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夏油杰的右手三指指尖并拢,两指自然翘起,做出小狐狸的样子,在那杯我喝过的咖啡杯边缘点了一下。 亲亲。 ——消气了没? 我永远也不会消气了,杰。 回去之后我和找了我半天的硝子跪地道歉,被她按在床上强迫入睡。我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睡眠质量无比好。 我饥肠辘辘起来,一边喝粥,一边对硝子说:夏油杰,我的前男友,我们就当他死了算了。 如果他早早死去,那至少活在我回忆中的男朋友,还算得上称职。 都说死会美化一个人的记忆,在夏油杰完成从“前男友”到“早死的前男友”的蜕变之后,我终于挑挑拣拣出了他的一些优点。 当然,可能是被我的记忆美化过的。 想着想着就觉得原谅夏油杰也不是特别难接受,反而还有点怪想他的。 甚至有时候都想出了幻觉,总觉得他还在和我们一起上课。当着夜蛾老师的面,五条悟在呼呼大睡,我给优等生夏油杰传纸条,纸条扔到一半,才发现那个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我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变成精神病。 都说一醉解千愁,那之后我开始和硝子学喝酒。我和五条悟一样是甜食派,总是讨厌酒精的涩味,唯一能接受的只有蛋糕里的微弱朗姆酒味道。 我初时雄心壮志,喝了一口就上窜下跳,硝子面无表情看着我耍宝,最后扔给我一罐饮料,我一看酒精含量3%,聊胜于无,但好歹也算喝酒了嘛! 就拉开拉环灌了一气。 “嗝,”我打着酒嗝,抱着硝子的肩膀望天外的明月星辰,“我已经喝醉了。” 硝子很无语地看着我和被捏扁的3%酒精含量饮料易拉罐。 “你说杰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求复合呢,”我掰着指头数,“这都多久了……” 最初我想至少要杰道歉哄我三个月,我才肯考虑要不要原谅他,后来渐渐退让,缩减成三个星期,三天,三小时……不来哄我也没关系。至少来看看我嘛。 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杰。 我好想你。 硝子看着我,叹了口气,忽然将一罐还冒着冷气的易拉罐贴上我的额头,我被冻得一激灵,后仰躲开。 “毕业快乐。”她说。 我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怎么滚落几滴眼泪。我赶忙低下头,将它们融在夜色中,笑着说:“嗯,毕业快乐,硝子。” 悟,还有杰。 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大人了。 那之后好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夏油杰。 甚至偶尔祓除咒灵时,还能察觉到是他的手笔。 遇到的时候他会挥着手和我打招呼,我在心里翻着白眼想,早死的前男友怎么死而复苏白日见鬼了呢。 我没好气地说:“滚啊!还好是我,要是碰到悟你就要被处刑了。” “就是知道是你,我才亲自来的啊。”他笑着说。 “我想见你。”他深深看着我。 风吹过半长黑发,男人身影寂寥。 哦嚯,早死的前男友还挺会讲甜言蜜语蛊人的嘛。 可惜我早已断情绝爱,此生不愿再爱。 我对夏油杰比了个中指:“滚。诅咒师和咒术师是没有好结果的。” “那你也成为诅咒师?” 我眯起眼睛,刚想说“夏油杰看把你能的,你怎么不回头做咒术师呢!”,却因为他的话顿住了。 “我有点想你,只看照片已经不行了,想见到你,”他低声说,我依稀看到他高专时的少年模样,他笑意清浅温柔,“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他张开双臂,袈裟层叠宽大,黑发垂至肩头,眼睛笑眯眯的。 我总有种错觉,在这些年我被痛苦折磨的漫长时光中,他也这样深刻地思念我,以至于明知道悟可能会出现,他也冒着危险过来了。 我差一点就扑进他的怀里了。 我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和四周任何可能出现咒灵的地方。夏油杰会咒灵操术,我一直知道这一点,以前我们俩经常相互喂招,我熟悉他,他熟悉我。 但他比我强太多。 一旦放松警惕,我可能会死在他手里。 他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落寞,眼睛里闪烁着什么湿润的东西,但还是温柔地笑着:“这样啊……”他收回双臂,叹息,“总抱着你会心软的期待,结果还是和我想的一样啊。” 我无语,这人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对前男友心软啊!谈恋爱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吗?冷血无情,一心祓除咒灵,前男友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直到最后,我也没敢接近他的周围。 那之后没几天,果然不出我所料,由夏油杰主导的“百鬼夜行”开始了。 在东京和新宿投放上千只咒灵,屠杀人类的恐怖行动。 啊,我有种尘埃落定的感叹,又觉得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有些太迟,他果然已经不是当年说着“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咒术师夏油杰了。 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夏油杰在行动前,会想来见我,想要抱一抱我呢? 简直就像是,像是……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明知将死,试图完成遗愿清单一样。 都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前男友了,还摆出这副余情未了的深情样子给谁看啊。我轻嗤,矫情。 为了保护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在这次“百鬼夜行”中,几乎所有咒术师都出动了。我也不例外。 收到行动结束的通知之后,我累得几乎瘫倒在地,浑身上下都痛。辅助监督一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我只能等。不知道抱着咒具靠着墙喘息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高挑的阴影。 我抬起头去,白发蓝眼,高挑修长,是五条悟。 身为最强,他几乎毫发无伤,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浓烈的悲伤从他的身上弥散。 我站起来,挤兑他道:“悟,你还没死就喘口气笑一笑,伤春悲秋不适合你。” “夏油杰死了,”他看着我,平常地吐出几个字,“我亲手杀的。” 我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完全理解这几个字。 “……” 我闭了下眼睛,张开口。 我记得自己是想笑着说“啊,我那早死的前男友又怎么了?”。 可是五条悟却脸色一变,抓着我倒下来的肩,说着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到,就连他焦急的脸在眼中也是模糊摇晃的。整个世界都颠倒摇摆起来。 我又喘了一下,站直身体,好半天才意识到我吐了自己满身的血。湿淋淋黏腻的。 我抓住五条悟,只是问:“他人呢?” “你要见他?” “呸,”我说,“我要在他尸体前问他和我这样的绝世美少女分手,这生后不后悔。” 我就这样带着满衣襟的血去了,五条悟在我身后说:“你换身衣服吧,杰不会想见到你这样。” 我才不,我就要这样去见他。看看夏油杰会不会心疼。 到了地方,我没有找到夏油杰。那条小巷只有大量喷射出来的黑红血液,看起来可怖异常。 我怎么也没能找到他,一肚子沸腾的骂句找不到宣泄口,憋闷极了。只得颓丧地坐下来,把脸贴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黑红色的血迹轻轻磨蹭,感受早已冰凉的温度。 夏油杰不在这里,他逃走了。 原来最强五条悟也有失手的时候,我躺在血泊里吃吃笑起来,感到自己满身都是黏腻的血,夏油杰的和我的。 我躺在夏油杰刚刚躺过的地方,我们的血混杂在一起,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这想法让我的心脏暖洋洋的。 五条悟啊五条悟,我幸灾乐祸地想,你亲自动手也能让夏油杰跑了,等明日我一定要拿来嘲笑你。 我想了半天要怎么让五条悟吃瘪,拿捏他的把柄给我和硝子做牛做马,想到几乎快要睡过去,最后才勉强想起一下夏油杰。 夏油杰……我早死的前男友,这次跑去哪里了? 一年后,我知道了。 原来他跑去涩谷了。 这年我已经快二十九岁,算一算日子,夏油杰应该也二十八岁了。我们两个老大不小的后青春期叛逆前情侣,到底还在暗自较劲什么呢? 这一年间,许是夏油杰在躲五条悟,我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 倒是昏天黑地地出任务,出到硝子都看不下去,说你再这样发疯似的接任务,在如你所愿在任务里遇到夏油杰之前,你就先垮了。硝子把我拎回高专疗养,偶尔兼职授课,教一教今年新来的三个一年级。闲暇时背着硝子偷偷跑任务,被抓了个正着。 我蔫巴巴地跟着硝子回了高专。 硝子眼下一粒泪痣风情万种,一针见血说:“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难道你还想着遇到杰?就连上层都已经许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说:“硝子,空调温度好高,你想喝冰镇啤酒吗?” 我殷勤地跑出去给硝子买啤酒,虽然比不上最强,可我好歹也是挂牌上岗的优秀咒术师,体能远超常人,一手提一扎啤酒没在怕的。 我走在林荫道上,一步踩一个光斑,人一旦到了这个年纪,年少时做的事拿出来说或多或少会有些幼稚。可我从小就喜欢在树下踩着光斑走路,小时候路的那头有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和香香的吻,后来是奶奶身上洗衣粉的香气。 再后来,夏油杰会在道路另一头含笑看着我,我跳到最后一个光斑,再蹦起来,恰好能扑进他的怀里,被抱个满怀。然后我只是看着他抿嘴笑,不说话。 ——即使是浑身缺点如我,也能拥有会稳稳接住我的安心信赖之人。 夏油杰总是了解我的一举一动,了解到我本人都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他永远知道抱住我恰当的时机,轻松又好用的哄我的方法。 永远明白我未说出口的爱。 我提着一扎啤酒踩着冬日暖阳下的树荫光斑,忽然站住不动了。 在十月骤至的冷空气中,我整个人宛如浸在冰水之中,身上一丝热气也无。 我意识到什么。 对啊,夏油杰是那样了解我,如果他是真心想拉我入伙做诅咒师,那他应该是知道最好的做法的。 他应该知道,我爱他,胜于自己所有立场。胜于这个世上所有人。 就像过去每一次,在他温柔注视的眼神中,我糊里糊涂同意他说出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他对我笑一笑,哄一哄我,我搞不好真的会抛下一切,只为了能够站在他身边。 可他却选了最差劲的、最让我讨厌的做法。 我终于明白他是为什么。 我眨了下眼睛,滚落大颗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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