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黛玉在房中闲坐无聊, 便命丫头打开一扇南窗，磨墨铺纸描画雪景。 她身上裹着貂毛斗篷，脚下踩着脚炉, 怀里揣着花花, 丝毫不觉得寒冷。 窗外世界银装素裹, 房屋树木都像是棉花堆成的, 天空还飞舞着棉絮, 凭添了几分童趣。 黛玉想不出雪花要如何呈现在画笔下才漂亮, 只得先把建筑和树木的轮廓勾勒出来, 又将墨汁调得极淡, 用浅灰色描画阴影部分。 林海以为黛玉气狠了, 担心她躲回房中独自生闷气, 安排好下面的事就上楼来安慰。 丫头出门添水时正看到老爷上楼，便打开房门迎他进来, 林海走进房门就看到两匹小马卧在软垫上，跟两个仆妇推一只皮球玩。 丫头们有做针线的，有擦杯盏的，还有几个围在姑娘身边随时听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黛玉坐在打开的窗户前，正垂头用笔在描着什么, 林海走到近前一看，宣纸上是窗外的雪景, 房舍树木俱全, 其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不同的是出自黛玉之手的积雪线条都很圆润, 给画面凭添了几分可爱, 看不出雪天的寒冷，反倒让人想躺上去, 看是否如想像的那般柔软。 林海轻笑出声，小孩子的奇思妙想实在让人忍俊不禁，翕儿打小锦衣玉食，从不曾受过苦楚，在百姓看来大雪是天灾，需得仔细计算着烧柴才不会冻死，可在她看来雪天不过是另一种乐趣罢了。 不过林海并没有借机教训女儿的意思，他自幼苦读诗书，为的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是自己和祖上几代努力的结果，也是她上辈子修得的福分，只管受享一生便是，何苦非得告诉她世上有多残酷呢。 黛玉见爹爹来了，想起身问好又被按住肩膀，就坐着福了下身，林海让丫头再拿纸笔来，跟黛玉一起临摹雪景，打发被雪困在驿馆的无聊时光。 黛玉见爹爹寥寥几笔就表现出了雪中孤村，万物萧瑟的景象，再看自己画的儿童简笔画，脸上不禁有些发窘，她也不想画得这么可爱，可水平在这里摆着呢，宝宝做不到啊。 女儿崇拜的小眼神让林海心中得意，便给黛玉讲解如何用水墨来表现意境。 父女俩你教我学一上午，正玩儿得开心，就听到有丫头回禀，曹姨娘做了甜汤，让小丫头送来给老爷和姑娘品尝。 林海和黛玉讶异的对视一眼，林海这些年一直在地方上任，担心会有外人潜进来动手脚，因此家中向来是禁止互送吃食的。 没想到曹姨娘会主动打破这个规矩，是以为出门在外家规管不住她了，还是见过萧家宠妾的威风，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黛玉让送甜汤的丫头进来，家中姨娘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这丫头正是曹姨娘身边的大丫头，今年才十六岁出头，正是最鲜艳的年纪。 她笑盈盈的走进屋，抬头见老爷和姑娘都沉着脸看着自己，表情没有一丝喜意，就知道要遭，吓得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林海冷声道，“家中的规矩相信你不会忘记，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下去领十板子，再把汤退给曹姨娘，让她老实待在屋子里反省，出发前都不用出来了。” 那丫头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张嘴就要喊冤，被黛玉身边的嬷嬷一把按住，就要往外拖。 黛玉这时才开口，“等雪停了还要赶路，万一打伤了也是件麻烦事，还是换成打十个手板好了。” 丫头已经被吓傻了，听到惩戒减轻这才收起眼泪，对黛玉投来感激的目光。 林海把惩罚说得如此之重，一方面是表达家规禁忌不可触犯，另一方面就是想让黛玉求情，好收服这丫头。 见女儿如此聪明，不用点拨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林海露出满意的笑容，只要有这份机灵在，以后在外面也不用担心她会吃亏了。 两人的心情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中午简单用了些点心，又继续研究绘画，这次换成林海向黛玉请教，如何才能把一件事物表达得生动又有趣。 黛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片刻才不确定的回答，“应该是圆型的线条吧，只要画得圆润又饱满，很多事物都会变得可爱起来，呃，成年人类除外。” 林海哈哈大笑，父女俩正说笑着，就听到隔壁哐当一声似有重物落地，接着又有怒骂和哀嚎，以及妇孺的痛哭声传来。 听出骂人的好像是吴彧和张绎小哥俩，林海黛玉不禁面面相觑，搞不清楚他俩是因为何事又打上门去了。 林家下人也听到了动静，不管是为何打起来的，反正不能让自家少爷吃亏就是了，众多家丁撸袖子操家伙，乌泱泱就往隔壁冲去。 林海和黛玉也在林生的护卫下赶到隔壁，正看到吴彧薅着萧家小妾的头发，把她从楼上拖下来，张绎拎着萧明跟在后头，两人俱是满脸怒色，看那样子都想拔刀砍人了。 林海了解自家孩子，吴彧和张绎都不是仗势欺人，无理取闹的人，他们会如此动怒必定有原因，便让两人冷静下来，先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追在后头的萧大人抢先开口，“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不好，稍有言语冒犯就发火了，只是小误会而已，林大人不必在意。” 黛玉冷笑，“看样子萧大人也知道是自家奴婢冒犯了我家少爷，你不说自家错在何处，反倒扣了个脾气不好的帽子给他们，我们怎么会不在意呢。” 未等萧大人开口，张绎就抢先吼道，“放屁，你说的小误会就是这毒妇在唆使她养的小畜生，找机会扯掉我家小妹的裙子，坏她闺誉，逼她不得不嫁给这孽障，等娶回家想怎么磋磨都由着这两个贱人了。” 林海顿时大怒，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叫林生把这毒妇拖到雪地里杖毙。 萧大人想上前阻拦，就被林海一把扣住手腕，咬牙恨道，“好你个萧良，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竟敢指使奴婢坏我麟儿声誉，今天我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你治家尚且无能，就别想着再出仕为官了。” 萧大人想到林海是御笔亲封的巡盐御史和兰台寺大夫，拥有监管江南百官的权力，这才慌乱起来，也顾不得心疼小妾了，反而把过错都推到了她身上，努力为自己辩解。 这边正堂里大人叫孩子嚎，乱作一团，黛玉紧跟在爹爹身边，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在一片混乱中，她暼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少年，一双星光明眸被他弯成狐狸样，发现黛玉正瞪着自己，他先是抛了个媚眼，随即表情一换，变身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受气包。 黛玉听到被人算计时都不曾生气，这会儿差点被萧启的骚狐狸样气个倒仰。 自家兄长分明是被这家伙给耍了，让人当玱使还不自知，连老爹也被气得够呛，亏她之前还在心里可怜过他，就凭这拖人下水的手段，他能在家里受气就有鬼了。 黛玉狠瞪了萧启一眼，在心里给他漂亮的小脸上打个大大的叉，从此列在拒绝来往的名单上。 她以这件事最好还是私了，宣之于人恐会落人闲话为由，好不容易才劝住了父兄，又让人把意识还算清醒的小妾抬进来，才领全家人回到自家地盘。 林生打人时手上很有准头，并没有要了萧家小妾的性命，即便是奴婢，那也是别人家的财产，打死了于自家而言也是桩麻烦事。 不过他也没让她好过就是了，敢算计自家姑娘，不付出惨痛代价怎么行，虽然性命无虞，下辈子想要站起来是没可能了，相信萧良面对大小号失禁的小妾，也宠不起来了。 坐在正堂里，全家人依旧余怒未消，萧家小妾的手段太过下作，这也能忍就不是男人了。 黛玉见所有人都气鼓鼓的，便问吴彧和张绎怎么跑到隔壁去了。 吴彧连喘两口气才压下怒意，尽量平稳声音回答小妹的问题，“我跟张绎见萧家小哥是个可交之人，又被无良家奴牵连受了委屈，就避开人过去结交。 我们在房里越说越投契，便想着去廊上赏雪吃酒，哪想到经过一间房外，就听到那小孽障在哭，毒妇就给他出了这个毒计，还妄想用娶高门女来抬高身份，我呸。” 乐小安在人前是很少开口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吐槽，“那萧大人的脑子是不是有坑？这种女人也能当宝一样宠爱，他的眼神究竟是有多不好。” 黛玉笑道，“大概因为他也是庶出吧。” 见在坐的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几位男士还带着不以为意，并不觉得庶出有什么问题，她便用这个世界的男人能理解的观点来阐明想法。 黛玉首先抛出一个引论，“但凡一个人，对生身之母都是有感情的，这一点大家都认同吧？” 见所有人都点头表示认可，她才说道，“萧大人是庶出，打小养在太太身边跟生母分离，只要对方表现出哀怨不舍，他的心就偏了。 再加上太太为了让他成材，少不得严加管束，就更显得生母温柔小意，可怜可爱，正房太太面目可憎，不可理喻。 这种想法只要打小成形，长大后便会深入骨髓，成亲后也会视正妻为敌，只当小妾才是人间真善美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黛玉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乐太太想起曾经认识的几位太太的遭遇，不禁在内心轻叹。 养庶子这件事纯粹是吃力不讨好，就没见哪个由太太养大的庶子是感激养母的, 无论如何尽心, 人家都有一肚子委屈, 猪肉贴不到羊身上,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林海几个男子都是正室所出, 从未想过庶子与主母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此时想来, 谁愿意从小跟生母分离呢, 他们心中先有了怨怼, 主母再如何用心也是徒劳。 这人的心思一旦歪了, 就是埋在家里的祸根, 即便不祸害家人，行事也会多有偏颇不妥, 与其让他们给家里丢脸，莫不如没有庶子的好。 闲话一阵后，林海的气也消了，把林兴叫来让他送一千两银票去隔壁，那奴婢虽然可恶，打坏了人家东西终归是要赔偿的, 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吝啬。 林兴去了不久，再回来时身后竟跟着萧启, 白胖公公和乌竺, 三人登门后先是团团一礼, 而后言明来意, 想请林海借一步说话。 林海在看到跟在萧启身后的内监时，便知他们的来意不单纯, 向大家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便将三人请到楼上自己的客房中详谈。 萧启这次前来又换了个面貌，变得沉稳内敛，举止有礼，别看身量还未长成，却雍容尊贵，气度不凡。 黛玉在心中吐槽，这人一日三变，花样不断，难道上辈子是变色龙不成？ 目送他们上楼，几人又问起林兴去隔壁送银票的经过，林兴想到在隔壁看到的情形，整张脸都快扭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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