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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娘憋了一肚子委屈，也不管老娘的表情有多无语，一股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过去她一直羡慕林家小表妹命好，爹是大官，娘是国公府的嫡女，家财万贯又是独生女，不知过得多舒坦快活。 可在林家待了几天，她才发现深宅大院的生活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以前有多向往，现在就有多炸裂。 在她的想象中，富贵人家的小姐太太只要在家里高卧就好，什么事都有底下人操持，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她们费半点心。 可在姨夫家看到的却完全相反，小表妹比她还小一岁，在家里却有做不完的事，不是打理家务就是读书练字学画抚琴吹箫，没有一刻轻闲。 刚开始她还抱有幻想，认为表妹只是在她面前装样子，跟丫头们套话才知道，林翕打从三岁启蒙，两年间一直如此，区别只在于四姨不在家时要把大半精力放在家务上，四姨在家就将重心放在读书上头，比她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忙多了。 除了家里的事，还要应付外头送来的帖子，等再大两岁就要出门应酬，跟官员家眷拉拢关系，与利益相关的人家结交，费心费力的程度让人咋舌。 瑞娘三观碎了一地，要是大户人家都这样，嫁进去还不得累死，可简薄人家哪有前呼后拥来得风光，两相拧巴在一起，她只能用放声大哭来发泄悲痛。 三姨听得糟心不已，她早知小闺女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尽做白日梦，没想到才旁观几天就顶不住了，她跟夫君都是勤快人，怎么养出这么个惫懒货来。 她想趁机点醒女儿，于是凉凉开口，“你看到的才哪儿到哪儿，那些人口多的大家族只会更忙，我刚嫁给你父亲时还没分家呢，家里虽富贵，单是侍候两重公婆也能把人忙死。 每日早起要先给你祖母请安，再跟她去给太婆婆请安，然后先侍候太婆婆用膳，再侍候婆婆用膳，等轮到我吃时饭菜早就冷了。 我虽不管家，整日手脚也停不下来，要不是累得狠了，你大哥也不会流掉，你以为嫁进有钱有势的人家就能当富太太躲轻闲，做梦去吧。” 瑞娘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曾有个大哥，母亲得是累到什么程度才会连孩子都没保住，她刚想说要不出家算了，又想到出家人不能吃肉穿漂亮裙子，那可要了老命了，怔在当场连哭都忘了。 次日下午，三姨亲自把瑞娘押送到角门，强迫她和珍娘继续跟黛玉学习。 黛玉这会儿正发愁呢，中午接到爹爹传回的消息，昨晚甄家老太太带着儿孙来到扬州城别院，今早放出风声，要在二月初六宴请城中官宦人家和名流世族。 黛玉不用想也知道甄家这是心虚了，专程来扬州试探爹爹的反应，柳家人也同样在他们的观察范围内，其余人不过是陪客罢了。 柳湘莲坐在黛玉对面，皱着眉头唉声叹气，他不知家里面临的危机，只是单纯不想出席那样的场合，老老小小凑在一起，假模假式的看了就烦。 见走进来的瑞娘双眼肿得快睁不开了，柳湘莲呔了一声，翘着兰花指嗔道，“二师兄你怎么才来啊，让小女子好等。” 瑞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柳湘莲是在讽刺自己像猪八戒，当下张牙舞爪的扑上去跟他拼命。 黛玉跟珍娘齐齐摇头，这两人每次碰到一处都要打上几场，大家都见怪不怪，懒得搭理他们了。 两人打闹一阵，觉得没意思了才停手，瑞娘看着桌子上的请帖，问出想了一晚上的问题， “小表妹，送帖子的这些姑娘出身都很不错，她们在家里没事做吗？为何她们就有时间出去玩儿？” 不等黛玉回答，柳湘莲先嗤笑一声，“为了扬名啊，这些女孩儿的出身虽说还可以，但高嫁的可能性却不大，因此家里才允许她们时常外出交际。” 黛玉接着道，“女子想要高嫁，除了出身和嫁妆，自身名气也很重要。你只看到她们经常在外游玩，抚筝吹笛吟诗作画的好不快活，却不知暗地里下了多少苦功才能学得一身才情。 你要是爱玩儿，不如挑门感兴趣的技艺苦修一年，明年这时候也能出去交游取乐了。” 瑞娘的小脸再次垮了下来，原来出去玩儿也是有门槛的，要是连能拿得出手的技艺都没有，那不成供人取乐的小丑了。 珍娘也在一旁叹气，她跟妹妹都不是琴棋书画的料，小时跟父亲只学到了皮毛，她好歹针线尚可，有手粤绣撑门面，小妹还是算了，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典型。 瑞娘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读书抚琴她都跟爹爹学过，没一样能坚持下来的，她要是肯吃苦，还用在这里纠结吗。 黛玉看着滚刀肉似的瑞娘，无奈道，“你到底要怎样？理家读书都不愿意做，只想着傻吃苶睡，整日混玩儿吗？你跟柳湘莲还真是合拍，难怪每次见面都能打得风生水起。” 瑞娘和柳湘莲同时炸毛了，柳湘莲跳脚，“我跟这个废材才不一样呢，我吹笛弄筝，唱念做打色色拿得出手，别把我跟笨蛋放到一块。” 瑞娘小脸都气红了，吼道，“我才不想跟你这个娘们兮兮的家伙比较，看你掐着嗓子比兰花指的样子我连饭都吃不下。” 见两人又吵成一团，黛玉歉意的看向珍娘，这次是她说话不严谨引起的，不是他们的错。 珍娘抿嘴一笑，两个浑不吝打架她都能平常视之，吵架又算得了什么，她更关心黛玉刚才为何愁眉不展。 黛玉把甄家人昨晚到达扬州城，过两天设宴的事说了一遍，让珍娘回去问三姨是否要出席。 按理说甄家跟贾家是世交老亲，三姨也是贾家女儿，既来了扬州，断没有不登亲戚家门的道理。 珍娘没料到还有母亲和自己姐妹的事，不由慌了起来，她们一直住在乡下，从未出席过这种场合，万一失了礼数，启不是连带着姨夫家也要一同丢脸么。 瑞娘没想到自家跟甄家还能论上亲，也不跟柳湘莲吵了，白着小脸依靠在姐姐身上。 黛玉着重给她们讲过在扬州和江苏绝对不能得罪的人家，甄家不仅是皇上故旧，宫里还有娘娘和皇子，在她眼中可比天上神仙，想到要去见这样的人，她恨不得拿被子把头蒙上。 柳湘莲见姐妹俩吓得够呛，于心不忍的开口，“甄家还能砍你们的头不成，把他们当成傻子不去搭理就好了。” 黛玉瞪了湘莲一眼，这话是在安慰人么，要是被柳大人听了去，屁股开花都是轻的。 见姐妹俩是真吓到了，她也劝道，“姐姐回去只管告诉三姨就是了，扬州城内人员复杂，她未必会同意你们出去见人。” 珍娘一想也对，自己都是订过亲的人了，小妹尚且年幼，都没出去交际应酬的必要，在扬州城又人生地不熟的，母亲大概率也是不肯让她们出门的。 当晚姐妹俩回到家，跟母亲说了甄家宴请的事，三姨听到甄家脸色陡变，瞪着女儿让她们老实在家里待着，不准去跟甄家接触。 珍娘瑞娘被她吓得不轻，齐齐摇头表示她们本就没打算赴宴，就算跟外人接触也要从小姐妹聚会开始，那种大场面用想的都害怕。 三姨意识到吓着女儿了，赶忙把姐妹俩揽在怀中，想到甄家和早逝的亲娘，心中又恨又痛。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三姨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写信把姨娘的身世讲述清楚，免得被甄家问到脸上，伤了外甥女的颜面。 她的母亲姓良, 因家乡遭了洪灾, 不得不全家卖身进甄家为奴, 她那时年纪尚小, 长得又漂亮, 就被甄老太太收在身边教养。 当时荣国府还在江浙监造海船, 国公爷去甄家赴宴时, 见她姨娘妩媚明艳便多看了两眼, 没几日姨娘就被送到了国公府上。 公爷从不在意内宅里的事, 只当是正常人情来往, 送来漂亮丫头他就收下了，根本没注意到家里早埋下了甄家的眼线, 又送来个丫头当屋里人，贾家内宅之事再没一样能瞒过甄家。 贾老太太是个糊涂东西，一心只想着抓权敛财，哪里知道甄家的算计。 良姨娘打小就被教歪了，只认甄家是亲人，对外人只有虚情和敌意, 加上没少受老太太磋磨，心中恨贾家恨得要死, 泄露消息时从没手软过。 直到女儿出生她才意识到, 国公府再不好也是女儿终身的依靠, 贾家要是倒了, 甄家还能善待一个孤女不成。 甄家那边察觉到眼线开始不听话了，开始用各种手段威胁逼迫良姨娘就范, 在三姨十二岁那年，甚至还打过送她进宫给甄贵妃当争宠工具的主意。 为了让女儿摆脱甄家控制，良姨娘使手段把甄家眼线赶出荣国府，自己也在冬天投进池子里，感染风寒病亡。 三姨是收拾母亲遗物时看到母亲留给她的信件，才得知母亲为了不拖累自己选择自裁，她深恨甄家狠毒，又苦于无力为母报仇，只能提醒黛玉多加小心，不要着了甄家的道。 黛玉读完后深深叹息一声，将信放到油灯上引燃，在笔洗中一点点烧尽。 她让丫头送信给三姨，只写了‘已知已尽’四个字，让她安心。 晚上林海回家，听黛玉转述了三姨母亲的身世，他感慨道，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为父也要多加注意才是，庶子庶女的不要也罢了。” 黛玉以为老爹至少会赞一句女中豪杰，良姨娘为了女儿连性命都能牺牲，当得上英雄二字。 没想到爹爹却想到庶出子女上头去了，可见出身卑微的女子在仕大夫眼中不值钱的程度。 三姨的事林海听过就算了，他让屋里下人都出去，而后拿出一封明黄带龙纹的信展示给黛玉看。 黛玉见是皇帝御用的信笺，立即起身对北方福身以示恭敬，而后用帕子擦了手，才蹲身双手举过眉间接过信笺。 林海含笑点头，他跟贾敏教育女儿的一贯原则是以身作则，潜移默化。 规矩礼仪全部容入到日常生活中，将之变成举手投足间的本能，哪怕没有外人在，行止也不会差上分毫，如此才是合格的名门闺秀。 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粉蜡笺纸，其上只有朱笔写的‘安心’二字。 黛玉看向爹爹，轻声问道，“皇上这是已有成算，让爹爹只管安心办差就行了？” 林海点头，笑道，“你祖父生前总是被人称赞智计无双，实则很多事不过是照圣上之意而行，可见圣上筹谋之深远。 近些年他老人家只是倦怠贪闲罢了，老虎哪怕闭上一只眼也是兽中之王，太子和三皇子有胆子捻虎须，就要有被反扑的心里准备。” 黛玉回忆原著，太子想必就是薛蟠口中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三皇子要是上位的话，甄家也不会被抄，这两人在朝中炙手可热几十年，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她很期待皇上用何种手段干掉两个宝贝了几十年的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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