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所以呢?” “大贤者的用词是‘调查’,但我想他的本意必然不会如此保守,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确实。” 刚一说完,我的脑海里旋即冒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念头。 “……你不会是要处理掉她吧?”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想死吗?” 艾尔海森眉角一抽。 “你不可能打得过她的,我敢打保票。”我笃定地说,“你只个弱不禁风的学术分子罢了,可千万别行不自量力之事。” “弱不禁风?” 艾尔海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尔后将手撑在方桌的一角,俯身看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近到他的呼吸能拂起我睫毛的轻轻颤栗,近到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浮起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我撇开脸,咕哝一句:“这可是你自己的原话。” “是吗?抱歉,我记不太清了。”艾尔海森说。 我:“……” 当初把一堆丘丘人和镀金旅团甩手丢给我处理的家伙究竟是谁啊? 我正想怼回去,便又听他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 “至于我是否真的弱不禁风,倒不如你亲自来试一试?” 我身体一僵,对着一旁的书房门缓慢地眨动几下双眼,随后一点一点将面孔转回到艾尔海森的方向去。 我:“怎么试?” 艾尔海森像是在研究篆刻在玄武岩上的古文字法典般,用目光细细地描摹出我的轮廓。他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我,鼻尖几乎要跟我的挨到一块儿去。 “比如。” “比如?” “比如。”顿了顿,艾尔海森重新将身体站直回去,伸手捞起我面前的汤碗和餐碟,淡淡道,“今天的餐具我来洗。” 我:“……” 我:“滚。”
第29章 “安妮塔教授。” “……安妮塔教授?” “教授,您在听吗?” 在学生第四次试图唤醒我游离在外的意识之前,我总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在学生看不见的办公桌下,我用钢笔尖对着自己的虎口狠狠扎了一下,随后抬起一张镇定脸:“刚刚说起你远赴稻妻实地调研的计划,传闻稻妻政府确实有对外开放的想法,然而具体政策尚未可知。我建议最好还是等一段时日再做打算,这也是为了你的个人安全考虑。” “身为一名合格的学者,在追求学术的道路上,又怎能过分拘泥于个人的安危。”目光炯炯的学生严肃道,“这一点,已然是我们因论派标杆的安妮塔教授您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好的不见他们学,偏要学我爱送死的精神是吧。 我从书架里取出一本活页夹,摊开后放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算上你今天这份,我到目前为止已经收到整整九份稻妻活动申请书了,你们是提前约好了要一起来难为我?” 学生定睛看向落在那几分申请书上的署名,脸蛋瞬间气得通红。 他怒道:“阿法尔拉比亚艾维兹这群叛徒!昨天在咖啡馆的时候还装成一幅贪生怕死的样子说谁去稻妻谁脑子有病,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要骗我!” 我:“……” 看来,无论在校生如何替换更迭,教令院内卷的传统总是亘古不变。 好容易找了个借口把学生给赶出去,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脑海中却无端冒出昨晚的一段记忆来。 惹得我一整天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知现在又跑到哪儿去逃班摸鱼的艾尔海森。 气氛到位了,情绪到位了,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之后,他竟然跟我说要去洗碗? 彼时的艾尔海森已经拿着碗筷走到了厨房门边,却又顿住脚步转头看我,还不忘反问一句:“你在期待些什么?” 我在期待些什么? 我在期待着怎么把他大卸八块丢进须弥海喂鲨鱼。 今天是卡维的欢送会。 虽说欢送会这个词听着有些古怪,却是我们教令院摸牌组一直以来的传统。无论谁要出远门长达半年以上,卡维都会煞有介事地拉我们去酒馆喝一场。 只不过,一直以来的送别对象总是我,这回倒是变成了组织人卡维自己。 临下班前又被三两个学生以确认课题进度为由绊住的我比约定时间晚到了整整半个小时,却依旧是除卡维之外最早进酒馆的人。 在卡维对面坐下,我四下环视一圈:“他们人呢?怎么就我一个来了。” 前一秒还在百无聊赖翻菜单的卡维闻声抬头,明媚的金发在顶灯的照耀下亮得晃眼。他笑了笑:“谁知道呢。” 声音轻快,仿佛半点生气的意思也无。 我觉得奇怪,以我对卡维的了解,他不是个喜欢等待的人。抑或说对我们这圈搞学术的人而言,大家各个惜时如金,谁也不是闲人,谁的时间都浪费不起。 “麻烦再来一杯柏娑酒。” 卡维点完单,又转头向我确认:“没问题吧?” 我正在发呆,回应也慢了半拍:“嗯,我就爱喝这个。” 侍应很快便将美酒端上桌来,卡维举起自己的那杯与我碰了碰。 玻璃杯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漂在茶色酒液中的冰球也随外力沉浮了一阵。 见卡维一饮而尽,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硬着头皮把盛了满半杯的酒一口干了。 喝得太急,以至于我完全没能品出柏娑酒香醇甘甜的回味。刚烈的酒液好似把小刀顺着喉管割裂而下,呛得我满脸通红,眼里全是泪。 对面的卡维被我逗笑了,顺手递来条手帕:“姑娘家家的,学我干嘛。” “看不起谁呢。”我摘下眼镜,接过帕子随手擦了擦眼角,咕哝一句,“我酒量一向比你好。” 见他不言,我迅速补充一句:“可别忘了,以前你耍酒疯都是谁把你送回家的。” “这倒确实。” 见他乖顺的态度一反往常,我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看了半晌,我好容易憋出一句:“再来一杯吗?” “不喝了。”卡维说,“我该走了。” 我一怔:“这么急?他们人还没来呢。” “他们不会来了。” 说这话时,卡维已经提着箱子站了起来。他手中的手提箱比他平日里随身带着的那只要大一倍不止,确实是适合出远门的尺寸。 我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追着他的步子匆匆往门外走去。 卡维往柜台上放了两枚摩拉,大步走出酒馆,却在途径观景台时被天际那片燃得如火如荼的火烧云绊住了脚步。 他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抄在口袋里,侧眸望向如潮水般盛大的夕阳。他那一头金发被光辉染成绚烂的橘色,挺拔的身影也被渲上一圈儿朦胧的光晕。 此时此刻凝望着天边晚霞的卡维竟显出了几分画图时的专注,然而,在思忖片刻后,我还是决定出声唤醒他。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这次打算出发去哪里呢。”我问。 卡维吐出两个字:“稻妻。” 我:“……” 这家伙怎么跟我那些不让人省心的学生一模一样。 “现在的稻妻未必有你想象的那样安全,要不……”意识到类似的话语我今天早已说了不下五六遍,我遂适时地闭了嘴。毕竟我不能拿卡维跟我那些直叫人操心的学生相提并论,他是妙论派内数一数二的优秀学者,我没有对他说教的资格。 “再过两三个月,稻妻的枫叶就该红了。”卡维笑了笑,“红枫,古刹,注连绳,绘马。你想想,这些要素若是结合在一起,是不是很有诗意。” 卡维说的这些,早在稻妻待了整整一年多的我自然是见过的。这会儿又被他的话语勾起回忆,我便点点头。 卡维又说:“等红叶凋零,再过几个月,便是鸣神岛南部的寒绯樱盛开的时节。要是想将稻妻的四时美景一览无余,我这时候去刚刚好。” 我下意识又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他:“你要去这么久啊?” “是啊。”卡维顿了顿,若有似无地瞄我一眼,随即嬉皮笑脸道,“干嘛,舍不得我啊?” “……” 我冲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记,没好气地说:“赶紧走吧你。” 卡维沉默两秒,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又是一笑:“这就走这就走,安妮塔教授的时间我可耽误不起。” 此刻,结束了繁忙一天的须弥城迎来了偃旗息鼓之时。沿途的摊贩三两收摊,孩子们在家长的呵斥声中嬉笑打闹着各自归家,抱着课本从教令院放课的学生们依旧进行着他们自认为有价值的辩论对话。 卡维要去奥摩斯港乘船,离饭点还有一段余裕,我便决定再送他一段路。 我跟他一边往须弥城外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跟卡维待在一起最大的好处便是永远不必担心气氛冷场,他好像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总能引着我把话聊下去。 在结束了一段关于他未来设计构想的谈话后,卡维问我:“你呢?接下来准备忙什么?” “接下来我可有得忙了。”想起教令院和愚人众的烂摊子,我叹口气,“前阵子我受大贤者之邀,接手了一个教令院内部的大工程,麻烦事可多了去了。” “大贤者?”卡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可以啊你,不会等我回来之后你就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当上因论派贤者了吧?” 我苦笑一声:“不是没有可能。” 卡维又问:“话说回来,若是你这一忙就是个一年五载,艾尔海森该怎么办?” 我思考良久,认真答道:“放心吧,等我当上贤者,我一定雇八抬大轿把他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我本想冲着这番话,卡维多少得嘲笑我一通,却不料他竟突然不说话了。 眼见几个踢着足球横冲直撞过来的孩子差点儿就要撞到卡维身上去,我赶忙伸手拽了他一下:“回神!发什么呆呢。” “……” 卡维身体一僵,咕哝一声:“真是的,我看就该把这些熊孩子扔进教令院好好管教管教。” “诶,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小孩子呢。”我笑他。 “我喜欢小孩子,但不喜欢熊孩子。”卡维想了想,又说,“艾尔海森就不一样了,他都不喜欢。” “不难想像。” 言及此处,我们已经走出了须弥城外。宽阔的坡道两侧,雨林地区的特有植被正趁着夜色肆意疯长。三两只飞鸟栖息在树枝桠间,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往来的路人。 卡维站住脚步,侧身望向我,毫不留情地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你赶紧回家,别让艾尔海森那家伙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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