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嘉卉顿了顿,眼底陡然绽放出潋滟光华:“愿二郎凯旋,亦愿二郎得偿所愿。” 李世民看着眼前女子全然信赖的眼神,莫名红了眼眶。 “我会的。” 话落,李世民不再看向他的情之所钟,狠狠压下心底不断滋生的不舍,快步离去。 杜怀信默不作声地将缰绳交换李世民,见着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心中居然升起了个诡异的念头,总不会该哭了吧? 才不会。 若是长孙嘉卉能明了杜怀信的内心想法,必会毫不犹豫反驳。 她看着李世民逐渐远去的背影,见着他抬起一只手肆意地挥了挥,像是在对她道别。 李世民一次也没有回头。 但长孙嘉卉却清楚明白,此刻的他一定是笑着的。 杜怀信偷偷瞥向李世民,本已经做好了安慰的准备,却不其然撞见他眉眼含笑,如初升的旭日,灼灼耀眼。 “呼,你们去别处看看,这里有我和杜怀信便够了。” 李世民挥开前头遮挡的树丛,一边吩咐跟着的几位斥候,一边细细观察脚下的泥土。 杂乱没有印子,看起来敌军没有发现这条隐秘的小道。 “二郎,看着走向地势,前头应该会有一个高地,”杜怀信蹲下身子,比对了一番后继续道:“我们往前看看吧。” 杜怀信闭眸,脑中勾勒着舆图与实地,乍然睁眼欣喜道:“若是我没记错,这个方位的高处,正正好好可以观察到薛举驻扎之地。” “咳咳咳,”李世民起身时许是因为太猛,竟连声咳嗽了几声,面色也惨白了些许,他忍住全身打颤的冲动,深呼一口气道:“走吧。” 杜怀信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有些踉跄的李世民,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手上的温度惊住了。 怎么会这么凉? 杜怀信扶稳李世民,让他靠在树旁小憩,严肃道:“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他潜意识认为事情有些不太对,莫名觉得李世民的症状眼熟得紧,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哪见过。 “没事,”好半晌,李世民才觉力气渐渐回来,他摇摇头,“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没什么大碍的,我们还是快点出发,不能因我一人扯了大家后腿。” 杜怀信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劝说李世民,他要是倔强起来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扶你,我们慢些走。”杜怀信嘴唇干燥,反复舔舐,心底隐隐不安。 李世民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他没有逞强,就着杜怀信的手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眼前的路逐渐宽敞,继而变得明亮。 李世民加快了步伐,果然就见远方底下一片片营帐连绵。 明明知晓他们不会被发现,可杜怀信依旧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好似生怕惊扰了敌军。 这条隐秘小道可真是立了大功,届时便可随时观察敌军动向,这场仗想不赢都难。 正当杜怀信喜滋滋畅想着未来时,突然发觉李世民的反应不对劲。 怎么说也是个重要发现,怎么还一声不吭的? 心头莫名跳快了几分,先前被压下的不安再度破土而出,愈演愈烈,令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只是等他转过头时,才发觉李世民的脸色出其得难看,满头满脸的冷汗,他微微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双手压着胸口,弓着身子不住颤抖,摇摇晃晃向杜怀信倒去。 杜怀信懵了片刻,见李世民兜头朝他砸来,下意识将人半扶半抱,被惯性给逼得连连倒退数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发觉李世民的情况更加糟糕了。 此刻的李世民神智已然模糊,整个人好似从水中捞上来一般,湿漉漉的,一摸他的额头,冷得很不正常。 “二郎,喂,醒醒,你别吓我啊!” 杜怀信咬牙,见眼前人没有丝毫反应,只不住地呢喃着“冷”,他的内心骤然产生了一种恐慌感。 没有犹豫,他将人一把背起,急切地往来时的路冲去。 背一个没有意识的人何其困难,更何况李世民身上还穿了盔甲,要不是这几年他一日不停地锻炼,只怕根本背不起人。 但就算如此,杜怀信的脚步也不可抑制地放缓、踉跄。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颠了颠胳膊。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这次出行李世民穿得是薄甲,不然他还得费时间把人盔甲扒下来。 到了原本集合的地方,还是没有一人,但如今杜怀信也没有闲心等待,只留下了个记号便匆匆离开,一路往军营方向而去。 直到这一刻,杜怀信才渐渐回过味来,李世民的症状如此眼熟,不正是在柴舒窈身上看到过吗! 是疟疾。 此刻的杜怀信无比庆幸,自己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便将孙思邈给的药方一字不差全数记在心里,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怀信一边胡思乱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边时刻感受着背上人的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炷香,还是两柱香? 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杜怀信只觉李世民的呼吸渐渐放缓,背着人的感觉也轻松了些。 这是醒了? 李世民确实醒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观望薛举军营的那瞬,现在恍惚中清醒,既诧异自己居然在杜怀信背上,又觉得自己浑身酸软。 “我这是怎么了?” 李世民声音微弱,动作迟缓地左右看看,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给我好好歇着!”杜怀信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人是他的上司是未来皇帝,只觉一股无名之火往喉头涌,一时令他口不择言。 “你这是疟疾你自己不知道吗!” “明明都不舒服了,还逞强做什么!” 一连串厉声把李世民砸懵了,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头一回被同龄人训斥,有些新奇。 他忍着身体的不适,笑着安慰道:“知道了,往后我会多注意的,你不是一直想骑一回我的特勒骠吗?” “我答应了,这回多谢你了。” 李世民的尾音微颤,听得杜怀信呼吸一滞。 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怎么安慰人,真是……杜怀信同样笑了笑,语气转为轻松回道:“再加一个,去掉三个月的字帖。” “便宜你了。” 李世民忍俊不禁,连身体的难受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待杜怀信将李世民带回军营后,他将人安置好,急急忙忙把孙思邈的药方写下,反复核实了数遍,抓过一个军医就把纸往人家怀里塞。 将所有事情一一打点完,杜怀信长舒一口气,这才察觉到双手双腿的酸涩令人难耐,他晃了晃身子,坚持守在李世民身侧。 直到刘文静与殷开山二人得知消息赶来后,杜怀信才卸下了心中的重担。 “肇仁,”李世民强撑着身子,向刘文静使了个眼色,断断续续道:“薛举孤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万万不可应。” 语落,他顿了顿,特意看着殷开山道:“有孙思邈的方子,不出十日便可痊愈,届时我便为尔等破敌。” 杜怀信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悄悄打量了一番殷开山的神情,眉心微皱,嘴角下垂,眼眸不自在的左右移动。 明明白白的犹疑。 杜怀信心头微沉,莫名生了不好的预感。
第30章 惨败 杜怀信的不好预感成了真。 在他们三人退下后, 殷开山没有避讳杜怀信,反倒是大大方方与刘文静商量。 “大王的意思还是担忧你不行呐,”殷开山捻须长叹, 见着刘文静略有难堪, 视线落到杜怀信身上, 一转话题:“杜郎君背着大王冲进军营这事, 不晓得被多少人看见了。” “若有心之人一打听,随口胡编几句,只怕是军心就要不稳,若是被薛举探查到, 只怕事情会更加糟糕。” 殷开山的话并没有带一丝一毫的指责, 但偏偏就是这样语气平静地点出事态的发展,才让杜怀信更加难以反驳。 “所以司马的意思是?”杜怀信按耐住内心的不安, 小心问道。 “自然是率军列阵,以示我唐廷军威。”殷开山抬眸, 直直盯着刘文静。 杜怀信不过因功有个秦王府统军的职在身,且他一届孤子, 外人眼里就是依附李世民的属臣,遇到大事, 殷开山还是偏向于同刘文静商议。 “司马怎可如此!” 杜怀信头一回觉得如此憋屈, 他不满地上前几步, 还未等刘文静开口便强硬地回道:“元帅的意思分明就是深沟高垒避其锋锐,司马是打算阴奉阳违不成?” 殷开山挑眉,有点诧异。 以往一直跟在李世民后头安静的人,突然像是被惹急了的兔子, 骤然愤怒咬起了人,实在是稀奇。 只是可惜, 兔子再怎么咬人也还是只兔子,以殷开山的年岁,什么没见过,就杜怀信的气势根本唬不到他。 “怀信,莫要对司马胡言。”刘文静拉了杜怀信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冲殷开山拱手,“小辈心直口快,望司马不要计较。” “杜郎君一片好意,我不怪他,”殷开山从容一笑,不急不缓道:“只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违背大王的命令。” “只是率军列阵,炫耀武力,并非主动进攻,这样也不可吗?” 杜怀信此刻异常愤怒,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鼓胀,扩散全身,让他的脸色变得通红非常。 但愤怒之下,他的思路又是如此清晰。 他身份低没家世,李世民又没有足够的威望,这是最致命的两处短板。 偏偏殷开山还是真心实意的。 他不是看不起李世民亦不是故意要去作对,只是在倚仗他的经验,提出他认为对的想法。 这种人是最无法说服的。 杜怀信全身充斥了无力感,但他还是声音渐高,坚持反驳:“若是因着这次列阵被敌军偷袭,你又当如何?” “轻敌是最命的,薛举携新胜之威,司马难道想要重蹈刘世龙的覆辙吗!” “不过十日功夫,司马都等不起吗?还是司马一心念着立功,便忘记了做臣子的本分!” 这话尖锐又难听。 更何况,谁不知道刘世龙如今正在薛举手底下当俘虏,殷开山的面色不可避免得难看起来。 “小辈乱言,不过小事怎会落得如此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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