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高朋满座的欢笑嬉闹,她记得高士廉与长孙无忌欣慰的笑意,她记得精致的衣着在日光下头闪烁着微光,她记得那一支温润顺滑的白脂玉簪在那人手中静静躺着,她记得那人舒朗好看的眉眼,她亦记得片片桃花落在他的眉间。 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都是叫人欢喜的,但唯有一点,那双略略歪斜的眉虽则不明显却也生生叫她的惊艳失了几分颜色。 那是二郎笨拙生疏的手笔,亦是一个少年郎君最为真切的情意。 “怎会,几十年了,观音婢还不信我的手艺吗?” “好了好了,瞧瞧。” 铜镜当中映出了她泛红的面颊,岁月似乎待她格外优待,几乎从中瞧不出年老的痕迹。 长孙嘉卉的心神被那样一双简简单单的眉眼给夺去了,似乎位置没有变,唯一变的是形状颜色都更加好看了。 扔下青黛的李世民得意洋洋,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他起身拿起头绳替长孙嘉卉随意挽了个松垮的发髻,而后向长孙嘉卉伸出了手,一如年少时那般。 “走吧,我带你去看桃花。” 长孙嘉卉只觉得呼吸又粘稠了些许,心尖处的绞痛隐隐泛起,手脚的酸麻也迟来得一并涌上来,但她的面上却还是带上了少时一般肆意的笑颜。 长孙嘉卉伸手,毫不犹豫握了上去,一如往昔。 ————— 高府旧宅。 “二郎什么时候买下的这块地方?” 自从高士廉在大业年间被贬出长安,这处故宅便也渐渐荒废了,几经转手却不料最后又回到了李世民手中。 长孙嘉卉想着方才在府门前瞧见的家僮内侍轻声开口。 “早便买下了,一切都是照着老样子做的修饰,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观音婢可还欢喜?” 李世民牵着长孙嘉卉的手迁就着她的步伐,尽管长孙嘉卉面上的惨白很是明显,尽管长孙嘉卉额角的冷汗布满,但李世民依旧当作不知道一般,也只有在长孙嘉卉主动提出要小憩片刻时才替长孙嘉卉整理着衣裙叫人好好坐下。 长孙嘉卉笑了笑垂眸看向李世民身上的衣物。 “二郎今日这衣衫瞧着很是眼熟。” 李世民拨开浓密的树梢枝叶,拐角便是大片大片嫩粉的桃树丛,有风拂过,花叶纷纷扬扬洒落半空。 李世民放开了长孙嘉卉的手,走到了当初那个墙角:“观音婢身上的衣衫亦是眼熟。” 风卷起绯红衣衫的衣角,在空中扬起了个肆意张扬的弧度,隔着纷飞的桃花,所有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变得不真切了起来。 长孙嘉卉的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她忽然陷入了恍惚,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年。 但是她也不想分清楚了,一直伴随着她多年的疼痛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长孙嘉卉笑着开口,眉眼如画:“这位郎君好生漂亮。” 那样一道绯红张扬的身影,在多年前,在初初被赶出家门惶恐不安的小娘子的黑色的世界当中如同烈日一般,灼灼夺目,令天地失色,令她心神震荡。 长孙嘉卉提起了裙摆一步一步仿若踏在李世民的心尖,带着三分笑意的清冽嗓音响起,长孙嘉卉停下了步子,贪婪地想要将这一刻的好景悉数收入眼底。 李世民笑着,笑得得意又张扬,破开这暗沉天日,闯入了她的心,多年前是这般,如今还是这般。 “我唤长孙嘉卉,不知漂亮神仙可否告知名姓?” 李世民伸手折下了一支桃花,在那故作平淡的声音中还是悄然漏了些许没有藏好的笑意,天地万物灼灼桃夭在这一刻都成了听众,将李世民全部的欢喜悉数听去。 “这支桃花很衬你。” “我叫李世民,你兄长长孙无忌的友人,家中行二,你可以唤我二郎。” 隔墙是热闹万分的人世间红尘俗世,院子门口是垂着脑袋静静等待的侍卫。 长孙嘉卉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呼吸好轻好轻,轻到下一瞬便再也寻不见了,她的视线越发模糊却还是倔强地独独看着李世民,双眸流光溢彩,将所有的恋慕诉说到了极致。 桃花送入了长孙嘉卉掌心,长孙嘉卉却已然半分再也感觉不到了,但她还是紧紧攥着,就好似是攥住了全世界一样。 她渐渐合上了眸子,撒娇一般依靠在李世民怀中:“二郎,我有些累了。” 李世民沉默一瞬:“要睡一会吗?” 长孙嘉卉微不可察地点点脑袋,耍无赖地将脑袋埋在李世民的胸前:“等回了宫再叫醒我,我陪你一道吃晚膳……” “那几个孩子这几日总是忙着出资修建寺庙,二郎可得好好说说他们,生死有命,做什么浪费钱财,不值。” 李世民盯着眼前的桃树丛一言不发。 “还有啊,便以山为陵吧,不要大兴土木了,一点都不好,因山为陵……往后我也能在高处一直看着你一直陪着你。” 李世民闭上了双眸没有应是也没有应不是,他只是话锋一转:“那首桃花缘我一直没有唱给你听,好歹也是认认真真学了好几日的。” 长孙嘉卉的声音与呼吸愈发轻了,轻到似风似雾捉不住:“二郎……还记得唱词?” 李世民笑了笑:“如何不记得?” “原是姹紫嫣红开遍……” 风有些大了。 李世民挪了挪身子半挡在了长孙嘉卉跟前,桃花片片而来,落在二人交缠的衣摆之上。 长孙嘉卉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如踩云端,眼皮子越发沉了。 “你若不去啊,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李世民揽着长孙嘉卉的手紧了些许,似乎是唤起了幼时的记忆,长孙嘉卉居然也跟着慢悠悠一字一停地轻轻哼唱起来。 鲜丽亮眼的大红再度铺陈开来,一点一点自周边沾染弥漫至他的整个眼前。 小娘子灵动的笑声自远处隐隐传来,一双嫩白细滑的手搭在幕布上,红白相交是最最激烈的冲突,映入他的眼底,映入他的心底,叫本就在台上笨拙的他更加心慌意乱。 再掀开一点,再往前一点,是忽然出现的眼眸,灿烂如星辰,就盯着他,只盯着他。 他呆愣愣上前,此方天地中,那块幕布和那双手那双眼眸是唯一的色彩。 碰到了! 心里的欲望如春日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 他一把握紧,都说十指连心,果然是不错的,他的指尖发烫却直直烧入他的心尖挤上他的胸膛他的咽喉,叫他不敢再看叫他口干舌燥。 在这个绮丽梦幻的场景中,你是唯一的导向与疯狂。 我心甘情愿跟着你,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他的手愈发紧了,李世民有些分不清楚此刻的他究竟身在何地,是幼时的那个戏台子还是如今的这个园子? 终于唱到最后一句了。 长孙嘉卉呢喃着的声音几乎与他重叠在一处。 “二郎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我再睁眼时第一眼就能瞧见二郎,对吗?” “我们明年还要来这看桃花……” 咿咿呀呀的唱词拖长了语调,甜腻又动人,却也包含着最为真切的悲伤。 “千载相逢犹旦暮。” 唱词落,桃枝坠,不过是星河永隔,绝牵牛而横度,有情人难再见。 万籁俱寂。 好半晌,李世民嗓音沙哑,似笑似泣轻应了一声:“对。” 只是可惜他没有再得到回复,因为他怀中的人永远不会再回复他了,明年今日也终究是无人再陪他看这春日桃花了。 当日,长孙皇后薨。 十三个月后,大唐天子崩。
第160章 【脑洞】李二陛下的现代奇遇记(1) 李世民睁眼的那一刻, 迎面而来一辆疾驰呼啸的黑车,来不及反应,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本能直觉让他矮身一个翻滚。 稳稳落地的刹那, 脑子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不是死了吗? 随之而来的第二个念头, 这里是何处? 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人群, 太过于明显的变化让李世民心惊。 李世民压了压自己胸膛,努力叫狂跳不已的心脏平复下来,然而不过一个随意扫视,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惊诧发觉自己的这一双手……太过白皙稚气了, 没有病痛折磨下的褶皱干枯, 甚至连虎口之处的茧子也只是浅浅的,远没有日后来得粗糙, 倒像是十六七时候的他。 难怪方才他躲闪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力量大了许多。 返老还童还是死而复生? 李世民古怪一笑,但是随即就将这两个猜测通通否决。 因为……李世民抬首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悉数隐于眸底, 他冷着一张脸盯着眼前的场景——男女皆着样式诡异的短袍短袖不提,便是他们的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这里的人居然有大半都是选择了剃发吗?也不知道是什么习俗,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很显然, 他已经不在长安了, 也或许已经不在大唐了。 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外族之地——若是外族有这个本事, 他这个大唐天子他这个各族天可汗不可能不知晓,而这样强大的一个族群也不可能放任大唐崛起强盛。 凝视着眼前古怪的飞速行驶的方盒子与自己脚下平坦结实的道路,虽然身处环境不明,虽然还有许多怪异之事得不到解释, 但身为天子的李世民依旧是瞬间便被勾起了兴致,有这样的报信工具与道路, 不论是政策下放还是用于打仗,都远比他的大唐强多了。 也或许是因为观察,李世民很快便发觉了最大的不对——这里恐怕没有人能看到他。 李世民方才在扫视自己的时候已然很清楚了,自己身上穿着常见的绯红圆领翻襟胡服,脚蹬黑色金丝勾边皂靴,腰间环佩交缠,斜胯侧是一把佩刀,是他少时最为欢喜的打扮。 而这里的人呢?与他截然不同不说,便是这衣物的用料都看不出来材质,这样的明显对比,便是他都在一开始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没道理此刻的他察觉不到半分打量的目光,尤其是他上一瞬才惊险地从方盒子下脱身。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李世民将视线落到了他的前方,那里有一个黑色细长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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