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归鞘,月上东山。 色消魂沮,神魂皆丧。 秦漫站定,轻喘着气,波光粼粼的双眸,同容齐遥遥相望。 容齐没有说话,旧时记忆缓缓浮上来。 漫儿的剑曾是他亲手所教,而一曲长歌行,是漫儿为他弱冠时的生辰贺礼。 据说,是她根据记忆中她母亲所舞编成。 “妙啊!”太子双手一拍惊醒众人,他脸上满是惊艳,眼中带着深深的懊丧,若非他已经有正妻,这绝世佳人本该属于他,“启皇陛下琴声精妙,公主剑舞更是冠绝今时,当真堪称绝配!” 随着太子这一声赞叹,众人如梦初醒,溢美之词连绵而出。 “太子殿下谬赞,”秦漫捧着剑回到容齐身边,跪坐下来。 容齐过剑,轻声问:“可累了?” 语气间全然是兄长的关切,目光却难掩情意缠绵。 秦漫抬头望向容齐,然后垂头摇了摇。 “无忧,”就在这时,临皇开口道,“你觉得公主这剑器舞如何?” 宗政无忧微眯起眼睛,望着西启公主,心中怀疑,以及因此种可能油然升起的愤怒,“天、下、无、双!” 秦漫和西启公主,一个骄傲坚强,巾帼不然须眉;一个柔婉端庄,心机沉如深渊。 但无论身形还是身高,还有月光想几乎微透的纤纤玉指,至少有九成相似。 还有这支舞…… 他心下飞过无数可能,却每一个都疑点重重。 师兄关于拢月楼的调查,为何还没有消息! 宗政无忧看着公主似含情望了他一眼,然后柔声低婉的开口,“黎王过誉了,此舞并非容乐首创,实则、实则原出于北临。” 声音却实在大不相同。 宗政无忧目光沉沉,“公主倒是坦率。” 秦漫似害羞的往容齐身后避了避,容齐神情一转,握着她的手,含笑替她回道,“此舞说起来,同黎王还有些渊源。” 他并不知秦漫的打算,却还是顺着她话中的意思说了下去。 “哦?”宗政陨赫感兴趣的问道,“启皇此话怎讲?” 宗政无忧冷冷的勾了勾唇。 “临皇不知吗?”容齐笑意盈盈,“此舞原出于北临,乃是北临前丞相秦永的夫人,根据典籍中记载的先秦时越国剑舞改编而成,可惜秦夫人没后,此舞便断了传承。容乐听闻此事,一直甚是好奇,于是朕辗转多时,寻得当年曾见得之人,据其回忆而成此舞,也不知是否有不对之处。 “听闻黎王是秦相入室弟子,想来见过秦相夫人亲自起舞,不知黎王觉得,比之秦相夫人当年如何?” 容齐淡然含笑。 北临众声齐喑,群臣纷纷低头,不敢出声。 前丞相秦永乃是宗政陨赫心里永远的一根刺,北临朝廷无人不知。 这启皇是一国之皇帝,自然不惧,他们却不敢触了陛下的霉头。 宗政殒赫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就不由升起难堪和怒火。 他知道底下的人在想什么,他知道许多人都将他杀秦永之事当做□□,过去十余年民间仍然有人偷偷祭祀,连无忧都心中怨他。 他眉目阴沉的看向年轻的启皇,猜疑着他是否故意而为,若是故意如此,又有何目的,“朕倒是没听说过秦相夫人还有这等本事。” “朕也是偶然得知,不免觉得可惜。”容齐轻叹道。 至于可惜什么,他却没说,由得众人猜测。 自远山茂林刮来的风呼啸而过,寒意凛冽,将篝火吹得张牙舞爪。 容齐似根本不曾察觉此时的气氛,神情自若的温声嘱咐侍从将公主的披风送来,亲手展开为秦漫披上。 秦漫乖巧的抬起下巴,让他方便系上绳结。 宗政无忧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大笑三声,“妙!妙得很!” 他抬手一下一下的拍着手掌,死死盯着带着面具的西启公主。 这样温驯的表情,会属于秦漫吗? 故意提起秦家,这是想暗示什么? “公主这一场剑舞当真用心良苦。”宗政无忧挑眉道,“启皇所谓的故人,不知道可否让本王见一见?” “可惜了,”容齐面色平静的道,“她并未随朕到北临来,不过其中缘由,黎王应该心里清楚。” 宗政无忧自然听懂了容齐的暗示,心中却并不相信。 他看向公主,却见公主亦正透过面具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 缓缓扬起的红唇,似带着挑衅。 西启公主同秦漫的身影不断在他脑海中交织。 似是而非。 他端着手里的杯子,一步一步向着公主走去,在她席前唇角半勾似笑非笑:“本王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众人顿时哗然。 向来对女子不假词色的黎王,竟然会敬一个女子。 终于因为公主一舞生情了吗? 秦漫双手捧起面前的金爵,轻声细语:“黎王谬赞,容乐不敢当。” 宗政无忧勾着唇缓缓欠身弯腰,突然变故陡生—— 他手中的玉杯往前一倾,一道水柱向公主的面具冲去。 公主似乎被眼前的变故惊住了,一动不动立在当场。 她身边的容齐登时变了神色,一跃而起,广袖一展,将茶水全数挡下。 “黎王这是何意?”将公主揽在身后,温和的帝王,首次露出厉色,顿时显现出王者日积月累沉积出的威严气势。 宗政无忧仍然紧紧盯着公主,“公主这般佳人,不能一窥玉颜,实在让人惋惜。” “听闻北临黎王宗政无忧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今日朕算是领教了。”容齐面无表情说着,在场之人无不感受到其中深沉的怒意。 “无忧,不得无理!”宗政陨赫唤了一声道。 宗政无忧冷笑,“公主敢摘下面具,给本王看看,面具后的那张脸?” “黎王这是决定要同容乐成亲了?”秦漫含笑道,“不过即便如此,现在也不行的。西启的习俗,面具只能在成亲之日被新郎取下。” “是不行还是不敢?”黎王嗤笑一声。 “——本王的婚事,”宗政无忧扬扬下巴,“本王自己做主,就不劳费心了。” 他要彻底查清楚。 任何人都可以欺骗他! 容齐眉峰一动,看了一眼秦漫。 秦漫对他轻轻一笑,点点头。 眼睛会骗人,耳朵会骗人,然而,头脑也会骗人。 聪明人总以为自己不会为眼耳所惑,却反而容易被自己欺骗。 她要让宗政无忧将来想起此事,只会自己后悔。 犹豫不决,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就是宗政无忧。 毕竟,她已经给了他那么多的提示了,不是吗? “临皇陛下,事不过三,看来皇妹同黎王殿下没什么缘分了。”容齐平声静气道。 “哎呀,”太子几乎高兴的要跳起来,还勉强做出惋惜的表情,“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七弟此举却有不当,启皇爱妹如此,本宫真是大为感动!我北临温文守礼,仰慕公主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启皇还是可以为公主挑到称心如意的嘉婿的!” 事已至此,宗政陨赫看了一眼宗政无忧脸上全无还转的表情,心下可惜,面上却带着笑道:“太子所言甚是,我北临英才济济,启皇可随意挑选,万勿为此小事,影响我两国的结盟才是。” “容乐以为呢?”容齐侧颜温声问道。 “全凭皇兄做主。”秦漫低顺的垂下头。 “漫儿,今日你——”挥退满屋的下人,容齐踌躇的看着秦漫。 秦漫扑在他身上,让他抱了满怀,软软道,“齐哥哥,难道要让我嫁给宗政无忧吗?” “当然不是,”容齐立即道。 “宗政无忧再一次拒绝了我,临皇不能逼我成亲了,不好吗?”秦漫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会……这样顺利吗? “……自然是好,”容齐唇角收紧。 明知道事情不可能这样简单,他还是不免犹豫了。 他自然不想让漫儿嫁给傅筹。 但是,只要傅筹与宗政无忧成为死敌,相互残杀,让北临宗政皇室消失,母亲是不是就可以满意,就可以放过漫儿和他…… “齐哥哥,”秦漫轻声道,“宗政无忧派人去接管南境了。” 表面上不屑一顾,实际上,宗政无忧在得到宗政陨赫的分封后,立即派人了潜入南境三州调查情况。 “漫儿,想要如何?”容齐神色顿时一清,轻声开口,他知道她不是随口一说。 “可以,不要让他将南境的士族铲除吗?”秦漫软软的问他。 只有铲除了南境内的士族势力,宗政无忧才能拿到南境真正的掌控权,继而训练兵马,拥有同傅筹相抗的力量。 苻鸢大概想要北临大乱,要败坏北临整个国家。 但是她,希望能把争斗限制在中山城中,江山、百姓无辜,他们其实同宗政家族没有一点关系,更何况,她不想最终得到的是一个破烂的江山。 容齐呢? 他是否想要帮苻鸢? 虽然有点麻烦,她可以找到人做这件事,但她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想要知道,他对苻鸢,到底有多服从。 “漫儿,你想做什么?”容齐清眉微皱,反问她。 秦漫抬起手臂,缠上他的脖颈,清眸染着湿意如空山灵雨,“齐哥哥,你认为呢?” 我想要什么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她清甜的香气向他袭来,柔软的唇瓣像花瓣娇柔,让他几乎不敢用力,怕柔碎了去。 容齐一边警惕着外间可能靠近的人,一边沉醉在她甜软的气息中。 如果一直能这样该多好,既是是一场梦,他也愿意永远沉睡不醒。 许久,容齐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答应你。” 其实,漫儿也恨着宗政陨赫吧,所以她当初才会假装失忆,到北临去。 她想做的事,他能不帮助她吗? “漫儿,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秦漫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边,浅浅的笑道,“不要说出来呀,齐哥哥。” 不说出来,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将来就不必左右为难。 “好,我不问,但你也要答应我,”容齐握紧她的手,“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绝不要以身涉险。” 秦漫没有回答,只凑上去触上他带着药味有些苦涩的唇角。 容齐常年服药,身上总有挥之不去的苦涩的药味,秦漫却觉得喜欢。 上一世,她曾在长安见过一种叫做莺粟的花,听说它的味道能使人上瘾,再也离不开,那时候她并认为的一种味道如何能让人沉迷。 但是现在她明白,对于她,秦漫来说,容齐就是她的那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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