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低声向杜怀信表示感谢,拿过碗便一饮而尽,这才担忧又气愤道:“二郎可知我们那好陛下与好太子在后方做了什么?” 李世民眉心一跳,杜如晦从来没有同今日这般情绪外露过,不好的预感迅速升起。 他迅速打断杜如晦:“进屋再说。” 杜如晦是被气糊涂了,一听李世民这般说当即反应过来,随李世民与杜怀信一道入了府衙之内。 眼见四下无人,杜如晦当即道:“他们,呵,他们趁着二郎外出打仗的时候,早在四月便将河套处的五原郡与榆林郡割给了突厥!” “由太子上书提议废丰州,绝城郭,徙百姓与灵州,割并五原榆平之地。” “而陛下居然丝毫没有反驳,直接便同意了!” 杜如晦说着说着怒极反笑。 这桩事毕竟不光彩,没有人敢乱说,若非他有在长安做官的友人告知他此事,只怕李世民此刻还被李渊李建成父子俩瞒在鼓里。 杜怀信紧绷着一张脸,耳边嗡嗡作响,气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可是河套地区的五原榆林二郡! 经过这么些年的军事恶补,杜怀信早就与刚穿越时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不同了。 河套向来是对抗突厥这般游牧民族的桥头堡。 更何况后世还有一句“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 河套虽位于沙漠地区,但水草丰盛,其西北、东北、西南三角均是优良的屯田区。 按着唐朝的位置,此处在北方与突厥的对峙中是居于正中的,且平坦非常,非常适合突厥这样的游牧民族驰骋。 河套地区近处离长安不过一千多里,再远些也至多两千余里。 河套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五原,在京师北两千两百六里。 榆林,去京师一千八百三十里。 而一旦丢了这两个地方,突厥再想南下便易如反掌了,这一路上哪里还有什么好防御的关隘? 突厥可以迅速渡河占据河南一地,直接将唐突双方对峙的阵地推到灵州。 若是占据灵州,突厥想要侵入关内甚至河东都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可以轻轻松松威胁长安。 灵州,于京师西北一千二百五十里。 从五原到灵州整整一千余里的防线,李渊和李建成居然就这么全然放弃了?! 他们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前方将士在出生入死,后方不是忙着割地就是想着猜忌李世民。 好一个李渊,好一个李建成。 不是自己辛苦提着脑袋打下来的土地便一点都不在乎是吧? 爷卖崽田不心疼是吧? 先前起兵之初念着返回晋阳,听信谗言斩杀刘文静,刘武周来时要退守,窦建德来时放弃,杜怀信已然十分不满了。 这次的割地更是点燃了炸药桶。 极度的愤怒之下,杜怀信忍不住提高声调,便是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是,当时窦建德与王世充都与突厥联了手,若是突厥东进,是会威胁到长安。” “可彼时颉利可汗新继位立足未稳,更何况突厥生存向来依赖天气。” “春夏之际正是水草丰满,马驹繁育的时候,也唯有到秋冬之时突厥才能抽出全部的力气来侵犯我朝。” “先时突厥若是入侵,种种原因叠加之下,我朝哪里不能抵挡一阵子。”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陛下便这般等不及吗?!” 杜怀信一口气说完,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在杜如晦的惊呼声中,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他。 李世民面无表情,一时之间居然根本琢磨不透自己复杂的心绪。 李渊知道他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所以便趁他不在长安时火速下了决定。 纵使早就明白了李渊的缺陷不少,也并非他小时候记忆中无所不能的形象,可这桩割地的事还是切切实实让李世民失望透顶。 割地,于李渊和李建成而言不过是嘴皮子一碰的事情。 可是对于这一路上和这两处被割出去的地方上的百姓呢? 他们又该如何自处,他们难道便是朝廷可以随时抛弃的存在吗? 家园不再是家园,现在连灵州和关内的百姓都要时时刻刻忍受突厥的骚扰了。 刘文静死时,他想着要不断建功立业,有了足够的权势才能保护身边人,才能让李渊忌惮。 可他还是太天真单纯了。 这次割地的事给了李世民狠狠一个闷棍。 想要保护更多的人,想要庇佑全天下的百姓,也唯有快点坐上那个位置才可做到。 若是…… 若是李渊能早些退位呢? “二郎,二郎!” 眼见此时李世民神情无波无澜,可身上的气势却愈发吓人,感受着捂着自己右臂的手愈发用力,杜怀信心中担忧,不由连声叫着。 李世民猛然从自己骇人的想法中回过神来,一抬眸便对上了杜怀信与杜如晦焦急的眼神。 他下意识想要勾唇,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李世民松手下意识后退几步,感受着自己此刻飞快的心跳声,他有些慌乱地垂眸:“你们,你们先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杜怀信还想要说些什么,被杜如晦一拉,二人行过礼后便告退了。 一出房门,杜怀信双手死死攥紧。 贞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他受够了李渊给他们的憋屈! “唉,这种事情我们虽然不忿,可总也是身处其中的二郎才感受得最为清楚。” 杜如晦长叹一口气,拍拍杜怀信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个时候我们便更要替二郎管好洛阳了。” 杜怀信点点头,勉强打起精神。 “兄长。” 一道略显沙哑憔悴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互动,杜怀信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同杜如晦还有点相似的青年走上前。 杜怀信用眼神示意杜如晦要不要自己先避开,杜如晦只是摇了摇头。 他看向走向他的青年淡淡道:“若还是替杜淹求饶便免了吧。” “先不提他是王世充的心腹,他不仅害了我的兄长,更是将你囚禁起来险些饿死,你居然还想替他求情?” 杜楚客蹙眉,他又不是全无感情的圣人,怎么可能不怨恨杜淹? 只是因着杜淹的所作所为,他们杜家的家风如今在世人勋贵眼里早就不知如何差了。 更何况如今杜如晦在秦王府中做事,秦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若是再传出杜如晦对杜淹这个叔父见死不救的消息,外人该如何看待杜如晦又该如何看待秦王? 但杜如晦自小便与那个被杜淹丧了命的兄长关系极好,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也不是轻易可以劝动的。 杜楚客琢磨半晌悲切道:“昔日叔已杀兄,今兄又想杀叔,一门之内,自相残而尽,岂不痛哉!” 杜楚客当即拔出腰间佩刀直抵自己的喉咙:“若是兄长不愿意,便带我去见秦王,我去与秦王亲自说,若是秦王也不愿,那么我只好自刎在兄长面前了!” “哎!” 杜怀信想要夺刀,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不敢乱说话只是焦急地看向杜如晦。 可杜如晦却恍然想通了什么,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杜楚客终究是点了点头。 “大王如今有事要处理,你带我去见杜淹,这桩事我同大王提一嘴便够了,你莫要在此刻打扰大王。” 杜如晦叹气,同杜怀信告别后与杜楚客一道走了,只留下杜怀信一脸茫然不解。 这一家人可真是奇怪。 不过杜怀信并没有将此时放在心上,此刻的他对于杜淹的印象也只是个与杜如晦有仇的人罢了,他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算算日子,也要到了先前房玄龄拜托他所做的事的日子了。 也不知晓房玄龄想要做什么。 杜怀信想着看了眼此刻李世民那紧闭的房门低声喃喃:“希望能让二郎高兴些。” 杜怀信不知那日后李世民想了什么,总之等第二日他出门后又同往日没有什么分别了。 杜怀信心中紧绷的心弦松了松,但他还是不着痕迹地同李世民提了提要外出一道微服游玩的提议。 或许也是想看看洛阳目前的善后工作做得如何,李世民没有犹豫便点了头,只是在二人刚出府衙,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房玄龄。 杜怀信率先上前几步用李世民听不见的声音轻轻道:“人我帮你带出来了,昨日杜如晦来禀告二郎的事情,房公应该也知晓了吧?” 房玄龄小幅度点点头:“倒也是巧了。” 杜怀信一愣还想问什么就听到了李世民的脚步声自后传来,他赶忙住了嘴。 李世民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有些不解地问房玄龄:“这几日怎么总是不见你?” 房玄龄不紧不慢回道:“先前二郎吩咐我要搜集隋廷的图籍制诏,只可惜被王世充一把火烧没了,我便想着去官府府衙再去寻寻,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这话确实是真的,这两日他确实在忙这一桩事。 李世民点点头:“我同子诺正要微服外出,玄龄这两日也辛苦了,要同我们一道吗?” 房玄龄沉吟片刻这才点头应是。 李世民上下打量了眼此刻房玄龄的衣着不由笑着打趣道:“你惯常朴素,如今便是连衣物都不用换。” 话落,李世民便同二人一道并肩而行迈入了洛阳城内的大街。 看着已然干净许多的街道,房玄龄不由感慨:“不过几日功夫,原先在饿殍上无人来寻的尸体便都下葬了。” “虽还是冷清,可已然能从中窥视出一点战乱未至时洛阳的繁荣了。” 杜怀信跟着点点头,视线往左边一扫,就见几个念着佛经的僧人神情悲悯,而他们面前是些默默哭泣的百姓,有的呆呆瘫坐地面,有的烧着纸钱。 见此情形,杜怀信移开了视线:“这帮少林寺僧人的动作还真是快。” 三人走着,虽然一切都是百废待兴,但好歹百姓也能有个新的盼头了。 但这三人并不知晓的是,他们的动向都被一处酒楼上的几人尽收眼底。 “仲达,下头这人果真是秦王?” 陆德明好奇地透过窗户观察李世民一行人,一面不忘询问在场几人中唯一见过李世民的孔颖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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