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知道会是现在这样,说不定她就不要这个孩子,像今天这样的行动,未免增加了风险。 但现在嘛,可能怀着怀着,也揣出了感情,这孩子平日里也乖巧的呆着,没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她便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方才,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中山城附近的流民变多了?”秦漫转移注意,好让自己忘掉反胃的感觉。 “有吗?”秦湘微微一讶,蹙眉回忆,“雪融之后,中山城附近的流民,不是一直在增加吗?去年寒冬,渭河以北都受了雪灾,连西启都有流民逃到中山来了。” “西启?”秦漫眉梢一挑。 “是啊,姐姐,”秦湘回答道,“启皇容齐征发民夫修筑水渠堤坝,民不堪命,便有人逃到北临这边来——”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清凉湖了。”门外传来萧刹的声音。 于是话题止住。 脚踏放好,秦湘先下了车,再同萧刹一左一右将秦漫扶下来。 萧刹有些紧张的看着秦漫,他如今虽然已经换了效忠的对象,但一想到殿下所怀的是陛下的骨肉,仍然不由得更加注意些。 ——西启宫内至今未有所出,无论这是男孩女孩,这都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秦漫直到怀孕后,才同萧刹完全坦白了身份,并非西启公主,而是北临前丞相的女儿。 萧刹几乎立即接受了现实,过去他也曾多次随侍公主殿下和陛下出宫,当时心里未免便对公主和陛下的关系产生怀疑,但那毕竟不是他能置喙的事,只能管住自己的嘴,如今反而产生了原来如此的感觉。 倒是叫惯了殿下,一直没有改口。 清凉湖在中山远郊的丛林中,入口处是一片沙渚延伸向河中,其余三面环绕着山崖,崖壁虽然不高,却险峻陡峭。 秦漫放眼望去,感到周围茂密的树影背后隐隐的动静。 临河边的竹制躺椅上,一个人草帽盖着脸,身边摆着鱼篓和钓竿,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睡着,看着倒是悠闲得很。 秦漫远远的看着这个人,回忆着得到的消息。 宸国镇北王,二十四岁,一力要促成北临和如今的宸国宁氏合作,而出使北临,准备与北临联姻。 如今,他已悄然到达了北临中山城五日,却未摆开仪仗入城,也未通知北临的朝廷,而一直待在城外,派遣属下,入中山城中打探消息。 秦漫还知道一件事,宸国的陛下自去年起,病重不起,甚至有连续一月不曾视朝的情况出现,宸皇只有一子不到八岁,当时宸国朝廷大臣便上奏,请宸皇立皇太弟,以稳定朝纲,宸皇似乎也有意动。 然而,在去年冬天宸皇却似乎突然又好起来了,对朝廷进行了清洗,软禁了宸国太后,只是,对于弟弟镇北王宁千易却并未有处置,仍然宠爱有加,曾一日赐赠数次,以示荣宠。 众人皆不解其意。至于这中间,具体是怎么回事,大概只有当时人清楚。 而再后来嘛—— 宁千易便到北临来了。 秦漫听湘儿说,容齐让傅筹除掉宁千易,破坏宸国这次的结盟,以此换取西启后续的支持。 但傅筹想借宸国的结盟,加快北临伐尉的步伐,所以,想借公主破坏这次的行动,另一方面,则是要让宗政无忧知道公主怀孕之事,将来好以此要挟。 宁千易当然不能死。 以宸皇之前急切的动作来看,其病重必是真的。 宁千易一死,宸国便安稳了。 虽然是皇子还小,但跟随宁氏打天下的老臣还在,宁家太后也还在,宁千易死了,这些人反而会齐心辅佐小皇子。 内斗,至少还要再等十年。 但宸国安稳了,她可就不能安稳了。 宁氏马背上起家,对中原之地,始终是虎视眈眈,让人不能放心。 所以,虽然让傅筹达成所愿,她同时也有自己的打算。 宁千易不能死,结盟却也不能成。 “香夫人,”秦湘一脸端庄雍容对秦漫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如何?这清凉湖果然如将军所言,既清静无人又风景幽美,倒是适合垂钓。” “公主所言甚是,”秦漫回道:“可惜我们没有带渔具来,未免有些遗憾。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就回去了吧。” “两位夫人,”垂钓之人斗笠一取,露出一张肤色微黑,剑眉星目,线条坚毅的面孔。 他爽朗一笑,“若是不嫌弃,在下这里倒是有多的渔具,可以借给二位使用。” “如此最好,”秦漫露出意外惊喜的一笑,盈盈屈膝一礼,“妾身多谢这位公子。” “不客气,不客气!”宁千易连连摆手,“夫人身子重,就不要多礼了。我正好有多余的渔具,夫人任意取用便是,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他笑意爽朗坦荡,让人难以升起防备之心。 秦漫亦是一笑,端是春风拂面,温婉优雅:“虽然对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二人却恰似雪中送炭、暗室逢灯,若不能垂钓,今日的踏春之行,不免多了遗憾。不知公子家住何处,妾改日定往致谢。” 宁千易未言先笑,“致谢便不必了,在下如今不过一介江湖散人,也不通礼仪,夫人若是再为这点小事,再三致谢,在下便实在不该如何是好了。” “是妾拘于俗礼了,”秦漫微微颔首,浅浅一笑,“不过,公子这样的风仪气度,恐怕也并非你所言中的江湖散人吧。” 宁千易先是一愣,继任洒然一笑,拱拱手道,“哈哈!夫人率直,是在下不该遮掩。在下宁千易,虽然不是江湖散人,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富贵闲人,不提罢了。” 秦湘往这边走过来,站在秦漫身边,她挑着眉,刻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千易,这才开口不善的道,“原来是宸国的镇北王殿下,容乐见过殿下,殿下在此好悠闲啊,听说宸国欲与北临结盟,怎么殿下独身自在此,未有消息呈递陛下?” “哎,”宁千易对秦湘露出一丝尴尬的微笑,讨好的拱拱手,“在下自在惯了,实在不喜欢那长队仪仗拘束,便先行一步,见此处湖光山色正好,不免流连几日,还望公主行个方便,不要揭穿在下才好。” “公主。”秦漫轻轻拉拉她的袖子。 秦湘轻哼一声,“这同我又没有关系,我何必多嘴。” 宁千易笑道:“那便多谢公主——” 他话音未落,旁边护卫的萧刹突然高呼示警:“水中有人——” 随着他的话,几十名黑衣人突然破水而出,手中长剑,寒光森然,身手迅捷,直向几人所站之处袭来。 岸边顿时惊声四起,侍从侍女们慌作一团。 那些黑衣人人数众多,武功高强,身手毒辣,并未区别公主的从者,还是宁千易一方的人,见人就杀,侍从侍女们毫无武功,又无人保护,很快便血肉翻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在黑衣人出现的第一时间,萧刹便将秦漫和秦湘护卫在身后,同时,附近的草丛中窜出二十余名青衣人,其中一人护卫在宁千易身边,其余的人冲上前去,挡在他们面前。 那些青衣人显然也是受过严格的训练,身手利落,武艺不凡,结起阵来,与黑衣人杀做一团。 “实在抱歉,”宁千易面带歉疚,神情却并不算着急,他抬手仍然仪态翩翩的施礼,“都是我连累了两位夫人。” “公子不曾怀疑我们二人,妾便感激不尽了。”秦漫笑了笑,看向战局。 “公主请放心,”宁千易道,“今日在下必护二位安全。” 秦湘一时紧张,顿时从神情中露了出来。 “请放心,虽然不知今日二位为何互换身份,”宁千易察言观色,立即道,“不过在下并非多嘴之人。” “还是等我们都活着回去之后,再说吧。”秦漫看了一眼他身边站的笔直的青衣侍从,然后抬眸示意他周围的山崖。 经她提醒,宁千易也看向周围的山崖,顿时神色严肃起来。 崖边的树丛或荆棘从中,闪动不时有光芒闪动,那是弓箭的箭头在阳光下的反光。 宁千易神情一利,他先前也在山崖上布了人手,看来已经全部被杀了,“围三缺一。” 缺口的正是最好走的一条路,这样的好事可能吗? “殿下,”萧刹一剑扫过身前的黑衣人,退到秦漫身边,神色有些焦急道:“您快走,这里恐怕抵挡不住了!” 这些人源源不断,悍勇不畏死,仿佛斩尽杀绝的态度,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些人计划缜密,我周围布的暗哨必然都被他们所杀,否则早就示警了。”宁千易适时的说道,“二位夫人,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二位如果主动坦诚身份,他们大概不会伤害你们” 他之前仍然带着怀疑,直到此时才完全放下心来。 “你都知道我是西启公主,”秦漫勾了勾唇角,“我今日若是走了,将来恐怕难说清楚。” “这——” “都什么时候了,别废话!”秦漫气势一变,眸色骤厉,竟把宁千易看得住了嘴。 她又示意的看了秦湘一眼,足尖一点,两人一前一后冲入杀阵中,几乎瞬间,手中各多了一把长剑。 剑光如电,衣袂翻飞,长剑吞吐间,不过轻灵一点,便已收割了一条性命。 渐见劣势的情况顿时翻转过来。 秦漫一剑划过一名黑衣人的脖颈,带出一串血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这附近你可查清楚过吗?这些人不可能一直藏在水里,附近必有山口。” 宁千易微微动容,他手中此时也握起剑,加入杀场,他的剑是沙场的剑,招式大开大合,他一边以千军之势横劈左右,一边开口道,“西面有一处缺口,可容一人通过。” “那就东面!”秦漫甩了一把剑上的血迹,干脆道,“上面的留守不会太多,你让人和萧刹一起,冲出一道缺口,否则埋伏在这条路上的人久等不到,恐怕会过来。” 她发布命令的态度实在果决又自然,宁千易不由得愣了一愣。 但他迅速明白这是此时最为合理的判断。 继续下去,他们的人迟早要死光,即使或者也要力竭,倒时候更没有逃脱的机会。 “洛雅,你去吧。”宁千易对一直跟在身边的青衣人说了一句,又回过头来对秦漫郑重道,“若能侥幸活着回去,公主今日救命之恩,千易异日定当报答。” 青衣的女子立即低低的应了一声,迅速的点了十人,同萧刹一道,从侧面攀崖。 少了差不多一半的人,沙岸上的压力陡增。 宁千易双手握住剑柄,每一剑劈砍都连伤数人。 秦漫提起内力,不再像方才那样动作灵巧以节省体力,剑气纵横之间,顿时四周血花飞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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