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带着湿润的颜色。 “只是不小心划伤的,”容齐好一会儿才低哑这声音开口。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轻轻吻住她。 “漫儿不必担心,都已经收口了,很快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 这天的晚宴,自然不如昨日的接风宴来得盛大,但也不如前一日的郑重,显得随意许多,列席的只有皇子、宗室以及皇室的姻亲及女眷。 容齐照旧将秦漫揽在身边与她同席。 席间宗政殒赫果然出言试探,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也认为刺客来自于西启的可能性极小,故而稍稍一问,没有从容齐的态度中察觉异常,便不再多言。 至于宗政无忧,则根本未曾出现。 但秦漫知道,对于拢月楼的来历,宗政无忧已经开始生疑,并派人前往吴国调查。 不过,这很快便没有关系。 如果“西启公主”嫁给傅筹,摘下面具的时候,自然一切的谜题都会解开。 当然,在这之前,她需要让宗政无忧知道,她是多么的“不得已”。 …… 旌旗招展,锦幡飞扬,角鼓惊天 秋狩的队伍,在北临御林军的护送下,声势浩荡的出了中山城,往北面而去。 北临皇家的牧场与一般皇家牧场不同,是真的草原和丛林,其中的猛兽也非人圈养,而是真的野外的猛物,北临的皇室每年莅临此处,皇子及宗室子弟若是想要崭露头角,便要练得真本事,方才敢一展身手,否则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秦漫坐在车里,羡慕的望着骑在马上的士人,不由欣羡赞叹,不管怎样,每年一度的秋狩的确使得北临的风气比之西启彪悍许多,贵族子弟即使不曾上过战场,多也是弓马娴熟。 但同时,也正因为此,寒门与贵族之间愈加泾渭分明。 这一回因为卖官案在北临造成的动荡,本来就与士族与平民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有关。 父亲曾经的办法,一度想减弱士族与平民的差距,但最终失败了。 所以,即使没有苻鸢的手段,在将来,这种矛盾也迟早会爆发出来。 这一天,直走到傍晚,才到达猎场的行宫,此处不及北临皇宫奢华雄伟,显得淳朴许多。 这回不必等容齐主动提出,皇后就将秦漫安排与容齐一宫同住。 晚膳的时候,容齐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今日他与宗政殒赫同车,其间想来有不少口舌交锋,颇费精力。 “容乐,”由于此处不再安全隐秘,容齐对秦漫换了称呼:“北临的猎场实在危险重重,明日你还是同其他女眷一起待在猎场外,不必随队进去了。” 秦漫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轻声应道,“好。” 既然答应了容齐,秦漫第二天就同随行的贵女一起待在后方。 北临绝大多数的名门淑女都被养得有点傻气,以嫁一个英俊而杰出的青年才俊为人生目标。 秦漫参加过很多回北临贵族的宴会,有时候,会对那些姑娘的想法感到费解。 她们多曾看到亲生母亲为父亲的侍妾伤神,说起庶出的姐妹们,也有苦恼,见识了官员获罪抄家灭门,妇孺不存的惨案,为何还会认为自己只要嫁得良人,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终生有依靠?并且坚定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能替她们遮风挡雨? 她们甘心的守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只关心着头上的首饰是否鲜亮,身上的衣纹是否过时。就像水上的浮萍,只需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雨就能零落成泥。 她并不可怜她们,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寄托在旁人身上,当然便再由不得她们自己。她愿意参加各色宴会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能从她们的话中,了解一些难以打探到的消息,这几乎不会有失手的时候。 这些单纯可爱的小姑娘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包涵了多少东西——父亲新得到的古画,上司赐赠的美女,中山城没有的新样首饰,家中田庄卖掉了,或者是一场家宴的参加者。 她们不会知道随口说出的话中包含了多少信息,说过之后也不会在意。也许她们不知道许多东西,却能敏锐的感受到自己家中的气氛。 对于刚刚回到北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秦漫来说,至少从她们身上可以看到北临朝堂的政治格局。 当然,总会有那么一些聪明而清醒的姑娘。这几家无一例外拥有一个崇拜她的父亲,并以之为人生榜样的家主。 又或者崇拜过去的秦漫的姑娘。 是的,崇拜过去的秦漫。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曾经的自己还有崇拜者。 杨轻衣收集了她幼年的诗句文章,抄成一本文集,正正经经装订成册,还写下心得体会。若非她与杨轻衣关系渐好,她还看不到这本被她珍重收藏起来的手抄本。 秦漫带着复杂的心情分享了她的珍藏,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 杨轻衣的父亲礼部尚书杨惟,是北临朝堂极少有的聪明人,既有手段又不失圆滑,很得宗政殒赫重用,他只有一个女儿,也并不让姑娘养得不知世事,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却下意识的分析着朝堂和时局。 她希望这个姑娘能够成长一些,能够承受住将来的命运。 既然都到了这里,即使不能进猎场,大多数小姑娘还是很高兴能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秦漫骑在马上轻快的在猎场外围的草坝上奔跑,身后跟着几个少女。 她靛蓝底色的骑装衣摆上,开满金线的大朵的牡丹,随身形起伏飘扬。 容齐同宗政殒赫一道归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 “容乐公主当真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有凤仪之姿。”宗政殒赫一脸感慨。 容齐清眉一低,笑着颔首,与有荣焉:“朕替皇妹谢谢临皇的夸奖。” 她自然是最好的姑娘。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几声枭声长啸,一只长羽长着珍珠斑的短耳枭在上空盘旋了数圈,冲到秦漫面前。 “小心——”容齐顿时神色紧张的开口。 与秦漫同伴的几个少女不免惊呼出声来。 却看到秦漫伸出手臂,让枭鸟稳当的停在她的臂上。鸟儿亲昵的对她短促的叫着,铺着翅膀显然十分亲近。 看着那只羽毛蓬松的短耳枭,宗政殒赫双眉一扬,认出那是无忧所养,不由有些惊讶。 不待他说话,身后马蹄身由远即进,宗政无忧带着宗政无郁也自猎场出来。 宗政无忧远远的看着停在公主手臂上的鸟儿,修眉皱紧,吹了一声轻哨。 然而,鸟儿并为响应他的召唤,只转过头来对他叫了几声,继续向秦漫谄媚的扑腾亲近。 “启皇不必担忧,”宗政殒赫心中虽然带着不明的揣测,却因为结果符合自己的期望而面带微笑,对容齐解释道,“那是无忧从小亲手养的枭鸟,没想到这只鸟向来不认旁人,却独独亲近公主,看来公主同无忧缘分匪浅。” 容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秦漫,心情有些酸涩。 这几乎是在他眼前,见证了漫儿同宗政无忧的过去。 不过,他到底还是记得回过头来,对宗政殒赫弯弯唇角,“临皇所言甚是。” 第三十章 行宫别院前的草坝上,燃起篝火熊熊。 由于是远离城市的原野,众人的行止都显得要比平日里随意许多。 容齐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临的“青年才俊”们,挨个到漫儿身边献殷勤。 容齐本就不多言,此时不过变得得更沉默了些,耳边全是北临太子扎扎呼呼的说话。 “……启皇陛下道‘此鹿步伐迟缓,目中含情,分明腹中有子,万物有灵,朕故不忍杀之,’此诚仁德之举!” 容齐礼貌的笑了笑。 近来这位太子行事颇有章法,看来不是本人长进,而是背后有人。 他自然查证,北临前吏部侍郎马志远由太子妃举荐进了东宫,但此人可没有这样扭转乾坤的本事,更没能耐数次逃过天仇门的刺杀。 显然有别方势利涉入,也想控制北临。 与北临宗室们应酬了几句,容齐低头看了眼杯中酒,一饮而尽。 “公主殿下,这是在下今日亲手所猎的花鹿,”一个青年捧着一支银盘半羞涩半期待的递到秦漫面前。 容齐似未注意这边,正同宗政陨赫说话。 秦漫侧过头来,清眸微微一眨已是足够。 她点点头,浅浅一笑,声音轻软似梦,不觉让人沉沦:“多谢秦公子。” 青年的面孔骤然涨红,“公主,喜欢就好。” 方才还在篝火前翩翩起舞的红衣少女,此时已经站定,怒火汹汹的看着秦漫客气的从盘子里夹了一著,扁了扁嘴,忍住眼中的湿意,扬声道:“容乐公主殿下,听闻西启的女子都善常音律歌舞,不知娇是否有幸得蒙公主赐教?” 兵部张侍郎家的姑娘? 秦漫目光微转,抬眸瞧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少年,已明白此事端由。 她侧眸瞧了一眼容齐,又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保持着不愉之色的宗政无忧,干脆的点点头,“好啊。” 红衣少女一噎,见她如此干脆,猜她定有依凭。 果然,秦漫站起来,伸手抚平下摆,在容齐面前,单膝跪下,展颜一笑,“皇兄,请借佩剑一用。” 容齐眼眸与她一对,灰眸中瞬间泛起微微涟漪又愀然退去。他解下佩剑递过去,含笑体贴问道,“可需要皇兄替你伴奏?” 秦漫站起来,点点头,不客气道,“多谢皇兄,就——《长歌行》吧。” 容齐眼眸一瞬,低头含笑,“好。” “公主这是要舞剑?”北临太子捧场,“看来本宫今日大有眼福了!” 秦漫擒起佩剑,轻灵一跃来到篝火边,随手舞了一个剑花,将剑负于身后,浅笑到,“这支舞是容乐数年前学得,许久不练,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大家见谅。” “不过娱乐而已,公主不必认真,”宗政陨赫道。 “有临皇陛下这句话,容乐就放心了。”秦漫于是一笑,对已置好琴的容齐点点头,抬手拔出剑,捧剑横举。 琴声响起,长剑一刺而出——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 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 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 旋转横抹、折腰挑撩、扶摇腾空,回身下斩, 一剑上绝浮云,一剑拂柳穿花, 篝火之畔,秦漫流盼潋滟,凤钗流彩,剑光如亮,裙袍飞扬。 随琴声,剑出翩若惊鸿,转身流风回雪, 观者无言,一片寂然间,唯琴声铮鸣,伴着一剑寒光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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