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两秒,尔后震惊。 “卡维,你果然是天才吧。” “……啊?” “你说的太对了。”我一拍桌子,当即从椅子上起身,“既然要开,为什么不直接在教令院里开?谁规定教令院就只能是死读书的地方了?” 卡维懵了:“喂,安妮塔,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取出便签条,用钢笔在上面写下新家的地址递给他:“你去帮我看看艾尔海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正好还能顺便给我俩的装修方案提提意见,回头请你吃饭。” “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先不过去了,晚上我们直接兰巴德酒馆见吧。”提起箱子离席之前,我笑着说一句,“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想办法把提纳里和赛诺都叫来,今天的酒我请。” - 稍事休整之后,我的体力与精力都恢复了不少。见张扬的日头也有了收敛的趋势,我便撑起伞,沿坡道回环而下,一路前往大巴扎。 早在阿扎尔在位时,曾不被官方主流所认同的各类活动都汇聚于此,故而大巴扎又被教令院人戏称为三教九流之地。 现如今,以祖拜尔剧场为首,艺术活动在须弥遍地开花。然而,要改变常人思维中的刻板印象并非易事。 我走访了几家画廊,又去剧场与妮露商谈了许久,最后想去哈瑟夫他们经营小食摊的据点碰碰运气,却没想竟真的在老地方碰上了那群不给我省心却又可爱非常的学生们。 他们也没想到会在烈日炎炎的盛夏遇到挺着大肚子来大巴扎乱晃的我,与我面面相觑了一阵,尔后手忙脚乱地摆弄起小食车上的锅碗瓢盆。 我笑呵呵地问:“你们今天不卖拉面了?” “大夏天的,带着热乎劲的食物可卖不出去。”他们答,“我们在卖冰凉粉呢。” 凉粉我没少吃过,他们的做法却让我觉着新奇。 须弥地区卖的凉粉都是用绿豆淀粉制的,再浇上牛奶和冰沙。然而他们用的却是白凉粉,辅料是提前熬制好的红糖,再往上撒一把果干碎,顶上点缀几朵金木樨干花。 “这可是正宗的璃月做法,口味与须弥凉粉大不相同。”学生们说。 我用双手捧过碗,凑近鼻端闻了闻。 红糖的醇香被山楂葡萄的酸意中和,辅以一缕幽幽然的金木樨香气,冰凉与酸甜的碰撞,确实能让雨林夏日令人难耐的湿热退却几分。 我随口问:“这都是上哪儿学的,我也没听说你们去过璃月啊。” “不是我们啦,是哈瑟夫那家伙……” 正忙着解释的学生被冷不丁使了个眼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噤声。他神色古怪地打量了我一眼,尔后紧紧抿起嘴,决意不再吐露半个字似的。 见他们同仇敌忾般集体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不禁有些好笑。 本该一门心思琢磨毕业论文的哈瑟夫竟又为了兴趣小组开小差,站在教授的立场,我确实该生气才是。 僵持间,哈瑟夫本人从街道的另一头渐行渐近,身边还跟着小圆帽少年,两人怀里都抱着一只巨大的铁桶。 哈瑟夫气喘吁吁三步一顿,小圆帽倒走得悠然闲适,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臂弯里的重量,甚至还有功夫嫌弃地瞥他几眼。 “累死了,可算是把冰块搬来了。” 哈瑟夫把铁桶砰地一声放在地上,自顾自地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的我。 “……安妮塔教授?” 我笑了笑:“要不要我赞助你们一个制冰器?” 哈瑟夫缩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唯唯诺诺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见他如此,我长叹口气:“你不必如此,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写不出论文就出来转换转换心情,总比闷着头磨洋工要强。” 哈瑟夫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一句:“那个,教授……我不打算写论文了。” “啊?”我没懂。 他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读书了。” “学位也不要了?” 哈瑟夫推了推眼镜,再一次摇摇头,说:“我也知道,自己离毕业只差这么一口气。但我要是拿到了这个学位,我妈就有充分的理由逼着我留院。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做个毕不了业的废物,好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小圆帽轻挑起眉,饶有兴致的目光扫过一旁欲言又止的学生们,最后落到我身上,像是在期待我的反应。 我叹息一声,幽幽问:“那你今后打算做什么?” “我之前去奥摩斯港的迪亚法饭店面试过,那儿的主厨觉得我还算有灵气,愿意收我当学徒。”哈瑟夫说,“虽说从底层熬上灶台也得花不少年,但不管怎么说,总比在教令院苦熬着强。” 小圆帽忽然开口道:“哈瑟夫,你的退学申请好像还没交上去吧。” “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对安妮塔教授提起这件事,所以……” 少年用圆眸静静地看着我,唇角一勾,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劝他回头是岸还来得及,贤者大人,难道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 说来奇怪,从外表看,小圆帽明明只是个半大不点的少年,然而忽略他那暗含阴阳嘲讽之意的语气便不难发现,他的发言总能直击要害一针见血。 于是我放下了劝说哈瑟夫的念头,转而看向小圆帽,用提问迎回了他的质问。 “那你说说,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嗯?教令院的大人物竟然会向我这个来路不明的新入生请教问题?” 少年又一挑眉,缓缓道,“在那些生性傲慢的学者看来,这算不算不耻下问?” 少年的话语透出几分淡淡的嘲弄,尤其当他吐出“不耻下问”这四个字眼的时候,讥讽之意更浓。 结合典故,“不耻下问”往往被放在虚心求教的语境中,作褒义使用。 然而很多人都忽略了,上下区分了贵贱尊卑。愿将不耻下问奉为美德的,往往都是被权力视角和世俗观念束缚住大脑的人。 思想、知识与技能构筑了各式各样的人类活动,从而建立起与世界树相互滋养的文化与文明。 神明之下,众生平等。而在号称智慧之城的须弥,却在以所谓正统学术知识的多寡区分上下,这本就是可笑的悖论。 “哈瑟夫不会退学的。”我迎向小圆帽的注视,接着微微一笑,“来打赌吗?”
第51章 是夜。 兰巴德酒馆的生意异常火爆,食客的碰杯声与交谈声淹没了店内循环播放的悠然曲调。在店的三四位侍应于过道间捧着垒满酒杯的托盘各自刷着步数,忙得不可开交。 酒馆角落的小包厢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厚重的辉木门仿佛一座坚实的堤坝,将如潮水般盛大的喧哗隔绝在外。 包厢中央的枝型吊灯向四下投落大片柔和的灯影,正对大门而挂的壁画上,五位身披绿袍的学者正在觥筹交错间探讨哲学辩题,壁画之外是围绕圆形酒桌而坐的教令院摸牌五人组,只不过今天的我们没有点酒,也没有叫卡牌和骰子,而是各自在手里提着支钢笔,面色凝重地盯着桌上一张方方正正的白纸,一言不发。 没成想,最先打破沉默的人会是赛诺。 他伸出拿笔的手,用中指指腹摸了摸纸面,尔后与拇指并在一起搓了搓,眉头一皱。 赛诺抬头问我:“安妮塔,你刚刚把口袋饼的肉馅洒在纸上了吗?” “……啊?” 我举起提纳里从道成林帮我打包来的口袋饼,茫然:“我还没吃呢。” “奇怪。”赛诺像是在追捕犯人的途中被蓦然中断的线索绊住了脚步,沉吟道,“纸面怎么会浮起一层油?” 我学着赛诺的样子往纸上摸了摸:“没有啊。” 提纳里以手扶额,无奈地拍拍我的肩:“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别搭理他。” 卡维很快反应过来:“赛诺想说的该不会是‘无中生油’吧?” 卡维话音刚落,大风纪官便微微扬起嘴角,将自己饱含赞许的目光毫不吝啬地投给了他。一语道破冷笑话隐秘的卡维本人却抽了抽眉角,无语了两秒,重新续上早在我们落座之初便被端上酒桌的话题。 “我没见过小吉祥草王,对她行为处事的风格也不甚了解。”卡维说,“不过,就算你们把她形容得再怎么慈爱亲民,她总会有自己作为神明的立场。这么胡来的计划,她能答应吗?” 身为此番“胡来计划”的提出者,我迎着在座四位才子的目光,右手把钢笔搭在指间转两圈,左手往半空一摊,嘴里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算不上胡来。”提纳里摇摇头,冷静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安妮塔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知识理应是造福人类的工具,不分贵贱’。教令院负责运行的职能,一为‘教’,二为‘令’,两者相结合,无形中对知识进行了垄断,也对知识划分了阶级。” 赛诺抱起双臂,略一颔首,对提纳里的观点给予肯定的态度。 “我赞同。”赛诺说,“事物的运行起落总有逻辑,逻辑本身便是知识。艺术、运动、烹饪、裁缝、行商,诸如此类,不是只有写进指定教科书的内容才能被称得上是知识。所以我认为,安妮塔在教令院开设新学院的想法是可行的。” 卡维以手支颐,轻叹口气,目光转向沉默着坐在他正对面的男人。 “喏,作为计划发起者的家属,你怎么看?” 艾尔海森睫毛一颤,缓缓抬起眼。 他用拇指摩挲着钢笔光滑的笔身,沉吟两秒,接着揭下笔盖,直接在那张被我作为联名信带进酒馆的白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艾尔海森注视着被他微微拉长的最后一道笔划,简短地吐出五个字:“我没有意见。” “……” 卡维用手指住艾尔海森,难以置信地看向提纳里和赛诺:“这家伙自从谈了恋爱之后就变成这样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什么事都能杠出个其一其二其三的艾尔海森吗?” 提纳里和赛诺不约而同把头一点,表示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艾尔海森合起笔帽,淡淡地向卡维投去一瞥:“你与其成天将自身幻想成诡辩主义的受害者,不如尽快学会反思并纠正自己观点的狭隘之处。” “艾尔海森你……” 诸多不愉快的回忆使我尤其害怕这两人在酒桌上点起一场辩论赛的苗头,赶忙出声打断卡维的发言,顺手将被艾尔海森签过字的纸朝他眼前推了推。 我笑眯眯地说:“妙论派之光卡维先生,来吧,该您签了。” 签字这件事,卡维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只不过,在纸上利落签下姓名的他并没有忘记狠瞪艾尔海森一眼,嘴里还念叨着“要不是安妮塔偏偏跟你看对了眼不然你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这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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