是她不懂事了。 正好琪琪格过来,也算是有个现成的台阶可以下,趁此机会敷衍一下,也省的总被人惦记。 对于昭宁的做法,福嬷嬷十分的赞成,她亲自来帮昭宁换了一套华丽的衣裙,又将顺治送的那串东珠手串给昭宁戴好,温声说道:“一会儿主子只管安坐,奴才会看着给您布菜的,您意思意思就好,不必当真入口。” 昭宁如今的膳食都是宫里每日送过来的,从不用这府邸里的厨子,福嬷嬷特意叮嘱一句,就是怕昭宁心中没有提防,吃了什么不好的。 绰尔济这个人福嬷嬷是一点都看不上,巴不得昭宁离他远远的才算安全,但这表面上的功夫该做还是要做,今儿这时机正好,也算是全了做女儿的礼数。 昭宁知道福嬷嬷的意思,点头应下,又将琪琪格叫了过来,也叮嘱了几句,琪琪格不太明白,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姐妹两个一起走向前厅,身后跟着福嬷嬷和几个侍卫。 踏入前厅,就见绰尔济坐在上首,巴哈嬷嬷竟然也在,站在绰尔济的身边。 看到昭宁进来,绰尔济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像是等着昭宁姐妹上去行礼,福嬷嬷按了按昭宁的手,让她停在原地,然后自己上前一步,高声道:“请镇国公向主子娘娘问安。” 绰尔济顿时脸色一黑,怒道:“这是家宴,她还没大婚呢,嬷嬷也管得太宽了吧!” 福嬷嬷丝毫不让:“规矩就是规矩,主子就是主子,先国后家的道理就不用奴才给镇国公说了吧?您先行了国礼,主子娘娘自然会还了家里,这才是应有的道理。” 琪琪格有些紧张,昭宁却乐得看戏。 太后将福嬷嬷派过来当真是妙招,也就只有她敢如此压着绰尔济。 绰尔济气得直喘气,但福嬷嬷却兀自不肯罢休,又高声说了一句:“请镇国公向主子娘娘问安。” 绰尔济无法,只能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对着昭宁敷衍的半跪,嘴里嘟囔道:“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昭宁低头看着矮了一截的绰尔济,心底里平生出一股痛快来,她强忍着笑意,也不叫绰尔济起来,就这么福了福身道:“女儿请额祈葛安。” 绰尔济黑着脸自己站起来,不爽的说道:“如今你只记得满人的礼数,竟是连应该如何向你额祈葛行礼都忘了吗?” 昭宁丝毫不惧的回道:“额祈葛忘了吗,你叫人教导我礼仪的时候曾经说过,入了京我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决不能再当自己是科尔沁的公主,这句话我可是时刻不敢忘的。” 绰尔济当初说这句话的原意是叫昭宁认命,不要仗着自己是科尔沁的公主就试图反抗,科尔沁是不会帮她的,但昭宁如今说出来,却是故意曲解,叫绰尔济心里气恼极了。 绰尔济这人论起带兵算是一把好手,但性格过于鲁直,又爱偏信,故而难成大器。 前几日顺治连恐吓带威胁的跟他聊过之后,他本来已经熄了要管教女儿的念头,可这两日被巴哈嬷嬷在耳边念叨了几句,又觉得还是得拿捏住昭宁,叫她替科尔沁出力才行。 故而他刚刚端起额祈葛的架子,就是想让昭宁低头,却不想昭宁油盐不进,硬是伙同福嬷嬷逼着他先行了礼,还言语冲撞,一点都不尊重他。 绰尔济在科尔沁一向霸道惯了,管教儿女也从未有好声好气的时候,一不顺心非打即骂。 此刻他怒上心头,而昭宁看着他的眼神又分外冷淡,一时间压不住情绪,竟是抬手就要往昭宁身上招呼,福嬷嬷完全没想到绰尔济竟然敢动手,反应慢了些,还是昭宁往后闪躲的时候拉了她一把,才没叫她被波及。 福嬷嬷大怒,喝道:“大胆,竟敢对皇后娘娘无礼!来人,快将他拿下!” 跟着的侍卫们此时也冲了进来,有人拔刀护在昭宁的周围,有人上前将刀架在了绰尔济的脖子上。 “这是要弑父了啊!” 巴哈嬷嬷嗷嗷大喊,“快来人看看啊,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孝道,还有没有天理——啊!” 巴哈嬷嬷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的后脑,那东西来得快力度大,竟是直接将她给砸晕了过去。 随即,一个年轻的蒙古男子从里面出来,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周正,眉宇间英气十足。 “臣鄂缉尔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那男子上前几步,也不管横刀的侍卫,直接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对着昭宁行了一个大礼。 琪琪格惊喜的叫道:“鄂缉尔哥哥你也来了!” 琪琪格的话让昭宁将眼前的男子跟记忆里的人对上了,这正是绰尔济的嫡长子鄂缉尔,也是昭宁的长兄。 鄂缉尔抬起头,看向昭宁和琪琪格,说道:“乌仁图娅要嫁人了,我当然得来送嫁。” 昭宁这才开口道:“好了,都把刀收起来。” 侍卫们收刀后退,却没有出去,依旧警惕的侍立一旁,昭宁上前亲手将鄂缉尔扶起来,然后回了个半礼,柔声道:“多谢哥哥。” 谢他前来送嫁,也谢他刚刚出手砸晕了巴哈嬷嬷。 记忆中,鄂缉尔是除了琪琪格之外,对昭宁最为友善的人。 虽然兄妹两个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却也一直和睦,鄂缉尔出游的时候还曾经给昭宁带过礼物,是一个青金石的项圈,昭宁分外珍视,如今就在她带来的行李中。 这是以前的昭宁难得的美好回忆,故而昭宁此时心中也是升起一片欣喜,面上的冷意尽散,看向鄂缉尔的眼神也带着几分雀跃了。 鄂缉尔仿佛又看到了在草原上那个总喜欢自己躲起来的小妹妹,每次他找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看着他,即便不说话,他也知道,她是很开心的。 “我有事晚到了几日,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想竟是闹成了这样,” 鄂缉尔有些懊恼,“巴哈嬷嬷现在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你不要跟她生气,等回去之后,我会替你惩罚她的。” 子不言父过,鄂缉尔不敢当面说绰尔济的错处,他这话表面上是在骂巴哈嬷嬷,其实是在暗指绰尔济胡来。 然而绰尔济却是没听懂,也不觉得自己想要教训女儿有什么错,竟然驳斥道:“我还没死呢,轮得到你来做主?巴哈是要留下来伺候乌仁图娅的,你要是将她打坏了,我抽死你!” 没等昭宁开口,鄂缉尔就开口顶道:“一个连规矩的不懂的老奴,怎配伺候皇后娘娘?额祈葛就不怕她满嘴胡言,惹怒了皇上,连累了科尔沁吗?” 绰尔济完全不听,仍然道:“你懂什么,你额吉说,乌仁图娅一个人留在宫里才会不懂事得罪了皇上,巴哈是她的额么,只有巴哈能管得住她,叫她好好替科尔沁——” “额祈葛!” 鄂缉尔打断了绰尔济的话,“我瞧着乌仁图娅一个人做的很好,我这一路过来,听到老百姓们都在说皇上极是爱重她,反倒是巴哈嬷嬷,撺掇您在府门前欺负乌仁图娅,若不是大婚在即,皇上不想开杀戒,您以为她还能活着在这儿继续挑唆?” 鄂缉尔说的都是大实话,但绰尔济就是听不进去,他大喝一声“还轮不到你教训我”,随手抓了一个茶杯就往绰尔济身上扔去。 绰尔济闪身躲过,然后跟侍卫们一起挡在昭宁姐妹俩的身前,绰尔济还要再闹,福嬷嬷看不下去了,开口斥道:“镇国公若再敢无礼,奴才可要派人去请皇上了!” 绰尔济顿了一下,回忆起那天被顺治叫人带到茶楼之后的谈话,这手中又抄起的茶杯就丢不出去了。 他是觉得自己管教儿女没错,但却不敢当真将顺治当成普通的女婿,一想到顺治看向他那饱含杀意的眼神,就如同一杯冷水浇在头上,将他上了头的怒气都浇灭了。 “罢了罢了,你们都大了,有主意了,我是管不了了,” 绰尔济将手中的茶杯丢回去,转身便走,“这顿饭也不用吃了,没胃口!” 绰尔济离开后,鄂缉尔方才松了一口气,叫人将昏迷的巴哈嬷嬷抬下去,然后又对昭宁说道:“别怕,没事的,额祈葛既然没胃口,那便咱们兄妹三个一起用一顿饭吧,也是许久未见,我有很多话想问问你们呢。” 昭宁看了看地上刚刚被绰尔济摔碎的茶杯,与福嬷嬷对视了一眼,福嬷嬷开口说道:“主子与大爷和小格格不如还是回咱们院子里去用膳吧,今日尚膳监送了新鲜肉和菜来,正好可以打边炉。” 绰尔济走了,福嬷嬷又重新恢复成十分和善的模样,对待鄂缉尔也是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大爷。 鄂缉尔也不是扭捏的人,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兄妹三人一起回了昭宁的小院。 一进院门,眼前却是昭宁没想到的情形。 院子当中,进宝脚下踩着一个蒙古女子,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在劈头盖脸的抽。 正屋房门大开,能看到屋里果儿正带着宫女们在翻找着什么,颇有些慌乱的模样。 “这是干什么呢?” 福嬷嬷上前问了一句,“这女子是什么人,你打她干什么?” 进宝赶紧丢开手中的树枝,招呼侍卫过来将那人押住,然后一把抓住那人的头发逼他抬起头来。 “这哪是什么女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贼,竟然男扮女装往主子娘娘屋里乱翻,叫奴才当场给逮住了,果儿姑娘正带人检查有没有丢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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