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开开心心公费旅游却躺在担架上被当成瘫痪病人抬回横滨,森鸥外会在他床头笑出鹅叫。 “真的不试试?年终晚会的抽奖报销包括医药费。”山吹律理遗憾地问。 负责抽奖活动的人真是有够贴心呢,太宰治谢谢他全家。 度假山庄屹立于宽阔的雪原之中,如雪地中一只低头捡食的灰麻雀,远看渺小,近看五脏俱全。 试营业期间山庄内人少,只有山庄主人一家三口、几位帮佣和山吹律理四人居住。山吹律理和太宰治住在三楼,毛利兰与工藤新一住二楼,一共四个房间。 “哎呀,我们还以为只需要两个房间呢。”司机——同时也是山庄主人夫妇的独生子挠头笑着说,“怎么了,现在的情侣都流行分房睡吗?” “您说笑了!我和新一还不是、还不是……”毛利兰脸色通红地摆手,手肘用力拐了一下工藤新一。 暴击,巨痛,柔弱的名侦探咧了咧嘴忍住痛呼,默默做一个没有名分的男人。 有名分的男人太宰治跟在夹着滑雪板莫名积极的女朋友身后出门,被工藤新一投以疑惑的眼神。 对啊,他和小兰分房睡很正常,这对真情侣为什么不住一个屋? 是那种剧情吗?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也要把枪压在枕头下的Mafia与吾好梦中杀人的职业杀手,每次睁眼便是一场生死交锋,越相爱越相杀,醒来时只能触到爱人余温尤在的尸身,痛哭流涕恨不得自断一指以明决心…… 想多了,真这样太宰治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 他们只是……没那么亲密。 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亲密。 “来都来了,试试不亏。滑雪又不难,我来教你。” 山吹律理的声音混在冷风与白雾中,她扯掉脸上的滑雪镜,把它挂在太宰治脖子上,“包教包会,不收钱。” 太宰治坚定地摇头,比年终晚会上中原中也逼他共演武松打虎时更坚定地摇头,就差把“骨气”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铁骨铮铮,坚贞不屈。 山吹律理轻轻啧了一声,她四处望望,看中前方一处格外陡峭危险的断崖,决定以它为起点向男朋友展示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有人向往危险,有人爱好和平。 太宰治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团起一个很大很大的雪球。 他推着雪球往前走,鼻尖沾着白色的雪粒,宛如撒上浅浅一层糖霜。 太宰治皱皱鼻子,摘下湿漉漉的手套,往冻得通红的掌心间哈一口气。 手冷得快没有知觉,他却嫌一个雪球不够,兴致勃勃地又堆了一个小点的雪球,垒在大雪球上面。 太宰治摘下脖子上的滑雪镜给雪人戴上,给雪人画上睥睨的表情,让它双手环胸傲视群雄,又蹲下身在雪人肚子上写了一行字: 【合影拍照一次500,白嫖者,死!】 “我真是个雪雕天才。”太宰治满意拍手,“多么传神!用最短的话表达最丰沛的情感,见字如面!” 律理酱人呢?快来看看他的大作! 太宰治抬起头,以手遮掩耀目的阳光,于蔚蓝天空中捕捉到一个动态的黑点。 由远及近,自高空俯冲而下,飞扬的黑发划破风声猎猎。 她向下坠落,迎着刀锋似的风,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散漫不在乎,游刃有余地踩着滑雪板跃下。难以操控的单板如一只被她驯养的家犬,乖顺得不可思议。 山吹律理于漫天雪尘中与太宰治眼神相撞,她轻轻巧巧掀了下唇角,向他滑来。 速度在阻力下减慢,顾及到男朋友柔弱的身躯,山吹律理脚尖点地减了几次速,任惯性带着她慢悠悠地滑过来。 太宰治歪了歪头,不给山吹律理让路,反而张开了手臂。 山吹律理始终插在兜里的手离开了口袋,她迎上太宰治的怀抱,在滑雪板与脚尖脱离的一瞬间不重不轻地挨在太宰治耳边,语带笑意: “我猜你接不住。” 太宰治只来得及听到这句话,滑雪板擦着他脚边划过,扑进怀里的少女轻软如雾,他却不自觉向后仰倒,跌落在厚厚的雪地里。 扬起的雪尘惊动了一旁积雪的树,哗啦啦的雪从头顶劈头盖脸打下。 山吹律理不想被雪糊脸,她勾在太宰治肩膀上的手一个用力,两个人体位翻转,刹那间积雪打在太宰治后背上,噼里啪啦直响。 充当人型盾牌的太宰治鼓着脸盯被他压在身下的坏透了的女朋友。 女朋友坦然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眸中像是藏着不解: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生气也没有用哦。 太宰治盯了山吹律理半晌,轻轻嗤了一声。 他干脆俯身,把重量全压在女朋友纤细的身体上,抱着山吹律理向右一滚,撞向太宰治先前堆的大大大雪人。 哗啦! 雪人实在是太大了,裂开的雪团沉沉砸在被迫捆绑的两人身上,几乎要把山吹律理和太宰治一起埋进雪里。 “咳咳……”太宰治咳出灌进喉咙里的雪,他双手双脚摊开呈大字状躺平在雪地里,一副放弃治疗让我就地下葬的偷懒模样。 趴在太宰治身上的山吹律理甩了甩头,甩不掉从发梢间滑落进脖颈中的雪粒。 她拍掉背上沉重的雪团,伸手推了推躺在雪地上的幼稚鬼:“损人又损己开心吗?” “开心。”太宰治眼睛亮亮,“能再来一次吗?” 女朋友不想说话并用冰手揪了揪太宰治的耳朵尖。 太宰治被冻得哆嗦,他打了个喷嚏,背后热汗尚存,却开始觉得冷了。 “起来,别躺在雪里。”山吹律理拉了太宰治一把,让他站起来。 她比太宰治穿的更少,只在脖子上意思意思围了一条毛绒围巾表达对冬天的尊敬。 山吹律理摘下围巾拢在太宰治脖颈上,又抖干净他帽子里的雪,向下一扣。 太宰治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乖乖巧巧像小熊玩偶一样张开手,挪到山吹律理背后抱住她。 热源暖烘烘贴着后背,暖意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山吹律理抿了下唇,没说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冷,没说这样的姿势其实很不方便赶路。 她安静地被太宰治抱着,像两只笨拙的抱抱熊,一步一挪回到温暖的巢穴。 山庄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供应。 太宰治回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在暖气供应充足的室内只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衬衣扣子也不好好系,露出皮肤上层层裹着的绷带。 “喏,姜茶,趁热喝。”山吹律理端着一个马克杯走进太宰治的房间,把热饮塞到他手里。 刺鼻的辛辣姜味混着热气,只嗅一口,舌尖已经开始痛了。 太宰治万分嫌弃地伸长胳膊把姜茶挪开:“我宁可喝板蓝根。” “没有板蓝根。”山吹律理把姜茶给他挪回去,“不喝小心发烧。” 太宰治:“律理酱喝了吗?” 山吹律理:“没,它看起来就很辣。” 看吧,你自己还不是嫌弃姜茶辣不肯喝!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山吹律理认为太宰治应该尊重客观事实,“我不会发烧,但你绝对会。” 太宰治不服气。 他怎么就绝对会发烧了?你是医生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身体可好了,在鹤见川泡整整一天被渔民用渔网打捞出来都精神十足呢! 太宰治不喝姜茶,就不喝。 他和他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山吹律理一直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个复杂的人。 他既沙雕又冷酷,既撒娇又残暴,既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又凶凶狠狠砍人脑袋,复杂,多变,难以琢磨。 但无论如何,有一个标签牢牢贴在太宰治身上,神仙来了也撕不掉。 这个标签,名为“作死”。 来到滑雪山庄第一天,半夜两点,果不其然,太宰治发烧了。 这是除了太宰治本人之外谁都可以预测的结果。 “头好痛……”太宰治有气无力地喃喃。 嗓子也好哑,关节酸软提不起力气,连翻身都难。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棉花被在他的感官中忽然变得好沉好沉,想一把掀到地上图个凉快的沉。 要不要掀呢……太宰治迟钝地思考。 他并非没有常识,无论是受凉后该喝热姜茶还是发烧不能踢被子,太宰治都知道。 但知道,不意味着他会照做。 怎么能指望一个热衷于自杀的人爱惜身体?他只擅长伤害自己。 “把被子踢掉明天会被律理酱骂吧?”太宰治晃了晃脑袋,“嗯……也不对,她没骂过我。” 只有被在乎、被喜欢、被关心的人不爱惜身体,才会有人骂他、说他、教训他。 太宰治不是。 “不过,带来麻烦的人也会被骂。”太宰治慢吞吞地想,“度假计划毁了呢。” 好热,脑袋里有根神经一抽一抽在痛,像门被拉开时咯吱的响声。 走廊昏黄的光在漆黑的房间墙面上一闪而过,短暂如同流星曳尾,重归寂静与黑暗。 黑猫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到床边,尾巴尖优雅地勾起,轻飘飘盘在身后,暗金色的猫瞳静静地盯着脸色泛红的太宰治。 山庄里养了猫?太宰治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出被子,想揉一揉黑猫的耳朵。 他的手背被打了一下,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攥着太宰治的手腕,重新把他塞进被子里裹紧。 好凶的猫,不让摸就算了,还打他。 太宰治委屈。 他不安分地继续动,却发现猫的力气好大,压着被子根本不让他起身。他挣了一身的汗,热得发燥。 “……你想要什么?”太宰治听见猫轻轻叹了口气,妥协地问。 会说人话,是猫妖那种等级的大妖怪吗?大半夜的夜袭,是不是要挖他的心肝拿去下酒? “要摸耳朵。”太宰治小声说,“摸了才让你挖心。” “……我不得不怀疑,你平时到底是怎么编排我的?”山吹律理自语。 她按着棉被不准烧糊涂了的人乱动,只让太宰治把指尖从被子里伸出来,随即蹲下身,偏过头在他指尖蹭了一下。 太宰治脑海一片浆糊,感官却清晰得要命。 全身都在燥热的被子里裹着,只有右手指尖透着凉意。软若无骨的触感自指尖一掠即过,他下意识地勾了勾手,听见很轻一道“嘶”声,指尖又被狠狠打了一下。 真的好凶。 明明捏起来那么软。 很凶的猫再也不许太宰治乱动,冰凉的手背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舒服地让人喟叹出声。 “烧的不是很厉害。”山吹律理放下手,察觉裹在被子里的人莫名动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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