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齐哥哥预计的,要到得更早吧。”秦漫得意的笑道。 “礼物,”容齐轻声道,“漫儿,喜欢吗?” “齐哥哥,说的是念儿吗?”秦漫故意曲解道,“看上去倒是乖乖巧巧的,没想到还是个大麻烦,齐哥哥,你说念儿这么烦人,到底像谁啊?” 容齐又不回答,看着她微笑,瞳孔中透出一丝温暖,“真好。” 真好啊,能让他等到她。 “好什么好啊,”秦漫蹙眉瞪眼,“齐哥哥居然都没告诉我,宗政殒赫竟然还活着,给我添了好大的麻烦!” “别担心,”容齐轻轻道,“齐哥哥会帮你处理好的。” 秦漫眼神顿了顿,“你答应我,说要好好的,要一直陪我,这都做不到,我怎么能再相信你别的话?” 她睁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里透着后怕。 她其实也会担心,她也会害怕,方才看到容齐的样子,让她本来充满自信的心惶恐不已。 她怕,自己如果稍微,稍微来晚一点点,只能看到一具尸体。 “你的身体到这样的地步,却一直瞒着,瞒得这么好,瞒得周围一个人都不知道,一点都发现不了。你真的认为,我就是,那么坚强,那么厉害,无所畏惧,屹立不倒,哪怕猝然面对,面对——” 如果,他当初不是那样肯定坚决的答应她,不是瞒得如此滴水不漏, 那她, 她当时一定, 一定怎么样…… 是啊,即使她知道, 她又会怎么做, 大概, 和现在也没什么分别。 秦漫低下头。 是的,其实一切都不会有区别。 容齐听出她话中的脆弱,看她露出黯然表情,心疼不已,他抿紧淡白的唇角,轻轻扣住秦漫的手指,“漫儿,我会努力的,活下去,尽量活得长一些。” 哪怕,能多一日,多一时,多一刻和她在一起,即使再辛苦,再艰难,也是值得的。 秦漫看着容齐,即使此时,他也全然不在意他自己,全副身心关注着她。 她定了定心,突然展颜一笑,低头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齐哥哥真好看。” 即使满脸病容,瘦到伶仃支离的样子,也好看的惨绝人寰。 “齐哥哥,今天吃过药了吗?”秦漫问道。 “嗯。”容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的容颜此时靠得极近,近得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拂在脸颊上,带来温暖而芬芳的气息。 “我今天带了另外的药来,”秦漫冲着身后跟着一起的来的萧可招招手,从她手里拿过一个只水囊,“齐哥哥试试好吗?” “好。”从希望,努力,再到绝望,再到释然,虽然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容齐却还是答应了。 与平常吃的不同的药,味道却同样的苦涩,容齐咽得有些艰难。 吃一碗药,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最后一丝神志都摇摇欲坠。 “漫儿……”他疲惫的眨了眨眼睛,艰难的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齐哥哥累了,就听我说吧,”秦漫捏了捏他的手,冲他一笑,“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容齐声音微弱的问,任然含着淡淡的笑意。 “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秦漫看着他即使努力,却仍然慢慢昏睡,失去意识,声音温柔甜软,“齐哥哥,我会保护你,一直陪着你,即使神仙来,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 一间看不出墙和窗在何处的屋子,一盏烛灯被厚厚的灯罩罩住,微薄的烛光只能隐隐照出一点隐隐的轮廓。 屋内有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盘残棋,盘中黑白子交错成复杂的局面。 苻鸢摆弄着桌上的棋盘,仿佛对着对面影中的人闲聊着,“还有两天,你就可以见到你心爱的儿子,是不是很高兴?无忧和筹儿,啊,还有你的儿媳妇秦漫,真是……你当初知道秦漫这丫头,有这么大的本事了吗?这即将开场的大戏,希望足够精彩才是……” 她唇边的笑容一点点的荡开,越来越灿烂,最后裂开,笑声越来越大,越渐疯狂—— 然而,就在这笑声中,一丝及其轻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却显得极不协调。 苻鸢的笑猝然停止了,她静静的聆听了片刻,突然挥手裂开灯罩。 明亮的灯光顿时将小小的屋室,然而,惊恐的神情却陡然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扑向对面椅中禁锢的人。 那人看上去不过半百,头发在短短时日已经完全白了,瘦得只剩皮包骨,原本还算英俊的五官轮轮廓,因为狰狞的表情显得恐怖,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大大的张开,维持着这个惊恐的表情,完全的失去了生机。 宗政殒赫死了,竟然在她眼皮底下死了! 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底下,杀死了宗政殒赫! 苻鸢露出狂怒的表情,一手拍碎了棋盘。 她设计的一切都完了! 没有筹码,她最后的复仇计划,被破坏了。 苻鸢几乎立即意识到,在这里,在西启的皇宫,有谁能做到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可以。 ---- 苻鸢朝着长乐宫来的消息,传到秦漫面前的时候,她正坐在妆台前化妆。 旧年的脂粉,自然早就不能用了,好在容齐搬到这里后,一直尽量维持长乐宫原本的样子,所以鲜妍的胭脂水粉,还是和她熟悉的一模一样。 她用一张方巾,将头发包裹得整整齐齐,一丝不漏,然后用鲜艳的脂粉,画出明媚的容颜。 “在这里守好,”秦漫嘱咐着,站起来,将衣襟、袖口、裙摆都认认真真的再理了一遍,提起长剑,走了出去。 她要打败苻鸢,完全,彻底的摧毁她。 所以,需要一个完美的开场。 苻鸢飞奔至长乐宫的时候,秦漫正站在禁宫的御道正中等她。 长乐宫外看守的军士,此时,全都倒在御道的两侧。 这些禁卫军是苻鸢重新掌权后换上的亲信。 自容齐病重,被苻鸢重新掌控朝局,这些人便被苻鸢派到这里,名曰守卫,实则是看守,软禁容齐。 作为西启人,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君主,自然理当受到制裁。 如今被秦漫清理干净,也是理所当然的。 长剑被提在手中,血迹很快落了干净,重新变的雪亮,秦漫闭着眼睛,静静的等着待苻鸢来。 过去,她常常在长乐宫等容齐,他不来,她就看看书,写写字,习武下棋,做自己的事情,并不觉得寂寞,但总归是在等着他。 偶尔会觉得不甘,总是会觉得不足。 后来她才明白,他想给她,他认为最理想的生活,安静没有打扰,恬淡,长乐无忧。 那是,他向往的生活。 可惜不是她的。 她并不是能习惯于忍耐的人。 他保护她,但也让她与世隔绝,她并不喜欢那样,所以虽然忍耐,但如果不是天命的事情,她大概迟早不能忍耐下去。 到现在,她已经很少有机会等着什么人了,比起等人,她更多的时候,是让别人等待。 不过可以的话,今天,她倒是愿意多等一会儿的。 晚春寂静的夜晚,凉风如水吹拂在身上很舒服,秦漫放任自己的身心,飘荡在风里。 连日奔波以及方才的消耗,其实很疯狂,比之更疯狂的,是在失去全身内力后,激发身体的潜能,迎接盛怒而来的苻鸢。 为了短短的一个时辰,让自己数年才可以恢复。 但此时,秦漫心中一点也没有惊慌害怕,甚至全然平静的放空,心湖平静如鉴,能映出天上月色。 她对武道的追求,全然是为了世俗的野心和力量,虽然天赋悟性极高,却极少在武道上专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全身心清静,神魂飘入于虚无,万事皆空的感觉。 下一刻,疾驰而来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禁宫内响起。 锦靴坚实的厚底,沉闷而厚重,虽然极快,但重重的踏在是青石板的路上,却仿佛每一步都要将石板踏碎才肯罢休。 秦漫睁开眼睛,看向天边的一线弯月,细锐而锋利的铁画银钩,带着明亮的银辉。 世间总是热闹的,激烈的,浩荡的,人总是有五毒六蕴,总是有不满足,总是有期待,有谷欠念,善恶有报,冤债到头…… 总是有,应该去做的事。 两个时辰,足够了。 秦漫站在月光之下,沉静的凝望着远处走来的苻鸢。 金线刺绣的黑底锦袍,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金光灿烂的金钗步摇,摇曳生辉,凤眼微挑,柳眉丹唇,艳丽而张扬。 她记得,这位先宸国的公主,曾也是位天下闻名的美人。 这些年里,苻鸢悄然躲在幕后,搅动北临内乱,引尉人南下,控制西启朝政,插手宸国皇位更迭,二十年时间,扰乱了半壁江山,只是为了向宗政殒赫复仇。 苻鸢携怒而来的脚步,在看到秦漫的瞬间,陡然顿住了。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秦漫的面容上,她平静而淡然的遥望着她,面颊雪白,唇色殷红,长眉一抹如远山凝黛,眉间一朵艳丽的朱砂绘就的莲花。 她只着了一件黑色的纱衣,简单的勾勒出纤秀的身形,却更衬托出那张容颜,绝美如斯。 浓妆之后,绮丽而绝艳的美,比之平日的淡雅,更加动人心魄,即使不愿欣赏,也会在瞬间夺人心魂,神魂颤栗。 这种张扬的气场,似乎形成某种暗示。 苻鸢下意识的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想要确认自己脸上的妆粉是否均匀,两颊的胭脂是否足够鲜艳,眉上的黛墨是否浓淡合宜。 她几乎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纵使她再仔细的保养,精心的修饰,她也早已不再年轻,容色凋零。 她的眼睛没有那么清澈,两颊没有那么饱满,皮肤没有那么细腻,甚至完全好的没有一点痕迹的伤疤,也似乎开始隐隐作痒。 她老了吗,苻鸢眼前浮起宗政殒赫老朽的面容。 二十年,已经二十年过去,岁月老去,仇恨却始终延续着,催促着她。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一切都完了。 苻鸢看着一丈外站着的秦漫。 “你还活着!”她沉声问道。 “我承认,林门主很厉害,”秦漫温和而平静的解释道,“为了摆脱他,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 “他没杀掉你,是他没用,”苻鸢眼神微微一动,继而冷静下来,“但你竟然敢到这里来,哀家很佩服你的勇气。” 秦漫平静的看向她,“明知道你抓着宗政殒赫,要以此为筹码,难道你还天真的认为,我会乖乖的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我想,大概不需要我提醒,我破坏过你多少次的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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