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别过。” 公主声音不高,却似能传出千里。 礼毕,她站起来,不等侍女搀扶,利落的举步登车。 漫儿……容齐多想将她留下来,然而…… 秦漫在车前居高而立,似最后环视故土,风过吹起嫁衣艳红的纱裙,风华绝代的身影,在许多人心中铭刻下印记。 “走吧。”公主敲了敲车板,装饰着红绸的车架缓缓移动起来。 容齐站在宫门前,遥送远去的车架。 有一瞬他甚至想追上去,将马车拦下来,或者学着话本里,从马车里抢出新娘带她走。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目送她的车架消失在视线中。 入夜,容齐独自在寝宫内,打开了秦漫送给他的匣子。匣子上层,堆着将晒干的金盏花和梨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将这些小心的一一拿出来,匣子底下果然多了一枚浅粉色芍药花样的香囊。 他闭上眼睛,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将香囊打开—— 一张纸条缠着一缕青丝,跌落在桌案上。 “容齐,你相信我吗?” 【皇兄,你相信我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七章 和亲的车队缓缓的行驶于郊野。 离开都城后,四野便渐渐荒芜,灰黄的山坡上,稀疏的覆盖着些野草和枯枝,西启的土地贫瘠,的确不适合农桑,但国家贫弱却是另有缘故。 西启由于土地贫瘠,故而许多人离开故土经商遍行天下,况且,就密探纸鸢所开的北临拢月楼,其唯品阁据闻藏天下珍宝,岂能称贫,不过是国库中的钱被挪了私用罢了。 秦漫挂起车帘透风。 前些日子,她找容齐讨要了舆图来看,虽然黄河以南画得模糊不详,但就大致的地理形势,同大唐比来几乎也没什么差别。 整个中原被分成十国,以黄河为界,北方西启、北临、宸国、尉国四国,南方钟离、南越、缭、徐、吴五国,在加上依凭秦岭天堑自成一方的羌族,势力犬牙交错,战乱频繁。 西启的都城与武周的长安城,所出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几乎一模一样。 《山河志》本身不过是父亲当年的一个玩笑,但如今她倒是可以画出真的“山河志”来。 “公主刚才的气势和平日好不一样啊!”泠月走在马车的窗边道,“对吧,莲心?” “是啊,是啊,”莲心点头附和,“公主方才的气势,就和陛下很像呢。” “因为从前都是皇兄保护我嘛,但以后,皇兄不在身边,我自然需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行,”秦漫温和道,“而且到了北临,我也要保护你们啊。” “公主,奴也会拼死保护公主的。”泠月一脸感动。 莲心一时说不出话,也拼命点头。 “萧刹,”秦漫和声问,“你原本是侍卫统领,如今却不得不随我远赴千里之地,心中可有不舍?” “公主能为国家大义,远嫁和亲,臣下又岂能仅顾私念,”萧刹坐在车辕上,亲替公主驾着马车,“况且属下并无家累,了无牵挂,想来陛下也是因此,才选微臣跟随公主前去北临吧。” “萧统领也是一个人吗?”泠月好奇问道。 “父母俱已亡故,唯有一个妹妹,只是幼年时在街上丢了,至今尚未寻回。”萧刹叹了口气道。 “这些年都没找到吗?”泠月同情道。 “萧统领也有一个妹妹?”车架里的公主道。 众人都以为公主是指她与陛下的关系,并未多想。 “是,”萧刹沉着声,黯然的回答道,“家妹那时候才四岁的时候,随我到街上玩,我不过一转身的工夫,她就不见了踪影,这些年,多番寻找都未曾找到,如今战乱连年,恐怕早就……” “不会的,”泠月插口道,“萧统领的妹妹定然还在不知何处,好好的生活呢。” “不知萧统领的妹妹可有什么特征?”公主轻声问道,“虽说未必,不过既然在大启找不到,说不定去了别的国家。” “是啊,是啊,”泠月热切道,“也许我们在北临的街上遇见都说不定呢。” “……我妹妹叫萧可,今年应该十七岁了,长得很可爱的,若说特征,可儿眼角下有一颗小痣。”萧刹轻声道。 其实谁都明白,茫茫人海中寻一个不知面目的十七岁姑娘,不亚于大海捞针,但泠月还是安慰了萧刹好一会儿。 午时,车队停下来埋锅造饭,秦漫将泠月和莲心都打发去做事,将萧刹叫到身边,“此行之前,皇兄可同你说过什么?” 她随意的捻着一根草叶,神态悠闲似漫不经心,仿佛不过闲话。 “陛下只让属下听命公主,并未有其他旨意。”萧刹肃立应声道。 “我知道,你们定有别的渠道可以联系,”秦漫纤指捋着草叶,“我也不多问就是,但既然皇兄让你要听我命令,那我现在便下一个命令给你,到北临之前,由你亲自为我守夜,我没有事先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车架一丈以内,任何人!任何理由!你可做到?” 她虽然神态随意,萧刹却顿时从她的话语中感到莫大的压力,“属下尊令。” “好,那么从今晚起,就请萧统领辛苦一晚了,”秦漫点点头,眼眸在萧刹的脸色游弋。 她容貌实在美得让人叹惋,萧刹被她一看,连忙低下头去,“公主客气了,护卫公主的安全是属下职责所在。” “在这次和亲的队伍中,我最相信萧统领,因为萧统领是皇兄信任的人。”秦漫继续道。 “公主的意思是……”萧刹猛然抬起头来,触及公主的清眸,继而又埋下头去。 “我没有什么意思,”秦漫微微一笑,“只是人心思变,我们在北临的立场又十分微妙,一切还要小心为上。” “是。”萧刹低头应诺。 他们话刚说完,便见泠月与莲心捧着餐食送过来,“公主,萧统领。” “萧统领以后午后可以到别车休息,另命人选架车,至戌时再过来上值即可。”秦漫将刚才的话继续。 “多谢公主体恤。”萧刹抬手行礼。 “公主,”泠月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萧刹才经过公主方才的一番话说的精神紧张,此时听泠月一问,不免心中一跳。 “我在同萧统领说守夜之事,”秦漫神情自若,“荒郊野外,还需要多多注意才行。” 泠月和莲心顿时露出害怕的神情。 “所以我认为,除了守夜侍卫之外,随行的宫人,夜里都进马车内睡觉,稍微安排一下,挤一挤,若是遇见野兽或者山匪也多少时间反应。” “野兽,还会遇见野兽吗?”自小进宫的莲心害怕的忍不住说道。 “所以到了夜间,大家都尽量待在车里,不要随意走动。”秦漫没有安慰她,“萧统领,你一会儿去同大家讲清楚。” “是。” 今日,公主完全改变了他过去对她的印象,整个谈话,他却几乎被公主牵着走,一番连消带打让他完全没了脾气,公主那番仿佛一切了然于心的从容态度,全然没有陛下面前的那种娇弱。 公主的这番样子,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呢? …… 容齐将青丝小心的放回香囊,贴身收好,然后缓缓的抚过纸条上的字迹。 她喜欢浓墨,字体俊秀挺拔,匀衡瘦硬,有入木三分之感。 唯有他的名字,用笔缓慢而细腻,让他感到缠绵之意。 【以后,你不要唤我六殿下,唤我名字吧。】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容齐,我叫容齐。】 【齐是“修身齐家”的“齐”呢,还是“世事如棋”的“棋”呢?】 容齐因为温暖的回忆缓缓勾起唇角,将纸条在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竟然没有失忆,她竟然还记得! 还记得他们的一切,还记得他! 这一个月来,竟然将他都骗过去了。想起这一个月来的两人的相处,他却不仅无法对她生气,还掩不住的欢喜。 然而,他不免仍然替她担心。 她想做什么呢?为何不愿告诉他?她真的要报复母后吗? 母后的可怕之处,她可否真的明白;和亲的队伍中,安插了许多天仇门的人,她真的可以瞒过;还有,林申其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不只是疯子,还武功高强,手握武林第一实力的疯子,让人防不胜防。 还有,她是否知道母后的计划? 糟了! 容齐陡然一惊。 虽然不知,她为何没在天命之毒下失去记忆,但中毒却是确凿无疑的事,然而以漫儿的谨慎,之后给她熬的药,恐怕她一次都不会喝。 容齐担忧的捏紧拳,在屋内焦急的走动,今日便是一月之期了,若未服药…… “小荀子,”容齐扬声。 “陛下有何吩咐?”内侍应声而入,恭敬道。 “去拿一个水筒来。” “是。” 【容齐,你能相信我吗?】 “漫儿……”唇齿无声的开合,先前狂喜的心情,在理智回归后渐渐沉落幽深的谷底,眼中朦胧的光晕。 …… “陛下有吩咐,让我面陈公主。”影卫面无表情的说。 “这……”萧刹为难的看着出现的影卫。 他自然知道这是陛下的人,然而今日白日里公主才下了命令,任何人任何理由不得在夜间靠近她的车架,现在就…… “若是公主有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影卫提醒道。 萧刹叹了口气妥协了,“那我去通传一声。” 他话音刚落,车门便打开,公主披着外衫立在车辕上,脸色有些苍白,“过来说话。” “陛下说,公主今日路途劳顿,怕会忘记喝药,特命属下送来。”影卫将一支竹制的水筒奉上。 “知道了。”秦漫伸手接过水筒。 “陛下说,让公主放心,还让属下务必看着公主服药,再回去复命。”影卫又道。 秦漫眉心一蹙,眼神微沉,没想到他还是发现了……虽然先前的天命未曾让她失去记忆,但是她却不敢冒险,这两日,她的确时常夜间头疼欲裂,不过还是忍了。 她仗着《长生诀》的独到之处,纵使中毒再深,有一口气便能挽回,所以准备等离远些再开始修炼。 今夜本只是想先试一下萧刹。 故而,有人到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只没想到是容齐的人。 放心?秦漫拧开盖子。 药自然已经凉了,她轻轻一嗅,却依然能嗅出一股血腥味,和先前的药味道略有不同。 她仰首将药一饮而尽,脸色微变。 圣门花间派的秘典中,有专门的医药典籍,依然的,她师父不知从何处偷了来,她自然翻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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