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说到这些旧事,就算洒脱如无相子也不免叹息,“恩师的名声就是太好了。” “依靠他人来达成自己的愿望,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他人,最终失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秦漫仰头望着天空道,“有一次教训足够了,我绝不愿学父亲,寄希望辅佐一个君主,然后得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果。” “无忧倒不是他父亲那样的人。”无相子客观的评价道。 秦漫讽刺的勾勾唇角,“当年,我与众位师兄一同学习,师兄们纵然开始当我女孩子,稍有谦让,但很快承认我的能力,将我视作平等的对手,同门相互切磋参习,输赢就是输赢,只有宗政无忧,无论何时,从没有公平公正的看待过我,我无论赢他多少次,都不能得他一个真心的认输。 “他太高傲啦,绝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绝不承认自己任何地方有一分不如旁人,不过,他承不承认,输赢就是输赢。这样的人,处在顺境尚可,若临逆境……你也看到的,云贵妃娘娘那事,都多少年了,他都还折在里头呢。” 秦漫饮着酒,悠悠道,“况且,宗政殒赫对他的宠爱信任,超过了太子,太子心里肯定清楚,这个位置是宗政无忧舍给他的,虽然如今宗政无忧表现的好像对权利毫无兴趣,太子心里却未必能安稳,前头太子才吃了败仗,宗政无忧就解了南境之围…… “如今只要一点点诱因,宗政皇室就要乱起来了,哼——” 她轻笑一声,拿酒灌了一口,想想就觉得可乐,“他们家祖传的看不起女人,这回却要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啦!” 无相子微微皱眉,表情严肃了些,“小漫,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因果报应而已,可不是我。”秦漫笑道,“不过,师兄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这件事影响扩大到普通百姓。不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他们宗政家的天下。哥哥可别偏心宗政无忧啊!” 无相子无奈一笑,“其实你心里清楚,我们师兄几人都是偏心你的。” “今天你说出的这些话,虽然有些小心思,师兄却还是高兴的,小漫到底长大了,比以前沉得住气,也有城府,说话也懂得婉转,的确说服了人。”无相子将一瓶酒最后一口倒完,撑起来坐正了,水光灼灼的看向她,“你和无忧之间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给你的那把扇子,我也给了无忧一把一样的,成王败寇,但也有同门之谊,就让哥看一看你这些年的长进。——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我倒是可以帮忙。” 秦漫带着几分醉意,趁着酒道,“其实,不选宗政无忧,小妹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理由。” “什么理由?”无相子看她笑意盈盈的表情,隐隐猜到,含笑配合的问。 “自然是因为,小妹已经有心悦之人,许了生死之约。”她脸色微红,眸光潋滟,笑意盈眉,说得信誓旦旦。 “要说起来,无忧已经是北临第一美男子了,小漫你却不看在眼里,不知,我这位妹夫是何等人物?才能让小漫你倾心?”无相子扬扬眉,调笑道。 “日后有机会,定让他来见一见兄长,”秦漫仰首自得道,“倒时候兄长便明白,小妹为何看不上宗政无忧了。不过小妹,倒确实有件别的事想要麻烦兄长——兄长可听说过天命这种毒?” …… “公主当真要去香魂楼那种地方吗?”泠月此时已换了公主的衣衫,正替秦漫擦上灰粉,满眼担忧。 每回秦漫出门,都是泠月扮做她的模样在公主府中,以防万一,两人身高身材相仿,当初让她陪嫁北临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当然,这只是她明面上的身份。 秦漫对着镜子捋平衣领,她穿了一身月白暗绣的锦袍,更衬得脸黑。 她一本正经道,“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山河志的线索,我自然得亲自确定。——莲心,你把这些日子送到府中的各种邀约统计一下,过两天给我看看,我已经借口休息得够久了,不能再全都推辞,否则临皇该怀疑我们联姻的诚意了。” “是。”莲心连忙应喏。 泠月在旁边嘴唇紧紧的一抿,来到北临之后,秦漫便日渐倚重性格显得沉稳,温和少言的莲心,很少同她聊天说话,更不提成为心腹。 若此下去……想到门主的种种手段,泠月心下又恨又怕。 “公主……不如还是奴陪你去吧?”泠月满脸担心道。 “说什么傻话,”秦漫严肃道:“你要做好你该做的,我不在的时候扮演好公主,外头的事自有拢月楼的人,你该注意好公主府中的人事,那个总管秋怡,我看很不老实,你要多小心她,莫要漏出马脚。” “是。”泠月被她一瞧连忙低头。 北临中山城朱雀大街,入夜后灯笼高挂,艳帜高张,红袖招摇,游人如织。 香木的五层高楼,四角挂着精致的灯笼,精致的重檐飞阁,挂着红色轻纱风中招摇,远远望见,让人不免生出绮思,当不愧香魂的名号,正是中山鼎鼎大名的红楼香魂楼。 也不知是因为陈王的名头好用,还是她手中的银子足够诱人,秦漫被客客气气的请进了顶楼的雅室,顺利的到了香魂楼的招牌。 柳眉樱唇,雪肤花貌,微挑的桃花眼却并未给人轻佻的感觉,一袭红衣艳而不妖,满头金饰却贵雅不俗,正是莲步轻移,翩翩而来的沉鱼姑娘。 “沉鱼见过这位公子。”虽然秦漫打扮的像个小少年,沉鱼却并未因此怠慢,依礼盈盈下拜,姿态秀美婀娜。 “姑娘客气,”秦漫甩开手中的折扇轻摇,扇面上桃花芳菲,如霞似锦,“在下听闻沉鱼姑娘琴艺无双,特慕名而来,还请姑娘为在下弹奏一曲。” 沉鱼敛袖伏了伏身,在琴前落座,这才嫣然浅笑凝眸望过来,“不知公子想听什么琴曲?” 秦漫将折扇一收,在桌上一敲,“就弹……一首你自己喜欢的就是。” 沉鱼眼梢一挑微动,又是一笑开颜,娇声应诺。 她稍加思索,玉手轻按,纤指轻勾,琴声缓缓而升,清越灵动。 烟波浩渺,云水苍苍,浪翻云卷,风色无边,正是《潇湘云水》 琴声悦耳,秦漫一双眼睛却似一眨不眨的凝在沉鱼的面上,似并未在欣赏琴曲。 一曲弹罢,沉鱼收了手,对秦漫一笑,“公子以为沉鱼此曲如何?” 秦漫看着眼前浅笑婉转的红衣美人,将扇往桌上一拍,爽朗的一笑,“哈哈,好曲!人美,曲也美!今日不虚此行!” 曲终兴亡离合、山河破碎之叹,岂是出于青楼女子之手,非是青楼女子无此心念,而是青楼女子,无此胸襟眼界也。 这沉鱼根本不是青楼女,恐怕是哪国的密探高层,其身份地位不会低于拢月。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不管她是否真是于晨,用了这个身份,必有所图。 莫不是姜太公钓鱼吧? “姑娘此曲甚妙,在下敬姑娘一杯,还请姑娘莫要推辞。”秦漫亲自抬手斟了两杯酒,推了一杯给她。 沉鱼踩着细步走过来,伸出纤纤秀指,捻起银杯秀眉微颦,轻叹道:“该是沉鱼敬齐公子才是,沉鱼许久未曾如此淋漓的弹过曲了,若非公子沉鱼大抵已经忘了,原来比起《良宵引》更喜欢《潇湘云水》。” 走近了看,这位声名鹊起的拢月楼少东家,虽然受风霜显得粗糙了些,五官俊美却不逊于她往日所见的王孙公子,只是看上去根本不懂音律,连曲名都说不出,却慕的什么名? 她心下猜疑,面上仍不动声色巧笑嫣然。 秦漫似在她盈盈的眉眼间一迷,与她碰了一杯,在如花笑靥中将杯酒饮尽。 她越来越喜欢她了。 明明怀疑这是个草包,居然还能如此敬业,“沉鱼姑娘认识我?” “拢月楼齐公子的珍珑棋局,乃是近来少有的雅事盛会,楼中的姑娘们已多痴迷叹惋,沉鱼虽未见过公子,却早心生仰慕。”沉鱼笑言着,妙目轻轻流转,斟上酒,捧在秦漫面前,“齐公子请。” 她微笑又甜又软,明明不过奉承的,却说得心意诚恳,似当真倾慕一般。 “当真?”秦漫不拿杯,伸手捉着沉鱼的玉手一倾,就着手饮下一杯,勾唇一笑,“沉鱼姑娘果然不负盛名,人长得美,曲也弹得好。” 嗯,武功也还不错,秦漫捏着沉鱼的掌心。 “公子喜欢这首曲吗?不如让沉鱼为公子再弹一曲吧。”沉鱼娇媚的一笑,轻轻的抽出手来。 “不用,”秦漫轻笑,“比起琴曲,在下对姑娘更感兴趣。” “公子,”沉鱼织锦的红袖半掩花颜,“您这样,沉鱼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漫眼眸一挑,喟叹了一声,在沉鱼反应前,突然伸手拔出了她头上的金簪。 铛——的一声,敲在银盘上。 沉鱼长发委地,手停在鬓边,却一动不敢动。 就方才瞬间,一种武林高手的强横气势突然向她迫来,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心里一惊,顿时感到自己不是对手,不由紧张。 “公子?”沉鱼软的娇躯,眸光微闪,软软的求。 是凑巧,还是敌人? 却见对面的人,捏着金簪以轻缓而古怪的韵律敲击银盘,幽然的开口: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声音沉郁而低回,一咏三叹,绕梁三匝,犹然未息。 “悠悠苍天,彼何人哉?” 沉鱼心下突突的跳动,总觉得随着那音律,叹进了心底,不由得回忆起那些旧日的丧乱离别,兵荒马乱,茫茫烟尘,生死无常。 她在宁千易面前发下誓言,要助他结束这乱世,要守一方平安。 秦漫金簪在银盘边轻轻一滑,抬起头来望了沉鱼一眼。 那目光,似怜似叹,似包含万千忧怀,似有千言万语,让沉鱼不知如何娇/躯轻颤。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秦漫将手中的金簪随意的丢在桌上,撑着桌站起来,突然对沉鱼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微笑,广袖飘摇翩然而去,“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好姑娘……果然是好姑娘……” 沉鱼无心桌上摆的三根金条,望着已空荡荡的门,按着心口,若有所失,脑中不知为何总回响着那句伴着击节声的“悠悠苍天”的洛生咏…… 一刻钟后,沉鱼恢复了神思,顿觉冷汗淋漓,心悸不已,跌坐下来, 精通音律的武林高手,那个听闻未及弱冠的拢月楼少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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