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妩不爱听这句话,觉得被刺痛了一下,立即说没有啊。 “我不是说了?我想嫁个如意郎君,留在东都,安安稳稳。” “怎么才算如意?” 江妩眼神微垂,想了想,故意也刺回他一下,“待人好的,长得好的,有权有势的。反正不能是总冷着脸,不好说话的。” 裴弗舟听了不禁轻嗤一声,淡淡道:“你女红都学得那么差劲,指望哪个谁家郎君会瞧上你呢?” 江妩不服气起来,肩头一展,“难道你说的学骑马就是有用?就有大把的好郎子瞧上了吗?” “不一定。” “哼。那不就完了。” 裴弗舟沉默良久,冷淡道:“......至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车的时候,只能在前头给别人徒步牵马。” 江妩微微一震。 她没有再说话,只心里默默揣摩起裴弗舟这句话的意思。 . 此时天色尚且亮着,长街上的行人不急不缓地准备赶在夜禁前归家了。 翠鸣山在北坊之角,去江妩住的南坊的话,只能先穿过北坊,过了星津桥,再去南坊。 算是裴弗舟只能过家门而不入。 快要到北坊最热闹的街道时,江妩悄悄用余光瞥了几眼裴弗舟。 只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反悔,自行趋马离去回家,将她丢在这里。 然而只见他神情淡淡,并无停下来的意思,这才心里放心些。 忽然,街上锣鼓大作,行人听了纷纷避让回头瞧。 江妩心道奇怪,喃喃出口,“咦,难道已经夜禁了?可这不是街鼓的声音呀?” 喧嚣声渐近,只听有马蹄交错的节奏渐渐逼近。 裴弗舟眼梢微抬,在马上遥遥一望,不远处尘土飞扬,他唇边不禁泛起一丝冷嘲。 “这不是夜禁的街鼓,是七皇子永王的车马要经过。” 他说着,已经弯身从江妩手里收起缰绳,只叫她去里侧跟在他旁边走,自己则掣着马缰在外侧往前引路。 江妩悄悄抬眼,见那车架渐行渐近,双马并行,高辕华车,十分威风。 四下里,瞧出来的行人纷纷拱手垂身,对马车行拜身礼。 她效仿着旁人的样子,连忙也叉手回敛,恭敬地准备弯身垂眸。 才刚叉了手,头顶却落下一声轻斥。 “你在干什么?” 裴弗舟坐在高头大马上,冷淡傲然的目光落下来,眼底有几分不满和怒意。 “我...我要给七皇子行礼呀。”江妩错愕。 裴弗舟冷笑一声,“他又不是太子。你给他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他扫了一眼,本就因为她方才那些话弄得心里发堵,如今不禁又莫名懊恼起来。 很奇怪,他着实很不喜欢看江妩这般处处低头的模样,不禁冷厉了声调。 “站直了!” 江妩吓得肩头一缩,对袖轻声道:“可旁人都在这样呀。而且,我、我又不是你。他是七皇子,我能怎么办呢?” 关于七皇子,她还是有些印象。 那是继后之子,很得盛宠,坊间有言,来日他做了圣人也不奇怪。 朝堂之事,江妩不太了解,只知道瞧着别人怎么做,自己也跟着做就行。 她不清楚裴弗舟他们参与的七皇子党和太子党之争,眼下不管遇到谁,只想自保就好。 一众谦卑之姿中,只有这二人一骑,此时显得格外刺目。 眼见那车架已经行了过来,江妩顿时慌神,刚想又赶紧弓下身子行礼。 只见裴弗舟倨傲地一掣缰绳,也不下马,驱着他那威风凛凛的一丈乌行了两步。挡在她的身前,好似一道结结实实的屏障。 “今日有我。你不必弓身。”他剑眉冷目,微微抬了下颚,再次冷厉着看了她一眼,警告道,“不许弯身。站直了。” 江妩双腿一颤,吞了下嗓子。 她听出裴弗舟那语调骤然变得冷然,气势逼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扶直了似的,纵然七皇子车架停靠过来,她肩膀抖了抖,可终究没再弓身。 只连忙一叉手,做了个寻常的恭敬之礼。 . 车架缓缓停在他们二人旁边。 七皇子李玶拥着轻裘,自车中从轩窗望了出来。 他一双桃花目,打量了几眼到底是何人这般胆大妄为,一见是裴弗舟,竟并不意外。 李玶一笑,折肘撑在窗框上,手指不耐地敲了敲,“我当是谁。原来是裴家二郎。” 裴弗舟坐在马上,几乎与李玶一个高度,无须仰望,只调转视线看了过去。 他抬手对叉往前一推,利落道:“见过永王。” 李玶的手微微捏握紧些,故意道:“裴将军一向英勇无双,先前落水,伤势可大好了?” 裴弗舟并不恼,只微微一笑:“已好全。多谢永王。” 李玶看了看他,见裴弗舟并无屈服的意思,面色一时寒了寒。 “裴家贵胄,是礼教之家。裴将军伤势既然已好,既见本王,为何不下马行礼?” 江妩不由替裴弗舟捏把汗,她双手维持着那一个礼节的姿态,努力端平让它们不去颤抖。只下意识地往他马后躲了躲。 悄然之中,鬼使神差地抬眸扫了裴弗舟一眼。 只见他直白无畏地与七皇子平视,筋骨傲然,年少轻傲。 他唇边隐隐牵着一丝礼节性的微笑,没有温度,反而多了几分恣意尖锐。 江妩大概明白些。 看来裴弗舟与这七皇子是对立之势,相对而言,他大概是太子党派。 如今他与七皇子当街隐约有剑拔弩张之势,可想而知高堂魏阙的波谲云诡。 她躲在他后头,冷汗涔涔。 实在并不明白为何他非要将她卷入这场皇子与朝臣的争端之中。 裴弗舟从容依旧,傲然地一颔首,微笑答道:“圣人有言。” 他抬手做了个朝上行礼的姿势,而后哂然,“金吾卫乃帝王依仗,军威不可败。本朝特许左右金吾二将,只拜圣人与太子,见王不必屈身行礼,永王贵人健忘么。” 他说着,噙在唇边的一丝冷刃般的浅笑肆意蔓延出来,一双眉眼似笑非笑,如暗箭棘针。 李玶闻言脸色微变,气得口中一股酸苦之意涌上舌尖。 他眼下是不敢得罪裴弗舟的...... 更可恨的是,他还想着能否将这人收入麾下。 裴弗舟是一把利刃,掌管东都禁军,来日若成大业,裴弗舟若不松口,难免会是一场硬仗...... 李玶捏紧了手,只觉手背紧绷,然而与裴弗舟的对峙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咬了牙关,忙转而虚应客套,“将军哪里话?裴家满门忠烈,纵然将军不为金吾,自然也是当得起这一特许的。” 李玶想要捧杀,裴弗舟却只轻笑了一声,说“永王谬论”。 “我裴氏一族纵为忠烈,也不过是为人臣子,行的是忠君之事,特许与否,无怪乎形式。当今圣人乃至明仁慈之君,臣等自然披沥丹愚岂有不追随之理?。更何况,” 裴弗舟顿了顿,声中不闻波澜,一抬唇角,“永王为兄友弟恭之表率,圣人如知,定亦感怀。” 李玶一时气涌如山,脑中大胀。 这裴弗舟,纵然是个武侯,不曾想,这嘴同裴肃一样厉害。 他一来说自己质疑圣人所给予的特权,二来又提醒自己,给太子栽赃的那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李玶生生吞咽了一口气,只道“好、好。” 皇子姿态还是要维持下去,努力挤着一丝笑意,“王朝有将军之才......幸甚。” “永王谬赞。” 李玶正要走,无意中调转视线,瞧见了那马后的姑娘。 她脸色微红,双手颤颤,低垂的眸子上长睫细细密密,映出一张芙蓉般的面容。 就在这时,江妩不小心抬了一下眼,刚好撞了上来,只见那七皇子一双带着欲*念的眼睛在她脸上游走一遍,带着点贪婪之意。 江妩厌恶这样的眼神,令她想起了突骑施那老东西的视线,于是赶紧又往后头站了站。 这一躲,便瞧得李玶心神一晃。 素闻裴弗舟身边是没有女子的,他不禁颇有兴致。 “这位是?” 裴弗舟余光看了江妩一眼,略略思忖,方才出声。 “......裴某的挚友。” 江妩一怔,十分意外他就这般承认了。 李玶听得失笑,“友人......?” 他喃喃道,“将军这是转了性子?我还以为,你只同苏弈交好。何时又认识了一位姑娘?” 李玶刚要朝江妩问话,谁想,裴弗舟却挡了过来。 只见他双手掣着缰绳,腰身挺直,只淡淡一笑,“夜禁将至,永王,您该回去了。” 李玶一口话噎了回去,既见美人,却不得亲近。 他悻悻一哂。 纵然为王,若犯了夜禁,全靠金吾卫一张嘴,被报上个在皇城图谋不轨的罪也未可知。 “多亏将军提醒。” 他放下帘子,离去前,不忘提醒了一句,“记得替本王像裴尚书问候。” 那车架扬尘而去,裴弗舟笑容渐敛,脸色深沉下去。 * 江妩这时候回过神来,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得有些发潮。 她默默跟在旁边,走得很慢,有一种虚脱的错觉。 裴弗舟不再叫她牵马,垂眸睇了一眼她,嫌她魂不守舍的模样。 干脆翻身下马,自己缠过缰绳,与她并肩走。 半晌,他淡淡道:“你怕了。” 江妩不说话,算是没否认。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未这般被卷入这种事情。 她想选择不再刻意去讨好那些贵胄,可这不意味着,想要像裴弗舟一样,当街与贵胄对峙。 昔日这繁华平和的东都,她第一次见识了盘龙卧虎的风云。再度放眼望着那些亭台楼阁之时,不觉绮丽,唯剩恍惚了。 她并不想再嫁入什么贵仕望族之家,也不想去瞧那些王权斗争。 她只想低调的活着。 谁知,这想法似是被裴弗舟瞧出来似的。 “不可能。”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在否定她那想法。 江妩一时错愕。 “方才那七皇子永王......” 裴弗舟默了默,同江妩说那些朝堂事有些太远,只微微侧过脸,视线却不看她,“你方才见到的永王,正是你口中那种看上去‘待人好,长得好,有权有势,面上带笑且好说话’之人。你可知,他先前瞧上了一家高官的庶女,纳为妾带回府邸,一个月后,那女子满身伤痕,是横着出来的。” 江妩不禁骇然一震,当然知道那样的死法意味着什么。 裴弗舟停住脚步,蹙眉瞧上她,道:“你是不是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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