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小小的女孩只要看见洋槐树,就知道自己离挨针不远了。 一阵寒风扑在脸上,顾林溪回神。 眼前哪有什么槐树? 空阔的马路,光秃秃的天。 一排排绿树倒在地上,顾林溪忽然有些难过。 因为修路的缘故,两车道变得拥挤。加上进出医院的车本就多,在计程车以龟速挪动一百米后,顾妈当机立断,“师傅就在这下吧。” “我也觉得,你们看,人都比车走得快。”一个拄拐杖的老人从窗外划过。 顾林溪顾妈:“.....” 付钱下车一气呵成,“谢谢师傅,新年快乐。” 司机探出头笑,“新年快乐,路上小心实在,不好意思啊。”车缓慢调头驶出拥挤路段,不一会儿加速便没影了。 “咚咚——” 噪音大的有些令人不适。 顾林溪跟着妈妈加快脚步,很快与挖机钻机擦肩而过。 为了隔离噪音,门诊部的玻璃大门合住。顾林溪打开走进去,关门。 呼,果然舒服多了。 挂号,排队等叫号诊断。过年放假医院的人比往常多得多,时间一久让人不免犯困。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喊出“林绣羽——”,坐走廊椅子上听号的顾林溪精神一顿,轻轻的摇了摇身旁的人,“妈咪,到你了。” 顾妈恍恍醒来,“嗯....” 起身,走进去。 顾林溪撑着下巴在外面等。 “咳咳——” “让你多穿点衣服不听,看,感冒了吧?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要我操心。” “爸爸,什么时候到我们啊?我好想回家看动画片。大娃失败了,「爷爷」会被妖怪吃掉吗?” “放心还有六个葫芦娃,又会喷水又会吐火,不怕的。” 顾林溪忍不住眼角弯弯,真可爱啊。 “溪溪。”顾妈拿着病历本和单子出来。顾林溪急忙地站起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可能肺部有点发炎了,医生让我去放射科照个Ct确认。”见女儿满脸担忧,顾妈眉宇温和下来,“溪溪你别紧张,咳咳咳,只是小病而已。吃药就会好的。” “我哪有?” “….那你眼睛红什么。” 顾林溪:“T T。”我说是风吹的你信吗? …… “今天人好多诶。” “多太多了,我早上八点一直排到现在。” 一个中年男人笑了笑,“没办法,都想着过年放假好好看看,平时哪有时间来着?” 顾妈坐在椅子上休息,感冒让她昏昏沉沉的。于是顾林溪主动揽下排队的任务。 病历本和单子插入粥的手提袋,女孩提着粥时不时看下手机。 几局俄罗斯方块后,顾林溪探头—— 好多人Q Q (排不完根本排不完) 墙上的时钟指向数字「11」,顾林溪终于瞧见前台一角。电话拨通,顾妈在轻柔的小提琴音乐中醒来。 “喂....” “妈咪,我前面还有一个人,马上快到你了哦。”顾妈没有说话,挂断电话仰头看看天花板,醒来的困意褪去这才起身。 顾林溪侧身让出位子。 “妈咪,我去个洗手间。” “好,咳咳,别跑远了。拍完CT我们就回去咳咳。你爸爸一个人在家里忙前忙后,这样不好。” “嗯,知道啦。” = 站在走廊窗边眺望。 楼下人来人往,因为修路车子塞得跟腊肠与。有人看天上的云,有人看楼下的热闹,而顾林溪看着倒下的槐树。 一排排粗壮的树整齐的排在地上,莫名的,顾林溪觉得这不是树,是一具具「尸体」。 如果城市规划能学学拓南就好了。人生活在没有植物的钢筋水泥里,真的很压抑。 忽然起风。 冬天的风不似秋天,吹在脸上图个凉快。 冬风吹多了便要和医院打交道。 顾林溪急急忙忙地拉上窗,侧目,一个背影闯入视线,及肩的长发,一身单薄的灰色毛衣。她不确定叫出声,“陈岸?” 那人回头。 人来人往的走廊,他的眼角微微泛红。 顾林溪猝然记起走廊上悬挂的科室牌—— 【肿瘤科】 而陈岸唯一的家人只有妈妈颜绾。 “…..” 顾林溪微微低头,然后露出与平时惯用的笑容走上去。“陈岸,好久不见。” 陈岸唇角上扬,“嗯,好久不见。” 少年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仿佛那刻的流露只是时空错乱的幻觉。 两人在医院相遇,顾林溪避重就轻,“这个点,你吃饭了吗?” “没有,食堂人多。” “陈岸,你等我一下。两分钟。”说罢女孩以百米冲刺的跑开,飞舞的长发消失在拐角,少年低头。 “让开让开——” 医生护士焦急吼道。 陈岸侧身。 一张病床推向手术室。 “妈——” “医生我求求你!”男人扑通地跪在地上。 “我妈这辈子都没干活一件坏事,她是个好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四十而立的年纪。 他跪在地上无助的像个孩子。 少年垂在大腿的指尖泛白,“陈岸?” 顾林溪提着保温壶站在走廊,他回头,看见女孩来眼底不及遮掩的担忧和难过。 还是和从前一样—— 连情绪都不会隐藏。 女孩抿唇,换上真挚灿烂的笑容, “陈岸,这是我爸爸煮的蔬菜粥。本来打算在医院吃的,但是号排了下午四点,所以……”她歪头一笑。 “麻烦队长帮我解决好吗?” “......”陈岸没有接,他注视着顾林溪的眼睛。 那是的怎样一种眼神呢? 好像冬天的风将灵魂被撕成两半,一半缄默,一半歇斯底里。像安静的海岸,飞鸟和轮船将这里丢弃。又像刹那的烟花,将生命化为悲鸣的一声撞击。 抢救室外的灯熄灭。 陈岸站在走廊,周围的哭声将他一点点吞没。 顾林溪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此时她再也无法让陈岸违心的“陪自己笑”,陪自己“演戏”。 如果人连难过的权利都没有,那这世界上的只剩撕裂的灵魂和「虚伪」的欢笑。 顾林溪的眼圈红了,“陈岸,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别这么逼你自己。” 陈岸喉咙滚动。 “什么?” “累。” 这次顾林溪听清楚了。 “溪溪。” “笑,真的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第86章 寒冬(3)“脏东西” 顾妈带着肺部CT片回到内科科室,医生看完片子道,“幸好肺上没有小白点,只是冬季流行性感冒而已。” “这样,我给你开几副药,诊所的药就不要吃了激素太多。回去多注意休息,如果吃了两天药还咳得厉害,就泡点罗汉果和菊花茶,一天一次或者一天两次。” 顾林溪:“谢谢医生。” “没事,去楼下药房拿药吧。下一个!牛爱花!” 顾妈边走边说:“看吧,我都说我没事。” 见老母亲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乖女儿顾林溪忍不住怼道,“是是是,林女士天资聪颖,自带X光透视功能,低头一扫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毛病了。” “…..?” (孩子学坏了) 出门诊,顾林溪忽然似有所感抬头,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顾妈追逐着女儿的目光——— 住院部大楼,一个长发少年站在窗口。 顾妈是认得他的。 溪溪给她看过匹诺曹的大合照,这个孩子是乐队的队长,叫…. “他叫陈岸对吗?” “是。” 唇角的弧度弯弯,温和的笑容像冰在风里安静的化开。顾妈抬头,学着女儿的模样对楼上的少年微微挥手。 隔着高度,隔着距离。 顾林溪看不清陈岸的表情,她低头在手机上飞快打着什么,然后女孩仰头,再次挥手和陈岸说再见。 母女二人穿越拥堵的车辆和人群。视线逐渐开阔,一辆黄色的计程车正停在路边,顾妈招手。 两人小跑着,在擦过坑坑洼洼的路段时,顾林溪暮然听见一句,“妈的,怎么越挖越臭!是不是把下水道挖破了!” “艹,真的好臭啊。大过年的真晦气。” 她没有放在心上。 上车后顾妈报出一个地址,车里有点闷。顾林溪摇下车窗,兀然听见一句—— “溪溪,下次有机会邀请陈岸来家里玩吧。” 顾林溪有些错愕。 她本来以为妈妈要盘问自己的。问自己“消失”的半个小时去了哪?又或者问陈岸为什么会在医院。 可顾妈什么也没问。她只是温柔的笑了笑,然后细细的摩挲着女儿的头发。“谢谢妈咪,你好好哦。” “我可不好哦,我的粥没了,是不是该补偿我?说,你爸爸多少钱收买的你?” 顾林溪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您都知道了啊?” “既然我配合做了检查,这钱,是不是该37分?”顾妈笑眯眯的像个老狐狸。“溪溪,你是个乖孩子对不对?” 顾林溪:“T T” 妈咪,我能说不是吗?Q Q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一间干净敞亮的单间病房。 房间的窗户微微敞开,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靠在床上,被褥下是青青紫紫的针眼,心电检测仪放“滴滴”的亮着数据。 床头柜上,一捧黄色的风信子开得正好。 这盆花是陈岸特意挑的。 颜绾很喜欢。 她注视着风信子,眼眸忍不住弯了弯。她想,真好看,像太阳一样暖烘烘的。 “吱。”门轻轻的拧开。 陈岸提着粉色的手提袋进来,“我回来了。” 颜绾笑吟吟道,“欢迎欢迎。”视线一转,“桉桉,你出门买女装去了吗?怎么颜色这么….粉。” 陈岸提过窗边的椅子坐下,他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接着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个粉色的保温桶,两副干净的碗勺。 碗筷都是家用款式,医院附近的粥铺很少用陶瓷餐具打包,颜绾忍不住问,“桉桉,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溪,顾林溪给的。” “顾林溪?是乐队里的那个女孩?那个电吉他手?”陈岸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他好似怕误会又补充道,“她陪她妈妈来看医生,我们刚好在走廊里碰见。” 颜绾:“严不严重?” “没什么事,她们已经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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