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把那枚钿花放在月下的窗台上,凝着凝着就睡去了。 ...... 翌日,裴弗舟才从城郊匆匆回来,一进右武侯府,便皱了皱眉。 “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把横刀解下来放在刀架上,朝那位大大咧咧的不速之客乜了一眼。 吴六郎闻声一抬头,乐呵呵地打着扇子,道:“回来啦?” 裴弗舟有时候还真有点羡慕吴六郎...... 自小顺遂,长大后,他那个当大理寺卿的阿耶将他塞进了大理寺,教他做了一个小小的主簿,算是先占个位置。 这吴六郎也总是心大得很,乐得个官职低却自在。 按说眼下是年中,正是大理寺重审卷宗,清理积案的时候,他倒好,到这右武侯府优哉游哉地吃茶。 裴弗舟拂开衣摆坐下,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问道:“这个时候,你不在大理寺整理卷宗,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说完,顿了顿,不由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吴六郎笑道:“我说找你有案情商议,他们就叫我进来了啊。” 裴弗舟默了默,心想下次又该重新嘱咐在门口值勤的武侯,叫他们不要随便放无关人等进来才是。 他哦了一声,淡淡道:“案情?什么案情。”心中却轻嗤,这吴六郎怕是跑这里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 吴六郎嘻嘻道:“我想打马球了,可惜......” 裴弗舟闻言便了然,说就知道,他一皱眉,回绝起来,“别找我。我最近忙得很......你也是,整日总想着打球,不怕你父亲再说你么?” 吴六郎默了一下,仿佛是猜到了裴弗舟会拒绝,于是从袖里拿出一个物件,在他眼前晃了晃。 裴弗舟目光慢慢挪了过去,眉宇一惊,伸手就去抢,“还给我!” “诶——”吴六郎立即缩回了手,将那青色钿花藏在身后,颔首偷乐一下,道:“......看不出来啊,还放在窗台上。啧啧......快说!是谁的?” 他心底的情愫一下子被这好打听之人拿捏了去,不由懊恼几分。 裴弗舟耳根红了起来,没好气地敷衍道:“捡的。” “胡说。”吴六郎立即接话,笑道,“这种东西,从前你连看都不看,怎么会捡?” 他继而打趣道:“......还是上次马球场那个娘子吗?还没断呢?” 裴弗舟想起来,之前他带江妩去马球场帮忙的时候,就被吴六郎给瞧见了。 他没有说话,嘴角缓缓扯了一下。 好几次他都想过,如果吴六郎这爱打听的心思放在处理案件上,恐怕洛阳州府得太平一半。 “看你刚才慌的......” 吴六郎有些潦草的眉毛抬了抬,威胁道:“宁王这几日入宫了,也要参加朝觐的宫宴。他最好马球,在宫里攒局呢。我很想去过过瘾,你去不去?” 裴弗舟沉了沉,不说话。他生平最不怕人威胁,自是不理。 更何况,他从前打马球只是做军中之戏,平日也不喜欢陪那些皇亲贵士玩一些花架子。 吴六郎揶揄地笑笑,擦了擦青色钿花,颇为遗憾道:“行吧。那这个我带走了。” 裴弗舟眼疾手快,上手就去争抢,吴六郎却早就预料到,直接藏在了袖里。 “你去不去?”他又问。 裴弗舟喉结微动,半晌,竟是败下阵来,他横了一眼,唇缝里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我去......” 吴六郎虽然是意料之中,倒还真是颇为意外——这么一个不甚昂贵的钿花,就能威胁的了这位一向不近人情的金吾卫右统领了? 裴弗舟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耐,蹙眉道:“我已经答应你了,自然说话算话。赶紧把东西还给我......” 吴六郎不知死活地一对袖,有点不情愿起来,半开玩笑地嘿嘿道:“看来留着这个还挺有用呢,下次找你帮忙,还拿这个挟持你。” 裴弗舟眸色一顿,唇边牵起一丝微笑,他说,“是吗?” 忽而起身,走到木架前。 他看了看,俯身拿起那把冷厉的横刀,唰——地抽出来,一脸含笑地转过身。 “你还不还我?”裴弗舟慢慢走过来,十分客气道。 吴六郎惊吓住了,裴弗舟与他相识相熟多年,从来没拔刀相向过。 他嘴角一抽,见那架势似是要来真的,赶紧从袖子里掏出钿花,放在案几上,喃喃道:“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嘛。我不碰了就是......” “很好。” 裴弗舟满意地看他把那青色钿花还了回来,于是弯身拿起裹在绢帕里,收回了自己的怀中。 他不睬这损友,只径自收回刀放了回去。 吴六郎揣着手在他身后反复确认,道:“记得来啊!你可算是答应了!——” 裴弗舟没说话,自然是默认。 等人走后,裴弗舟揉了揉额角,无奈地长呼了一口气。 他从前是何等的果断利落,最不怕旁人威迫。 如今,江妩不仅让他变得在感情上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她的一枚小小的钿花,都能叫旁人拿去要挟他一下。 若是换了她本人被人拿去威胁他,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彼时会变成什么样了。 那枚钿花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他抬手按了按,倒觉得安心几分。 随即不禁一哂。 他这条舟楫,到底还是在她那条江河里翻船了。 ...... 江妩回去后,晚上拆发髻的时候才发觉少了一枚钿花。 不过她没怎么在意,那只是普通的宫花,想着估计是不小心掉在哪里,改日去尚功局再找人领一副便是了。 这般记着这档子事,可一忙起来,还是忘却了。 等过了两三日,去同尚功局核实宫宴上下赐的工艺珍宝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这个时节里又热了些,鱼藻池里,先前的荷花尖如今都开了大半。 江妩临池照影,带好了钿花之后,拿出细绢叠成方帕,轻轻扇了扇。 按原路回去,怕是晒得慌,于是择了一条远路,有阴凉,还能舒服点。 一路走着,一群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宫人从她身边跑过去,像是赶集似的。 她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前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一位年纪小些的宫人回头道:“飞鞠场开了好几日啦,宁王殿下他们整日打马球呢!我们昨日就看过了,江姑姑也去瞧瞧吧!” 说着,拉上她的手就往东边拽去。 江妩来不及说话,脚底下不自觉也被一路带了过去。 飞鞠场是宫里最广阔的马球场,圣人年岁大了之后,便很少用了。每次宁王进宫探望,总会择这一处场地,热闹热闹。 江妩才过去,远远见两色战旗飘扬,那架势宛如战场。 她忍不住一哂,这些王公贵仕玩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走到围栏外的时候,两侧看客席已经坐了好些人,应是随宁王入宫亲眷,还有些是宫中的妃嫔和小皇子。 外头一圈,则站了不少观战的宫女和内侍。 马场上,各个骏马都膘肥体壮的,在宽阔的场地中东西驱突。 马上,贵仕穿着各色窄袖锦袍,带着幞头,骑在奔马上挥动月杖,那月杖也是极其精致的,上刻精美的纹路彩绘,比上次她和裴弗舟看的那场可富贵气派多了。 记起那一次裴弗舟讲过的场景,今日总算在宫中看到。她瞧了一会儿,大概也看懂了很多。 一群奔马驰走中,见有一人好像格外厉害。 策马如惊雷电掣,回身似天际星流。 只轻轻一击,就接连把七宝球击进了门洞好几次,引得四下里一片叫好。 江妩托腮在围栏处,挤在一群宫人里瞧,倒想看看那郎君生得是何模样。 恰好,他扯马头回身过来。 江妩圆眸一怔,十分意外。 那不是...裴弗舟吗? 他怎么在这里? 不过...好像上次就听裴弗舟那位朋友说起过,他打马球很厉害。 她讪讪一下,原来她瞧上的这位,还是他呀。 一旁的小宫人们露出倾慕的神情,忙拉着她的衣袖,指道:“江姑姑你看,裴将军是不是英姿翩然?” 江妩不由一哂,转头瞧过去。 见一群锦衣贵仕中,唯他劲腰长靴,奔马回身间矫若游龙,风回电激。 江妩视线追了过去,瞧得出神了,下意识地牵了点唇,嘴上只喃喃道:“是么......那人我不太熟呢,他有那么好吗?” ... 裴弗舟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替宁王左右瞧对方的人马,这时候也瞧见人群里的江妩了,同样的一愣怔。 他自恃是沉着,至少是分得清场合的,不想,还是独独在她面前,总是不自主地走走神。 她此时将手臂搭在木栏上,披帛半垂,身姿盈盈,正遥遥望过来,好像目不转睛地瞧他。 裴弗舟脑子里乱了几拍,不由开始浮想联翩——她这是路过,还是特意过来瞧他的呢? 江妩仿佛也看出他那心思了,朝他抬了抬秀眉,突然轻轻蹙着鼻子努嘴笑了一下。 裴弗舟一懵神,发觉她果然是在看自己的。 一时间,他蒙蒙的,不由被她那样娇媚可爱的神情牵绊去了,不由也似笑非笑地淡淡牵了唇。 身后,有人好像远远地唤他“二郎、二郎”,那声音混在风里,从他耳边刮过去,也变得不重要了,他没听见似的。 忽地,胯//下马蹄惊了几下,他才猛地回过神,倏地见对方的人马已经从他的月杖边将七宝球击飞而去,中了门洞。 一时间,场下有人叫好,有人叹息。 裴弗舟呆呆地,再转头望向江妩,她正捂着嘴偷偷笑他,大概全都看在眼里。 那模样分明在说:方才都提醒你了,你都没留意。 他讪讪地难堪了一下,有些尴尬地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候,宁王和吴六郎驱马过来,唉声叹气,问裴弗舟怎么回事。 裴弗舟吓得赶紧一扯马头转了过去,生怕别人瞧出来他在看谁,只随口敷衍道:“殿下勿怪,是臣方才有点走神了......” 一番虚应后,总算将队友应付过去,他下意识地再一扫围栏。 江妩早就走了。 ... 西域草长莺飞的时候,使团为了远赴中原修得边境之好,习得中原文化,不辞辛劳地启程穿过大漠,来到东都觐见。 他们到了洛阳的时候,已是这样的蝉鸣盛夏。 郁郁葱葱的林木,开到极致的芙蓉。 一场繁华锦绣梦,是那边不曾拥有的。 皇帝看重使团,又因临着端午,宫宴也办得盛大热闹。 江妩她们是尚宫局,白日里站在队伍最后,充当迎接使臣的阵仗,晚上就不必忙碌宫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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