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信赶忙跟上,默默跟在李世民身侧不发一言。 他知道李世民要去做什么,亲手将他们入土为安,是一早就许下的承诺。 如今,也该到兑现的时候了。 元帅营帐内,李世民提笔写下一篇祭文,刚刚搁下笔,就见杜怀信带着众将进来,目光落在其中的窦轨身上,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立马错开。 窦轨率先上前,胜负已成定局,他自然要帮着李世民竖一竖威信:“大王舍弃步兵攻具,率轻骑直追城下,此乃兵家大忌,可大王却能逼降薛仁杲,末将实在不解,不知大王可否为末将解惑?” 这话自窦轨嘴里出来那是相当合情合理,毕竟前头他拉缰绳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殷开山与刘文静落在人后,看不见李世民此刻的神情,却清晰听见他胸有成竹的声音响起。 “宗罗睺手下皆陇外之人,若是放任他们不管,便给了薛仁杲喘息之机。” “若急追不放,倒会令他们畏惧,下意识往自己熟悉的地方奔逃,如此城池虚弱薛仁杲破胆,一战灭国不在话下。” “这些早就成了既定的计策,诸君难道瞧不见吗?” 这般骄矜的反问,众将一时语塞,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满满的心悦诚服:“元帅神机妙算,此非凡人所及。” 殷开山叹气,他实不如元帅,往后他定不会以年龄资历断人了。 刘文静则是羞愧非常,想着让李世民莫看轻他,可到头来却是需要李世民来收拾残局。 他深吸一口气,彻彻底底抛掉了莫名而起的私心。 往后,对于李世民的命令他不再会有半分犹疑。 解惑立威后,众将前后走出营帐,一时赞叹非常,最后只剩下杜怀信还留在李世民身侧。 见事情解决,李世民冲杜怀信笑笑,而后拿起祭文与他一道赶往京观所在之地。 亲写祭文以悼之。 望这些将士来世生在太平盛世,莫遇战乱,莫遇离别,不尝人生八苦,悠然一生。 如此过了多日,才终于将京观彻底毁去。 这段时间杜怀信不仅压着众人严格防范,更是日日都督促着李世民喝药艾灸,唯恐他又染了病, 毕竟是死人堆的地方,患病的可能性太大了。 见李世民没有半点不适,杜怀信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将这几日打听到的关于褚亮的消息一一汇报:“褚亮此人早年入仕陈,后入隋为东宫学士,又因杨广嫉妒其才,刻意打压,一直郁郁不得志。” “褚亮文名远杨,一家三代皆颇受南方文人推崇。” 李世民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听着杜怀信的话不由沉思:“看来与姚思廉是同样的。” 杜怀信点头,接过碗继续道:“我还打听到一件事,薛举曾当众斥责于他,这次薛仁杲投降的背后也有他的推动。” “想来是早就念着投奔二郎了,且又有着姚思廉在前,二郎想要将此人收于麾下不难。” “嗯,”李世民起身拿过墙上挂着的角弓,“先将人好生安置,待我游猎归来便去拜访。” 说到这个,杜怀信有片刻迟疑:“二郎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世民动作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同杜怀信讲明白利害。 薛仁杲这些降将,该如何对待众人各有看法,但李世民最终还是决定让他们各自率领原先的队伍,不仅如此,他还每日与这帮降将外出游猎,亲密无间。 这固然与李世民骨子里意气相投的一面脱不开干系,但这也是出于李世民认真考量后的结果。 这帮降将大多是因为薛仁杲手段暴戾,归附他以求自保,他又怎可自毁诺言。 且新军训练也需要时间,若是骤然换掉原先的将军只怕会引起不满。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薛仁杲军队中的骑兵既多又好,反观唐军则不一样,由于军中多为步兵,经验自然不比那帮降将。 李世民自幼跟随李渊身侧,自然十分明白一支精锐的骑兵有多么重要,尤其是面对突厥。 早在起兵之初他就有一个隐隐念头,与他们外出游猎之时更是让这个念头具体详细。 思及此,李世民沉吟片刻道:“骑兵是我们目前最缺的。” “我要组一支当世最强的骑兵,便要最好的战马,最坚硬的甲胄,最勇猛的将领,最精锐的士卒。” “所以二郎与他们游猎不仅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二郎在选人?” 杜怀信脱口而出,有些不敢置信。 李世民点头,一边将几支箭塞入箭筒一边继续道:“你猜的没错,这几人中我观翟长孙的身手最好。” 翟长孙? 杜怀信回忆了一下,从记忆里翻出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影。 不等杜怀信继续回忆,李世民自顾自说了下去:“而且此人不仅勇猛,对如何训练骑兵还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我与他交流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翟长孙和你便是这支骑兵最早的将领之一,我自当亲为先锋,这支队伍做为破敌最锋利的一柄利刃,必将被所有人知晓,闻名后世。” 杜怀信听得心头直跳,四肢百骸莫名的热血鼓动,整个人小幅度颤抖起来,燥意促使他舔舔唇角,平复了好几次呼吸,才稳着声线急切问道:“二郎可想过这支骑兵的名字?” 李世民轻哼一声,似是不满杜怀信这么傻的询问:“当然有了。” 他又拿过一旁的马鞭颠了颠,而后满意地斜插入腰,转身盯着杜怀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玄甲军。” 此刻的他笑意晏晏,见着杜怀信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好脾气地重复道:“这支骑兵的名字便叫玄甲军。” “好了,我先走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李世民随手掀开帐帘,耀眼的阳光骤然钻入,杜怀信下意识眯了眯眼,但见李世民脚步轻快,志得意满顺着晨曦而去。 下一瞬帐帘落下,阳光与李世民同时消失在眼前,只余杜怀信一人在原地发愣,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喧嚷的吵闹声,而后便有李世民的亲信带着一个衣着华贵的文人走入。 杜怀信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觉是长安派来的使者。 不知为何,杜怀信眼前闪过李世民离去的背影,这个时候来使者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怎么处置贼寇。 “陛下口谕,”使者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李世民但也不愿耽搁便继续道:“秦王功成,朕心甚悦,但薛举父子多杀我士卒,令秦王押解谋首叛将速归,宜斩之。”
第36章 父子 杜怀信下跪听旨, 他先前最为担忧的便是这桩事,如今果然来了。 只不过谋首却是一个可以钻的空子。 哪些降将算是谋首,这其中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杜怀信勉强松了一口气, 只盼李世民早些归来。 恭敬送走使者后, 杜怀信找出纸笔接连写下几个名字, 而后细细思虑,率先划去薛仁杲的名字。 薛举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前任帝王,又有残暴名声在外, 只怕杀了他大多都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那几个降将, 杜怀信琢磨着往日李渊的作风与他们投降的先后时间,迟疑着将宗罗喉的名字划去。 此人是薛举的亲信, 且浅水原一战中亦是与唐军交手最多的一人,最致命的是他是到最后一刻才降的。 杜怀信对着这些名字一一考量, 间或划去几个,目光落在翟长孙上时, 笔尖不由一顿,一滴墨水顺势滴落, 弄脏了他的名字。 此人实在难说, 做为薛举旧臣, 一路扶持薛举登上帝位立下汗马功劳,若说贼首他定是跑不了的。 且他归附李世民的时间不早不晚,是在李世民骑兵围城时选择投奔的。 思及此,杜怀信搁下笔有些惆怅, 李渊想必不会放过他,但偏偏他被李世民看中, 想来这对父子间少不了一场争执。 呆坐了片刻,杜怀信心急如焚又不见李世民,转而想到同在军中的刘文静与房玄龄,他猛地起身匆匆去找二人。 到了刘文静的住所却发觉人不在,杜怀信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才知晓他居然去找房玄龄了。 奇怪,刘文静一向自视甚高,房玄龄低调在外人面前就是个不起眼的秦王府记室参军,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杜怀信思考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将之抛到脑后,两人在一处也算方便他了。 在杜怀信找人的途中,刘文静已然落坐在房玄龄对面,不发一言。 看着房玄龄认真地整理薛秦一国的财务与官员详细,刘文静默默在心中将给他的评价又提高些许,而后才看向手中握着的来自长安裴寂的书信。 信的开头先是恭贺一番此战获胜,而后花了半页纸夸赞了李渊,什么李渊当上皇帝后还不忘旧情,为人没有半点架子,私底下朋友相称,待他没有半点架子云云。 最后又提了李渊因着秦王的捷报大喜过望宴请群臣,中间絮絮叨叨又讲了好多宴会上的佳肴美馔,最后盼望刘文静早日归来。 很平常的一封信,可刘文静看着却有着说不出的憋屈,对裴寂对于李渊莫名生了反感。 明明在起兵之初他的功劳不知比裴寂高了多少,自李渊称帝后同样得了“恕二死”的殊荣。 可裴寂因为与李渊关系亲厚稳稳当着尚书右仆射,而他呢? 因为一战薛举战败就被剥去了全部官职,想要再往上爬也得跟着李世民上战场。 何其不公。 刘文静心烦意乱,让他臣服李世民他绝无二话,可裴寂凭什么高他一等,只凭他与李渊的关系吗! 房玄龄整理好具体账目,挑出他满意的人才,这才抬起头打量此刻明显阴郁不满的刘文静,装作没有发现笑着问道:“肇仁今日怎么想着找我了?” 刘文静顿了片刻,压下心中不满如往常一般道:“二郎常常把玄龄挂在嘴边,我一时好奇便想来看看,若是能与玄龄成为好友便再好不过了。” 指望李渊是没盼头了,他与李建成也不算相熟且看不上其本事。 因此,他自然是把所有筹码压在李世民身上。 可经过上次惨败后,李世民态度淡了些许。 他才惊觉李世民身边能人多的是,并不是非他不可,这让他陡然升起了危机感,这才匆匆跑来与李世民身边人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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