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的剑垂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阻拦不住容齐了。 ---- 容齐的手握紧剑刃,竟仅凭着空手接住利刃,将宝剑捏到剑锋变形,他却全然没有注意,只紧紧的盯着秦漫月光的身影。 那一头披散下来的头发,如雪一般白。 不只是他,就连苻鸢,也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一愣。 唯一没有愣神的,自然是秦漫。 她并没想到容齐会这个时候来,他来的时间,比她希望的早了一些。 她本来不想让他为难的,但到这个地步,她也绝不会为他改变原本的计划。 秦漫冷静的挥出手,一点带着寒光的短刃自袖中飞出,快如一道闪电,划出银色的轨迹,几乎瞬间斩向苻鸢,快得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一段欺霜赛雪,保养得宜的圆润手臂跌落地上,沾染了地上的污血。 直到这个时候,齐肘的创口,才喷渐出血来。 容齐握着剑的手松开。 苻鸢则先是完全呆愣住了,继而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陡然的惊声尖叫起来。 那声音,全然不同往常的高傲缓慢,是一种惊到极致,慌到无措,全然的崩溃。 甚是连造成这样的秦漫,一时都顾及不了。 容齐反应得很快,两步走过去,替她点了穴止住血。 “给我杀了她——齐儿——给我杀了她!”苻鸢用完好的手拉住容齐,断臂指向秦漫的方向,“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快替我杀了她,替我杀了这个贝戈人!” 她甚至都没考虑过,之前只剩一口气的儿子,为什么此时能完好的站在她的面前。 容齐自然不会这样做。 他只是神色复杂的看向她,“漫儿……” “齐哥哥,你才解了毒,该好好休息一下。”在苻鸢喋喋不休的怒骂中,秦漫轻柔的开口。 容齐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看向疯狂怒骂,全然失去常态的苻鸢,抿了抿唇,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容齐抬手在她的颈后轻轻一按,让苻鸢顿时昏睡过去。 秦漫没有阻止他,苻鸢如果真的就此疯了,未免太便宜了。 她脚尖点着地面,本来,她并不想让容齐看到这一幕,可是她也绝不可能简单的放过苻鸢。 她展颜轻笑,仿佛很平静的问道,“齐哥哥,你会恨我吗?” “漫儿,你还好吗?”容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温和关切的看向她。 他看着她垂落下的雪白的发丝,很想伸手摸一摸,是否是真的。 她为他白了头发。 他更想知道,她的身体是否还有别的伤害。 他知道,方才如果漫儿想,那支袖剑完全可以刺进母后的胸口,她没有这样做,而这样的伤,对于母后的武功来说,远不到威胁性命。 她的确不曾想让他为难。 他不能回答她的问题,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但一只手和秦家满门,他并不是不能明白。 “齐哥哥,”秦漫在他面前停下来,轻轻一笑,“如果,我变得不漂亮了,你还喜欢我吗?” “怎么会,”容齐心里微沉,“在齐哥哥眼中,漫儿永远是最美的,谁都比不上。” 他更急切的追问她的情况,“漫儿,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齐哥哥好不好?” “齐哥哥的话真好听,一直都这么好听,”秦漫婉然一笑,看了一眼苻鸢,“要是真的就好了。” 容齐目光一黯,她竟然不相信他了,他勉强维持住微笑,“漫儿,我所说,都是真的。” “嗯……”秦漫托着腮看向他,仿佛在丝毫是否要相信。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升起一朵绿色的烟花。 秦漫看向那边,眼睛一眨,转过来看他,声音变得冷漠得没有情绪,“你送苻鸢走吧。” 容齐微愣。 “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秦漫指了指烟花的方向,“林申现在死了,很快湘儿他们就会攻入这里,我不能让他们放弃自己的仇恨。宗政无忧和宗政无筹,对他们来说,是杀母之仇,让他们完全放弃,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你如果要想苻鸢活着,现在带她走,走孤寒门从冷宫出去,那边你应该熟悉的,不必在需要我仔细指点。至于以后——” 容齐正要开口,被秦漫挥手制止住了,“你快走吧。” 她不想要他的承诺了,容齐绷紧唇角,“漫儿,你——” 她始终不曾回答他,关于她的身体情况,让容齐心里始终不安。 “走吧,”秦漫转身背对他,“再不走,我会后悔的。” “漫儿,我听到你之前说的话了,”容齐最后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她始终不曾回头,他不知她是否明白,终于抱起苻鸢离开了。 他该对她说一声谢谢,因为她的成全, 但他想她或许并不想听。 ---- 内力的增长,让容齐的轻功也变得厉害了很多,几乎很快便不见踪影。 在他离去之后,墙后的阴影中,跃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来到秦漫身边,“后悔吗?” 药物的效果已经过去,秦漫顿时脚下一软,被无相子立即扶住,“你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立稳后,秦漫推开无相子的手,只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秦漫扶着膝,然后在血污的地面坐下来,“我放走苻鸢,哥哥没什么话说吗?” “我说过的,”无相子洒脱的一笑,也不管自己穿的白衣服,在她身边坐下来,“父亲当年替恩师说话的时候,便已经想到过后果,他是心甘情愿的,至于报不报仇,死了的人已经死了,一了百了,是活着的人想求心安罢了,我不想为死了的人活着,所以,我都无所谓,你不必考虑我。” “兄长一向很有道理的,”秦漫浅浅一笑道,“死了的确一了百了,所以,我不会让苻鸢就这样一了百了的。” “愿闻其详。”无相子摊开手。 “容齐还是不明白,”秦漫双手撑住地面,看着天空道,“他过去总是说,要活着,活下去,就算经历再大的艰难,也要活下去,因为他本来便活得艰难,并且以为人生短暂,所以他将生命看得分外珍贵,能忍受一切的痛苦. “但对于苻鸢这样人来说,失去骄傲才是一件无可忍耐的事情,尤其是前方看不到目标和希望的时候,如果可以,她会宁愿选择轰轰烈烈的死去。” “其实,就这点来说,”秦漫转头看向无相子,“其实我能理解。” 无相子笑了笑,“好吧,我也可以。” “苟且的活着,”秦漫轻轻一叹,“真的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况且,她很快会发现,自己完全的失去一切以后,她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容齐,但当她发现真正失去他之后,她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坠入地狱。而容齐,不会让她那么容易的死去。” “所以,你就这么自信,那小子一定会回来?”无相子又一次问道。 “他欠了我一条命呢,”秦漫对他不悦的挑眉。 无相子才不无所谓呢,他戏谑道,“如果他不回来,你这一回可就亏大了。哎,我说,他要是真的不回来,你怎么办?” 秦漫眉梢一跳,盯着无相子看。 无相子不由得心里一跳,“怎么?你不会气疯了吧?” “如果他不回来,”秦漫盯着他道,“我就需要重新选择一个皇后,这个人要能在我身体恢复前,保护我的安全,替我镇压反派势力,在我出征的时候稳定朝局,稳定补给,还要让我放心,不用担心对方篡位—— “所以,除了容齐,”秦漫对他冷冷的勾起唇角,“我发现兄长也很符合这个条件呢!” 无相子几乎立即跳了起来。 但比他更快的,是门后传来的一声惊呼。 接着,萧可出现在门口,她看看无相子,又看看秦漫,低声喃喃着,“所以,大叔要嫁给漫姐姐了吗?”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现场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相子怒瞪向秦漫,知道她利用自己的功法特殊,知道萧可在门后,才故意这样说话。 这是在报复他之前追问容齐。 无相子眉眼艰难的动了动,然后突然眼神一转,觉得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他看向萧可,“可儿觉得呢?” 萧可表情纠结了片刻,坚定的看向秦漫,“我很喜欢大叔,虽然情敌是漫姐姐,但我也不会认输!漫姐姐,我们公平竞争,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还是有点怂了。 不过,无相子觉得已经足够了,他眉开眼笑的拉起萧可,对秦漫道,“你既然能开玩笑,看来也没什么事了,我和可儿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吧。” 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把秦漫留在原地。 如果他不回来,要怎么办? 秦漫坐在地上,托着腮想着兄长之前提出的问题,然后轻声一笑。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把他找回来。 难道,她还能放他走? 他都听到的啊, 他的命,从此以后,可就是她的了。 ---- 悄声推门而入的男子,缓缓的靠近,他有着清隽的眉眼,修长的身材,清贵而文雅,如同蕴玉般内敛沉静的气质。 于岁月中悠然绽放,澄澈而美好。 他在床榻轻轻坐下来,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颤抖的抚上披散在枕上的白发。 秦漫沉睡的容颜带着一丝苍白的病色,肌肤失却了往日莹润的光泽,显得有些枯败憔悴。 容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混蛋。 他那天,怎么就能那样干脆的转身离开? 这段日子,他听到外面的流言, 如今百姓们都说,上圣君是天命之女,有神助攻破了西启,并且在那一天降下神谕,要她统一天下,结束乱世,以白发为证。 很多百姓都相信了。 他们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然而却看到她从一个普通女子,短短数年变成了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这如果不是神鬼手段,又怎么可能。 他将母后安顿在偏僻远离人烟的地方,以免让人找到,让绝对信任的手下照顾她,就赶了回来。 但现在,他突然产生了一丝怯意,不敢面对漫儿了。 他该怎么说,他再不会离开她,无论任何缘故? 他说过了这么多遍,她还会再相信吗? 白日里,他悄悄的看了她一天,看她上朝,接待朝臣,处理政务,十分疲惫,但直到深夜才能休息。 最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她睡后靠近她。 “念儿告诉我说,”床上原本仿佛沉睡的秦漫突然开口,“他说爹爹会念诗哄他睡觉,齐哥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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