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起身坐到窗前软榻上,邀请她在对面落座:“天后吩咐了你什么?” 穗禾脸色一白,咬唇道:“天后殿下给了我一支箭。” “灭灵箭?”润玉指尖敲了敲桌面,直视着穗禾,胸有成竹的说道,“灭灵族人骨血炼制,被其所伤,形神俱灭。” 这一番话入耳,穗禾眼神微闪:“殿下知道。” “母神让你到人间刺杀大殿下。”润玉眉头一挑。紫方云宫中的私密之事,他自然不知。自忘川归来之后,他密切关注天后的动向,知道母神之前莫名动怒,待他向天后禀告夜神遇刺之事后,母神立即召见了穗禾。 他因此有所推断,之前并不愿相信,直到穗禾真的来到他的栖梧宫中。他直接点破,不过是给穗禾,给鸟族威慑罢了。 “穗禾愿为殿下刺杀夜神。”对面的女人面容娇媚,说起这般杀气腾腾的话来,依然是柔美的。 润玉只是不急不缓的倒上一盏茶,推过去,等到穗禾又开始惶恐不安时,才看似随意的开口:“大殿下是我的兄长。” “殿下的意思是……”穗禾眨眨眼睛,几乎是毫无遮掩的说道,“大殿下和锦觅定亲,自然拥有水族和花界的助力。这是您的威胁。” “水族和花界?”润玉轻笑一声,颇觉可笑,忍不住辩白几句,“水族和花界几乎游离在天界之外,连先花神被害一时尚且不曾出头,又怎么可能为大殿下添什么助力?顶多一点儿浮名,在父神心中,也是无足轻重的。订婚之事,皆出自真心,不过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罢了。” 穗禾听了,讪讪的笑了,大抵是觉得他放下了锦觅,倒露出点儿喜意来。 “大殿下于我并无威胁,反倒是助力。”润玉只当不知,吩咐道:“天后的命令,你照做便是。不过人间有燎原君在,你恐怕寻不到什么机会。” “姑母会使人引开燎原君。”穗禾将计划和盘说出。 “若要引开燎原君,唯有用那个灭灵族刺客。”润玉手指摩挲,一时间举棋不定,“那名死士重伤在身,并无战力。母神这是要放弃此人了?她就不怕此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除非是,此人没有开口的机会。”穗禾接上话头。 “何时动手?” “我即刻赶往人间,约定了元宵时分。到时人间熙熙攘攘,便于动手。” 润玉凝神一算:“天界一个时辰后。” “是。穗禾这就告退。”穗禾起身,略一迟疑道,“近来天后殿下一直令我鸟族关注洞庭水系动向。” “是因鼠仙之故。”润玉随口解释,天后不仅关注洞庭水系,还令她手下天兵盯着水神和彦佑。当初他和天后一番交谈,请天后莫要为所欲为,之后天后行为果然有所收敛,在天帝面前曲意温存,对待夜神及锦觅也是温声细语。可是就如野兽暂时收起了毒牙,她始终紧盯着猎物,等待机会,好一击毙命。 润玉送走穗禾,想起幼时天后对他的养育之恩,想起天后对旭凤的宠爱,只能长叹一声。 “言泽。” “殿下什么吩咐?” “我奉父帝之命,调查大殿下遇刺之事,预备到人间寻些线索。你从宫中挑三名侍卫,即刻到宫门处等我。消息不得泄露半句。”润玉沉声吩咐。 待言泽离开之后,他从袖中取出之前得到的画像,凝神细看了片刻,预计着言泽已候在外面,这才收起画像,推门出去。 此时人间正是皇权更替的热闹时分。 魏国皇帝已垂垂老矣,始终未曾立下太子。四五位皇子则是年富力强,纵然有的皇子无心于皇位,其亲族朋党是绝不肯拱手想让的。一番龙争虎斗之后,还是皇后嫡子稍胜一筹,在大臣的催促之下,在除夕之夜,被不愿服老的皇帝立为太子。 这日诏书方下,旭凤已经不愿再隐忍,大年初一拜会过人间帝王后,便携了几名侍卫匆匆赶到广平巷。 锦觅在广平巷中的住所,已经有之前隔开的厢房换成了户独家独院,她手中银钱尚有闲余,便聘请了一位做饭洒扫的厨娘。 此时距离元夕还有些时日。润玉便在人间随意行走,顺便看看这凡人的人生百态。缘机仙子尽职尽责的一直守着锦觅,润玉赶过去时,缘机很是欢欣,她这一番辛苦,终究是被这位火神殿下看到了。 “仙子费心了。”润玉微微颔首,温声抚慰了一句,便抬步向屋内行去。 锦觅正在招待一位芳客,室内空间宽敞,两人偏生挤在一处窃窃私语,时不时互相推搡着笑上几声。 旭凤便是此时赶到的,他在外面敲门,厨娘开门问了几句,这边便报给了锦觅:“外面有个男人来访,未曾通报姓名,说是和您有月下之约。” “是他。”那位佳客蹭的站了起来,满脸怒意,“他还在纠缠你?” 润玉闻言,诧异的看向缘机。缘机仙子侍立在侧,已经机灵的解释起来:“这位少女是先前收养锦觅的张家嫡女。她们自小相伴长大,到底割舍不掉这段姐妹情谊。” “你已经定亲了,他还来纠缠,又要害你吗?”那位张家女郎恨不得冲出去呵斥一番,显然又畏惧此人的身份,只能气冲冲的在屋内转圈。 这边缘机还在说锦觅的经历:“不枉了火狐狸牵的那几段红线。锦觅幼时订了个娃娃亲,那家人找了过来,也不嫌弃锦觅孤苦伶仃,就合了八字,订了亲事。原本照我排的命盘,锦觅是和那位张家公子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奈何有这段娃娃亲,只得嫁给了那户人家。婚后,锦觅发现这家人包藏祸心,当初谋害了自己亲生父母,此时又下毒暗害自己。她忍辱负重几年,在张家公子帮助下,收集证据报了仇。那边张家公子早已娶了亲,锦觅最终孤身离去,缠绵病榻几年,郁郁而终。这下子,七苦可不都齐活了?好好的剧本,偏生加进来个大殿下,出身又这般高贵,把我辛辛苦苦编的剧本弄了个七零八落。就说那张家公子,原本是名流千古的耿介大臣,现在毁了容断了腿,仕途是彻底没指望了。” 缘机半是邀功,半是推脱的絮絮说个不停。润玉一边听着,一边分心看过去。 锦觅面上半羞半怒,口中虽然一直在应和,眼睛却频频向外看去,倒不像是无情的模样,更没有半分被纠缠的不快。 外面敲门声响个不停,厨娘又听了一脑门官司,插话问道:“我打发那人走?” “让他走。滚远点。”闺蜜双手叉腰,眼睛圆瞪,“锦觅,你马上搬家。” “让他走吧。”锦觅低声吩咐了一句,又哄着自家闺蜜,“我不见他就是了,好不容易找到这处好居所,哪儿能天天换呢?” “他若再继续纠缠,传到你未婚夫耳中可如何是好?他把我张家害成了什么样,还要害你吗?你性格不能这么软!”闺蜜一手指着外面,眼睛通红的瞪着锦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锦觅只是一迭声的应好。 润玉眉头微皱,略略叹口气,转身出去,显然不想再看这番闹剧。 “大殿下对锦觅颇为执着,私下里来了不少次。锦觅对着大殿下也是旧情难忘。说起来,狐狸这红线的威力,可真是大啊。”缘机啧啧感慨两声。 “告辞。”润玉侧头说了一句,穿墙而去,冲暗中守在一侧的燎原君摇了摇头。 外面旭凤在门前站了片刻,终究转身郁郁而去。他带着几名侍从,沿着小巷向外走去。巷外正有一位青衣公子,手中甩着钱袋,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彦——佑。”润玉眼睛一眯。 彦佑正扭头目送着旭凤离开,回头一下子看到润玉,立即向后缩了缩。 “你来找锦觅。”润玉沉声问。 “我来找我朋友玩怎么了?”彦佑一挑眉,满不在乎的说道。 “看来我说的话,你并未放在心上。”润玉微微一笑,五指展开,手中火光跃动,“彦佑君不妨随我回天界一叙,我尚有不少谜团,等待彦佑君解惑。” “有话好好说。”彦佑眼睛乱转,做出副要走过来的样子,结果却是一甩袖消失了。 润玉收起术法,闭目感应了一瞬,叮嘱言泽带着那三名侍卫寻燎原君会合。自己往彦佑消失的方向追去。 彦佑与鼠仙的交汇在于洞庭君。而他前来守卫旭凤历劫的行为,说明彦佑和夜神之间有润玉并不知道的渊源。此时,彦佑离开时,仙灵之气逸散的方向,是洞庭湖。左右闲来无事,他到不妨亲往洞庭湖去见一见,这位洞庭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3章 洞庭一行 彦佑一路急行,径直往洞庭方向而去。 润玉不急不缓的缀在后边,路上走走停停,颇为闲适。等他到达洞庭湖畔时,彦佑已经消失了有一阵子。 晴空如洗,山色空濛。一望无际的洞庭湖水澄澈平静,四周空无人烟,唯有碧草茵茵。微风拂过,山影云影树影在水中荡漾。走兽飞鸟无忧无虑的在附近玩耍,时不时在湖面中留下一抹倒影。 这个地方…… 润玉举目四顾,眼见湖面在望,他却从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脸色发白,眼睫微微颤抖,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动。 这个地方令他觉得熟悉,又满怀恐怖。仿佛在往前一步,必将有让他无法承担的事情发生。他默默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这时,水声响起,湖面浮出两人。彦佑牵着一位孩童,向岸上走来。 润玉掐了个隐身咒,他法力较之彦佑高上几许,施的法术,彦佑并不能轻易看穿。 那两人上岸之后,便绕着湖边慢慢走动起来,彦佑颇为宠溺的牵着那孩子,一路笑着哄他。小孩红着眼睛,倒像是刚哭过的模样,板着脸也不耽误他好奇的左顾右盼。 润玉并没有刻意去听他们的交谈,倒是两人逐渐走近,声音慢慢飘了过来。 “我是一只泥鳅,又不是鲤鱼。”那小孩儿仰着脸,委屈的嘟哝着。 “你放心,我回想办法的。”彦佑摸了摸小孩的脸。 “我喜欢在泥潭里打滚。不是故意要惹娘生气,我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彦佑眼睛微阖,神色凝重,倒是看不出一点儿轻浮模样。 哪个彦佑,才是真正的他?他们口中的娘,又是谁?润玉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凝神思忖。那边彦佑还在哄着小孩儿:“鲤儿,干娘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痛苦了。” 鲤儿?鲤儿! 这个名字入耳,犹如千万道雷电劈过。润玉身子一僵,眉头不由自主蹙起。记忆中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冲他叫鲤儿。那个声音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心的,悲伤的,哭泣的,残忍的。 明明没有受伤,润玉偏生觉得浑身疼痛,周身发冷。这声“鲤儿”携带着血腥的记忆,仿佛一直停留在他心底,哪怕记忆依然模糊,身体却记得那些痛苦和绝望,等待着某一天,记忆彻底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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